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不言之

16、还钱

　　从医院回来，袁柚闷闷不乐的样子，隔着小花园，她看到云希低着头正在门口扫地，店铺门口一片狼藉，玻璃碎了一地，一看就知道是那伙人的杰作。

　　云希似有所觉，抬头望去，就看到小姑娘飞快跑进楼道里的背影。

　　怕了也好，他自嘲的笑笑，继续低头清理门口的垃圾。

　　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他放下扫把，推着小车去小区门口倒垃圾，却意外见到熟悉的身影。

　　小姑娘就站在垃圾箱旁边，见他过来，眼睛亮了亮。

　　“云希。”

　　云希握住推车的手收紧：“你在这里干什么？”

　　袁柚怀里抱着一个小房子存钱罐，她朝着云希递过去：“这是我攒的钱，可以由我随意支配，你拿去吧！”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让站在暗处的少年无所遁形。

　　忽然，他冷笑一声，无视小姑娘手中的存钱罐，自顾自的倒垃圾，临走时，他回头：“以后离我远点，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说完就走，袁柚站在原地，鼻子酸了酸，抱着存钱罐飞快的跑回了家。

　　少年脚步顿了顿，眼眶发红，好在天已经黑了，谁也看不出来今夜低着头赶路的少年心里有多么难过。

　　*

　　云家不还钱要债的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伙人又接连来了好几次，他们一来家里和店里就被砸的不成样子。

　　云希因为上学都不在家，也就没有遇上。

　　不过吴桂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云瑞也被吓到了，一见到云希就往他怀里钻。

　　房东也来了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是看看这一家孤儿寡母的，叹息一声，又转身走了。

　　四月份的时候云希向学校请了假，在家里等着那伙人上门。

　　果然，下午的时候来了五六个男人，为首的男人嘴里叼着烟，身上画着纹身，五大三粗的模样，后面的几个手里都提着棒球棍，一看今天就没打算善了。

　　看到店里多了一个少年，那伙人也不意外，显然是早就调查清楚云志国家里究竟有几口人，之所以没找到云希的学校去，无非是觉得他是云家收养来的，有云志国的亲生儿子在，这个收养来的反而无足轻重，因为拿他威胁不了云家任何人。

　　不等那群人开始在店里打砸，云希率先站出来，对为首的男人道：“出去谈谈吧。”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眼，觉得眼前这少年颇有几分胆色，也想听听他想说什么，就跟着他去了外面。

　　几分钟后，两人结束交谈，从外面走进来。

　　男人一挥手：“走！”

　　坐在店里的人哗啦一下跟着男人走了。

　　吴桂枝眼睛亮了亮，眼含希望看着云希。

　　云希将再次吓哭的弟弟抱起来，看着憔悴的吴桂枝，最终做出一个决定：“把店面盘出去吧！”

　　“什么？”吴桂枝震惊的看着云希。

　　云希看转过头去：“现在除了还钱没有别的办法，把店盘出去加上家里的存款应该够了，先把这伙人给打发了，钱以后我们可以再挣！”

　　以前那么难都过来了，现在无非是从头开始，也没什么好怕的！

　　吴桂枝一下子哭了出来，她手里是有几个钱，但那是攒着买房子用的。

　　以前刚开店的时候她就有了攒钱的心思，只不过那时是想着给云希买，后来怀孕了，有了云瑞，买房子就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这么些年，她省吃俭用，也就攒下这么几个钱，想着等云瑞上幼儿园以后就去买，楼盘她都在私底下看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啊……

　　吴桂枝捂着脸，哭的撕心裂肺，此刻她心里真是恨不得生吞了云志国这个人渣！

　　云希等她伤心够了才开口：“云瑞还小，房子我们可以等等再买，但要是不还钱……”他欲言又止。

　　连云希这个少年都能猜到这些人下来到来会做出事情来，就更别说吴桂枝了。

　　她起身将云瑞抱在怀里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吴桂枝擦掉眼泪，咬牙：“还，还给他们，但除了还钱我还要跟云志国离婚！”

　　云希松了口气，吴桂枝能想通当然最好，云志国就是个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家人带来一场灾难，这次还了，他下次要再出事，家里就真的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

　　所以吴桂枝离婚这个决定，云希举双手支持。

　　还钱的事情迫在眉睫，但离婚最起码得等见到云志国的人影再说。

　　下定决心后，云家的店铺很快就盘了出去，毕竟他们家的生意一直不错，私下里眼红的人也不少。

　　拿到钱后，云希和吴桂枝一起联系那伙人，把钱还了过去。

　　吴桂枝带着云瑞重新住到了云希住的那间小仓库里，不大的地方挂了几道帘子。

　　吴桂枝重操旧业，做起了废品买卖的生意，云希也四处比赛拿奖金，暑假的时候去给低年级的学生当家教，总算能勉强维持住一家人的生活。

　　*

　　等到学校再开学的时候，马芳芳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她问袁柚：“你和云希怎么了？”

　　袁柚正在教室后面画黑板报，闻言拿粉笔的手顿了顿，摇头：“没事。”

　　马芳芳不信，靠着墙壁扫一眼角落里正在低头写字的少年：“那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连座位也分开坐？”要知道这两人从小就是一起坐的，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怎么的，反正每次分座位，两人都能坐到一起去。

　　袁柚闻言也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少年。

　　今年开学分座位时云希主动提出要坐最后一排，他的个子越来越高，甚至已经超过了全班所有的男生，按理说是应该坐最后一排的，但老师总是偏爱成绩好的学生，怕坐后排影响他学习，就给他安排了前面靠墙的位置。

　　这样既不影响后面的同学，也不怕后面的学生影响云希。

　　但这回既然云希主动提出来要坐后面，老师也不好说什么，就同意了下来。

　　袁柚的座位则在教室中间位置，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自从上回在垃圾桶那里分开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她听家里阿姨说云希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他家的铺子盘了出去，填上了家里的窟窿，但别的就不太清楚了。

　　她转过头继续画板报。

　　马芳芳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回答，没劲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快上课的时候一群男生从外面打闹着进来，袁柚看看手表也收起东西准备回到座位，正好赵良从后门进教室，递给袁柚一摞作业本：“老师让我给你的。”

　　赵良的家乡口音一直比较重，没想到这也成为那群男生嘲笑的点，一个个怪笑的看着赵良学着他刚才那句话模仿起来。

　　男生们哄声大笑，赵良的脸“腾”一下红了起来。

　　袁柚恼怒的转身：“闭嘴，不笑话别人活不了是不是？！”

　　“哦豁，班长大人生气了！”有男生继续拱火。

　　他们这个年级的学生正是不好管的年龄，连老师都不怕，甚至还时常传出哪个学生打了老师的新闻来。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而袁柚就是这个例外。

　　她学习好，又从小练跆拳道长大，可以说是能文能武，再加上长得漂亮家里有钱，人大方又善良，所以在班里很少有人惹她。

　　刚才拱火的男生也不是真的想惹袁柚，而是生气袁柚经常维护赵良罢了！

　　不过他一出声就被袁柚的拥护者给怼了，不少人回头连瞪带骂。

　　甚至男生的同桌也连忙拽住他的袖子：“你少说两句吧！”

　　男生有些委屈的看了袁柚一眼，恨恨的转过头去。

　　袁柚这才接过赵良递过来的作业本，领着赵良回了座位。

　　两人坐下后，赵良对她笑笑：“谢谢你啊，又帮了我一次。”

　　袁柚摇摇头，没说什么！

　　她只是看不惯班上的人歧视同学而已，跟是不是赵良没有直接关系。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袁柚回了一下头，云希还维持刚才的姿势，连头都没抬一下，她转过头去，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转眼到了中秋节，这天是云希的生日，马芳芳一早就跑来袁家：“云希今年的生日过不过呀，我们要不要准备礼物？”

　　袁柚也不知道，云家如今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会过了。

　　其实印象里云希正式过生日好像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就那次，还因为吴阿姨突然发现自己怀孕早早离场了。

　　她摇了摇头。

　　云希这天一大早就出了门，他新接了一个家教的活，对方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

　　这一年安江市开始实行小学六年制教学，但因为要保证初中学校的招生，不能一下子断层，所以教育局决定前两年实行考试升学，小学生们五年级毕业要参加考试，考上了去隔壁上初一，没考上就留下上六年级。

　　这个决定让很多不愿意孩子多读一年书的家长瞬间焦虑起来，云希的学生也是这种情况，因为孩子成绩实在太差，他妈妈决定让他不管什么节日都必须补课。

　　云希在学生家里待到晚上才出来，下楼的时候意外遇见一个熟人，两人同时愣了一下，都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见，男人低下头，快速跟云希擦肩而过。

　　云希坐公交车回家，进入小区后他没立刻回小仓库，而是走到了小区的花园里，像小时候那样坐到了花池边上。

　　背后的窗子半开着，里面有电视机的声音传出来，还有小姑娘说话的声音，热热闹闹的。

　　他抬头看看天空，十五的明月还是那副样子，被翻涌的云层包裹着，时不时露出头来，冷冷清清的挂在天边。

　　他坐了一会儿，随即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