《洛神赋》未栖

34、034 摘桃子

　　春去秋来，庭院里的桃树结出了果子，红红绿绿的挂了半个树头。

　　曹叡年纪小，看到什么都十分好奇，拽着阿芙不让她再继续往前，询问：“阿娘，那树上的是什么，可以吃吗？”

　　阿芙闻言抬眸，望见那琳琅满目的桃果，先是坦诚地回答：“这是桃树，结出来的果子叫作桃。桃是表皮毛绒绒的水果，可以吃。”

　　“但是，”阿芙话锋一转，而后恍然想起什么，笑容可掬地又在说道，“阿娘给叡儿讲个故事吧。”

　　曹叡听到阿芙要讲故事，顿时高兴起来，就差手舞足蹈地拍掌大笑。

　　阿芙不慌不忙地往下说去，“从前，有一个姓王的小朋友，他很聪明。他有多聪明呢，他路过一家人的墙头，墙头上有结满李子的树枝伸出来。要知晓李子也是一种十分可口的水果。周围其他的小朋友全都跃跃欲试地要偷摘李子来吃，但是王小朋友一动不动。别人都问他为什么，王小朋友说因为这树在路旁，还能剩下这么多李子，可见这树上结出的李子极其酸涩难吃。”

　　“后来，有人去尝试了，发现果然如此。”阿芙说完，笑意盎然地望望曹叡，又抬眸看看头顶的诸多桃子。

　　因为“王戎不取道旁李”的这个故事的主角“王戎”，是比曹叡还要晚一两辈的历史人物，故而，阿芙特地没有说出他的全名，以防混乱了历史。

　　曹叡听了，沉吟了半晌，方才恍然大悟，反问：“阿娘的意思是，这桃树上的果子也很难吃吗，所以才一直没有人摘？”

　　小小的孩童，得知这样的“噩耗”，心里十分难过，表现在面上就是垮着脸、撇着嘴，一副委屈要哭的模样。

　　阿芙却是微微摇头，依旧笑着，告诉曹叡，“能提前预知利弊确实是好事。但是这世上的很多事情，还是要自己去吃过苦头，才会长记性。阿娘也不知晓这树上的桃子好不好吃，不如去采一两颗下来，给我们叡儿尝尝？”

　　曹叡顿时转哭为笑，点头如捣蒜。

　　阿芙随之牵着曹叡更往桃树下走近几步，瞧着桃树不算太矮，自己想爬其实并不容易，于是看了看桃树，又望了望曹叡，迟疑地说着：“要不这样吧，叡儿，阿娘抱着你，你站到树上去摘果子。也别害怕，阿娘会在下面牢牢地扶着你，如何？”

　　阿芙实在懒得把腿抬得三尺高，拉扯自己的身体、爬树，去给儿子摘果子。艰难尚且不说，说不定还会弄脏、划破衣裙。

　　曹叡也不觉得他阿娘不厚道，只听见他阿娘说会牢牢地抓住他，霎时便放下心来，答应着、伸手让阿芙抱他，好把他送上高处的树干。

　　曹叡爬上树干，抻着手去够果子。恰逢曹节从曹植居住的院子拿了书册准备回主院，遥遥地就望见阿芙与曹叡熟悉的身影。曹节本是一喜，小跑着正准备上前，可她定睛一瞧，自己的小侄儿哪里有好好地跟在他母亲身边，分明就是顽劣不堪地爬上了树。这要是摔下来，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曹节的步子更快了，表情换而严肃。她根本没怀疑过阿芙，走到近处，厉声责备：“曹阿愿，谁让你爬树的，还不赶紧下来。没看见你阿娘在树下很担心你吗？”

　　曹节自然而然地以为阿芙伸手去抓曹叡，是想将他从树上拉扯下来。曹节也没有察觉出，这树的主杆颇高，若非没有阿芙的帮忙，曹叡矮矮的一个小不点根本爬不上去。

　　曹叡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本就垫着脚尖、巍巍不稳地站着，这下好了，直接扯住整根枝桠，连枝桠带桃子、带人，一起跌了下来。

　　阿芙与曹节皆是面色凝重、屏息静气，曹节慌乱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张开手左走走、右走走。阿芙则是根本没有多想，立马站定位置，伸出手去接曹叡。

　　曹叡跌在自己的手臂上，而后依旧滚落在地。阿芙的手臂吃痛，还好距离不是很高，没能把她的双手打断。

　　阿芙收了手，无奈地垂眸望地上的曹叡，知晓他被自己接了一下，摔得不重，郑声告诉他，“叡儿，自己站起来，把衣服上的泥草拍一拍，再把你拽下来的整根枝桠捡起来。”

　　曹叡愣了愣，嘴刚张开想哭，听了阿芙的话，又慢慢地止住，一时张嘴不是、闭嘴也不是，显得有几分呆萌。

　　阿芙忍俊不禁，曹节则是更加严厉，诘问：“曹阿愿，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曹叡刚刚闭上的小嘴，又在张开，委屈巴巴地就是想哭。阿芙怕他真哭出来，吵闹得很，当即抬手、指着他，严厉地说着：“曹阿愿，我警告你把嘴闭上。”

　　阿芙这一系列的言行，望得旁边的曹节吃了一惊，曹节颤声，“嫂嫂，你这……”

　　阿芙耐心地解释：“阿节，你先别着急生叡儿的气。叡儿爬树是我准允的，也是我抱他到树上的。小男孩嘛，跌跌撞撞得也没事。”

　　阿芙说着，垂眸对曹叡使了个眼色，又在道：“叡儿，还不快把你摘下来的桃子与姑母分享。”

　　曹叡被两次止住了哭，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顺从阿芙的指示，又转而认认真真地拖着桃枝到曹节面前献宝。他努力地把桃枝拽起来，递上前，诚挚地说着：“姑母，叡儿请你吃桃果。”

　　曹节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弄得呆了呆，顺便还在回味阿芙刚才说的话，好像有些离经叛道，又好像不无道理。良久，曹节方才破颜展唇，莫可奈何地摇首，微笑。

　　她这个侄子与嫂嫂啊。

　　而后，曹节真跟着他们，一起去洗桃子来吃。毛绒绒的桃子，曹叡拿着，直想甩掉，又觉得手痒，要去抓挠。阿芙制止他，“不准挠，等会洗桃子的时候，一边洗手、一边洗桃子就好了。”

　　曹叡不得不强忍着，直到洗完了一个、两个、三个桃子。

　　曹节在后面小声地嘀咕：“嫂嫂，你就让阿愿一个幼童自己动手洗桃子吗？你，算了，家里不是有下人吗？”

　　曹节以为应该阿芙这个做母亲的来洗才对，就算阿芙不洗也可以唤下人来洗，怎么好让曹叡一个幼童做这些事。

　　阿芙不以为然。曹节看不下去，更准备自己出手，阿芙则是连她也拉住，漫不经心地回答：“才这点小事，就让叡儿自己去做便好。我们虽是他的长辈，但总不能一辈子帮他。就算他身边日后全是下人，总有些事还得他自己去做。况且，下人也是人，怎么连洗个桃子这样的小事都要麻烦他们？”

　　阿芙等曹叡洗完三个桃子，上前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我们叡儿长大了，已经可以自己洗桃子，还懂得分给母亲与姑母。阿娘真是太感动了，阿娘要谢谢叡儿的好心与善意。”

　　阿芙说着，就直接拿走他手中的一只桃子。

　　曹叡见状懵了懵，但他听见他阿娘夸他，还是十分高兴，顺着他阿娘的话，转瞬把剩下的两个桃子中的其中一个递给曹节，积极地说着：“姑母，吃桃。”

　　曹节迟疑地接过，与曹叡对望了望，而后俩人几乎同时把桃子塞进嘴里、啃咬起来。

　　阿芙没吃，把玩着手中的桃子，就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看见曹叡大快朵颐，曹节蹙了蹙眉，似乎有些艰难地咽下，说道：“这桃子怎么一点也不甜？”

　　阿芙又问曹叡，“叡儿，这桃子好吃吗？”

　　曹叡则是点头回答：“好吃。”

　　想来小孩子的味觉还没有那么重，又或者曹叡还没有吃过真正甜的桃子，所以即使不怎么甜的桃子，他也觉得还可以。

　　阿芙微笑了笑，旋即把自己手中的桃子塞回曹叡手中，装作体贴地说着：“既然叡儿喜欢，那就多吃一个。阿娘不喜欢吃桃子，也舍不得吃，就给叡儿吃了吧。”

　　阿芙一副被自己感动的模样。

　　曹节有几分无语。她家嫂嫂倒是聪慧，知道等他们品尝完再决定吃不吃，真是小心思颇多。但是曹节一点都嫌弃不来自家嫂嫂，长得好看的嫂嫂，就连摆弄小心思也让人觉得机敏、可爱。

　　曹节生无可恋地继续吃自己没什么味道的桃子。未几，从屋外匆匆地跑来一个香蝉，香蝉气喘吁吁地站定，意味深长地说道：“夫、夫人，主母让我前来禀告，司空与公子他们已经大败乌桓蹋顿单于，袁尚与袁熙公子前往辽东，投靠辽东太守公孙康。”

　　“郭嘉郭奉孝先生因为水土不服、身体虚弱，在出征途中滞留柳城病逝。临终前留下一计，散布流言于辽东，让公孙康怀疑袁尚与袁熙公子有取代之心。公孙康杀了袁尚与袁熙公子。”

　　香蝉的嗓音到最后已有几分哽咽。她与阿芙不同，她完全记得阿芙与袁熙之间的点点滴滴。自己家女郎的先一位夫婿虽确实没什么雄才伟略，但对自家女郎珍之爱之，又是个内敛、容易害羞之人。

　　袁熙死了，香蝉觉得可惜。

　　阿芙听罢，随之也是严肃了面色。只是她哀痛的并非是袁熙之死，而是那个只有几面之缘，足智多谋、聪明狡黠的谋士郭嘉。

　　郭嘉竟是死于建安十二年。

　　曹节盯着自家嫂嫂，望见那哀默的神情，突然担心，嫂嫂不会还留恋旧情，因此记恨上自家兄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