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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03 ...

  •   新房子在一条胡同口,离学校不远,几块墙板隔开的合租房,胜在租金低廉。

      房东找他们要了半年的押金,这钱不是个小数目,赵西雾咂了一下舌,和房东打着商量说,“押一付三成不成?”

      房东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面相凶,说话也不客气,一句不成直接就拎着钥匙要走。

      没办法,钟意和赵西雾又把她拉了回来。

      两人凑着一起付了押金,这回长了个心眼,一板一眼签了一年期的租房合同。

      合同一签,老太太给了两把钥匙立马就走了,空荡荡的一间平房,四下都漏着风,赵西雾忍不住吐槽一句,“就这破房子,还那么贵呢。”

      谁知道那老太太虽上了年纪,耳朵却灵光,慢悠悠的转过身来,目光朝他们两个人身上打量一眼,毫不客气开口,“嫌弃这地界破,那就去对面住啊。环湖的别墅,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那才舒坦。”

      对面那地界,生活在京市的人都有些耳闻。
      白日里见不到什么人影,入了夜一盏又一盏的光却亮了起来。灯火的绚烂,赵西雾做模特这行的,见过太多的人走进对面那座香榭,摇身一变金银坠了满身,成了响当当的时尚新星。

      她目光往对面看了眼,轻飘飘落了句,“指不定我将来真也踏进那富贵地界呢。”

      彼时的钟意,没想到她这句话应验的这样快。
      她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也真的踏入了这地界。

      -
      京都又落了第二场雪,连绵的雪簌簌下了一夜,一早起来红墙碧瓦的枝头早已盖了层寒霜。

      这场凛冬暮色将至,在夜色完全吞噬楼宇的檐角时,钟意刚刚核对完一整套企业账目。

      她合上电脑,抬头望了眼窗外,人迹稀少的胡同口,长街的路灯或许年久失修,从来没有一盏是亮着光的,幽长的巷子就像一条永不会尽的无归路。
      只有对面的东郊壹号,灯火通明的盎然,光与暗的泾渭分明。

      手机屏幕的一点微光亮起,她听见电话那头的赵西雾大着舌头和她说这儿的别墅如何壮丽宏大,上了年份的拉菲入口如何醇香。

      她笑了起来,开玩笑问,“那你还想回来吗?”

      赵西雾说了句:“不回来这儿也没我住的地。”

      钟意被她这句话逗笑,电脑的文件拷贝好,她关上电脑打算休息,却又接到了事务所上司的电话。

      王美华告诉她时针已经过了零点,她所允诺第二天交的报表也到了期限。

      钟意迟疑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腕表,问,“现在?去哪儿交?”

      王美华发了个地址,让她半个小时到。

      看见地址,钟意苦笑一声,和赵西雾开玩笑道,“好巧,这下我可以去接你回来了。”

      赵西雾对这种大厂压迫实习生的行为深感不齿,她悠长的叹了一口气,又安慰钟意,“忍忍吧,为了生活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进入东郊壹号需要铂金邀请函。
      钟意没有,她给王美华打了电话,后者应了声好,晾着她在寒风里等了半响才赶到。

      王美华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大好,似乎有点儿心虚的神色,然而还不等钟意细细探究,她就被王美华不由分说的拉进了包厢。

      “合伙人说想见见你,你见了面别乱说话!”

      被这么慌乱的拉了进去,钟意扭头往外看了一眼,面前的灯火辉煌,她还未曾从幽冥暗色中褪去,就仓促踏入其中。

      合伙人姓周,喊她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凌晨一点风尘仆仆赶过来有点儿过意不去,请她进来随便叙叙旧。

      满座的觥筹交错,钟意被王美华死死挡在身后。她不是个蠢笨的人,三两下的言语交往,她也听出了门道。
      一场精英荟萃的宴会,王美华拿了她熬夜赶工的成品,掐着时机露面邀功。

      钟意笑了笑,就这么冷眼站在后面听王美华的财报分析,后来不知道讲到哪一步骤,凭证上的一项账目总是核对不上,王美华一下卡了壳,意识到这账做错了,她立马又把钟意拉出来。

      “不好意思周总,新来的实习生账对错了,是我疏忽了。”

      那位姓周的合伙人抬眼淡淡瞧了下,问了句,“这账到底是你做的,还是她做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王美华硬着头皮认下去,她再度把钟意推到身后,笑着说,“这么大个数据,实习生哪会啊,这账都是我亲自做的,就最后交了点核对的任务给她锻炼,谁知道她还没办好,真是让您见笑了。”

      钟意愣了下,她是第一年来事务所实习,没想到王美华做事这么绝,抢了功劳不说,还直接将错处推到她面前。

      她睫毛颤了下,知道王美华这是打算弃了她,这些上层混迹的人说话做事都有一套滴水不漏的章法,今日无论她进还是退,都不会落着什么好。
      明晃晃的一场鸿门宴,偏偏她还没有什么办法。

      新做好的u盘在掌心被硌得生疼,王丽华的背景她有所耳闻,钟意深呼吸,快速分析利弊,强迫自己将那一点不甘和委屈压下去。

      钟意下唇死死咬住,这样明显而又对峙的局面,不是没有人看不出来。
      只是这世界并非黑白分明,大多数事情也不需要一定是清白,钟意没指望会有人为她一个没后台的小实习生打抱不平。

      也是这时候,人群里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响起——
      “好一出戏。”

      这声音就好像湖水里掷下的一粒石子,散漫的无意,偏偏就惊起了一池的涟漪。
      钟意看见王美华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这场拙劣的把戏就这么被拆穿,高台上的男人视线冷淡,眼尾眉梢点着凉薄的笑意,就这么漫不经心的定了人的命运。

      钟意对这一切却恍若不闻,从踏入这房间开始,她隐约就觉得这单调的乐声缺了些什么。
      直到他的声音响起,低沉的像是一把古朴的大提琴,琴弦奏起时,铮的一声鸣,她的心被缭绕的飞乱。

      他们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见面了,那道劲瘦利落的名字伴随着低醇动听的声音又再次震响了她的耳膜。
      钟意的记忆一下就被牵扯引进那个雪夜,她抬首看他端坐在琳琅红尘里,又觉得他天然合乎其间。

      靳宴舟。
      这名字就含在她的嘴边,又好似灼热,她说不出来话。

      熙熙攘攘的你来我往,她看见靳宴舟忽地朝她勾唇笑了下,喧闹任其喧闹,他就这么淡淡的坐在那儿,那目光好似在说,瞧,我们又见面了。

      钟意觉得许是那日的灯光实在绚烂多情,她仰头望着他,觉得凛冬里的那一轮薄月,好像也没那么冷清。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容易了很多,他轻飘飘一句话却好像是个通行证,那些个张牙舞爪的人就此歇了气。
      钟意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看见了他们的目光,两分不敢置信,三分又是忌惮,暗潮的涌动,这世界从来就不分明。

      出来的时候刚巧也遇见了赵西雾,她在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吐到后面犯了胃酸,她捂着胃蹲在墙根直喘气。

      钟意有些担心问要不要给她喊辆救护车。
      赵西雾摇摇头,还勉强的笑着说,“那多丢人,传出去我怎么在这个圈里混?”

      钟意于是住了嘴,这世上总有太多的不得已,为着生为着活,不是人人都能在这皇城梦里酣然哄睡,醒来便是一场富贵滔天的人生梦。

      她没有任何劝赵西雾的想法,只是沉默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手提包,艰难的撑着她的身体往前走。

      二十米不到的长廊,钟意走的格外的漫长。
      赵西雾完全撑在她身上,神色已然涣散,紧揪着她的衣领,贴着她的耳旁还和她念叨着今天赚的小费够他们付一整年的房租。

      京市的雪向来落得又疾又猛,钟意扶着赵西雾在长廊的檐角下避雪,顺便在等手机上的打车软件应答。

      鬼使神差的,她往长廊拐角处看了一眼。

      那儿是个幽暗处,不明亮的月光皎洁倾侧,又好像是上天独有的眷顾,男人的衣角被风刮起一层,又随着青蓝色的烟雾落下。

      钟意的目光移不开了。
      她看见他优雅而矜贵的点了支烟,半边侧脸隐在暗色,面前就是喧闹的人群,他却只冷眼瞧着,把世俗当作游戏,无所谓的笑着。

      此刻他有着和白天不同的深邃与冷静,风衣传来雪松和伏特加混合的气味,很奇妙的味道,就好像在馥馥名利场翩然抽身的清贵,眉眼间散落的倦怠,刻着对这俗世的无趣。

      钟意自觉好像窥探到了什么隐秘的东西,故而一时不敢开口。

      可是不知道是她的目光太过不知道掩藏,还是他这样的人天然就能敏锐捕捉他人的视线,钟意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实在没话说了,她对着他说了声“谢谢”。

      靳宴舟也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光影汇聚成圈,在他偏头的动作又璀璨冒出,钟意眼前有一瞬间的眩晕,她不由得眯起眼睛看他,余光尽处是他含笑的一双眼睛,温润有礼的从容,钟意有一瞬间心里警铃大作。

      她想,她一定不要爱上这个男人。

      这个可笑的想法只存在了一霎,钟意自觉她和靳宴舟这样的男人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她侧目再度去看,那长廊尽头没了他身影,眨眼的一瞬就好像一道幻影,可笑她也会做起这不切实际的浮梦。

      这场雪还在落,京都的雾霾向来很重,灰蒙蒙的一片看不见来时的路。
      打车软件上迟迟没有应答,赵西雾的状态已经很不好,钟意咬咬牙,打算撑着她就这么走回去。

      后来有一辆车就这么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窗摇了半盏,靳宴舟坐在后排,他没什么热络的寒暄,只偏过头,淡声问了她一句,“要上车吗?”

      挺轻的一句话,好似去留皆随她意,没什么可不可的态度。

      光影在这一刻拉的无限长,隔着一道深黑的车窗。
      她和靳宴舟刚好站在两条平行线上。

      钟意向前跨了一步,她向来能把握住一切机会,夜色沉默的像一条无言的长河,风里传来他身上的雪茄味,她的心却在那一刻奇异的沉静下来。

      人生来就要选择一条路走下去,每条路都刻着不同的命运。
      没人知道未来,没人说得准命运。

      凛冬的第二场雪落下时,钟意走了一条名为靳宴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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