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笙湘

1、一

　　百合从不觉得自己脆弱，但一直认为人类是个体的孤独，所以她不觉得有什么。
　　可三个人出门玩，也总是有单独出来的那一个。
　　比如坐车两个位置时，比如游乐场玩耍时，比如房间只有两张床时，她都是一个人的那一个。
　　并非她矫情，而是游乐场的高空过山车，在她无比紧张害怕之时，没有人发现，在她提出要求可不可以有个人跟她坐一排时，没有人回应。

　　她的心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痛。
　　于是在那一夜，她睡不着，在不吵醒另外两位朋友的前提下，她去阳台上，坐了一夜。
　　清醒着回忆这些天出来玩的点点滴滴，也清醒着看外面的马路上，来往的车辆。
　　她甚至想摆脱这段关系，可这并非恋爱，成为闺蜜的朋友，没有吵架的情况下，很难说断就断。
　　因为到此时，她还是一个社交恐惧症。

　　她的这些个朋友可不是社恐，而且在人进入社会后，都会被逼得社牛起来。
　　两三年后，若不是她从楼若煦那里得到属于她曾经的安慰，她似乎都忘了，那时的自己过得有多孤单。
　　一次正常的应酬，其实她去的次数很少，毕竟她不太会说话，酒量也不是很好，拉出去毫无用处，可那天很巧，领导惯用的冯姐今天正好有事，便只好叫了她。
　　一开始，她只是惊讶于对方的老板如此年轻，仿若言情小说中的男主，后来听他自爆，34岁，比她大了10岁。

　　吃了饭又去唱歌，她就像个哑巴一样，坐在角落里，不点歌不唱歌不喝酒。
　　领导已经不指望她，频频将酒杯举起敬那位长得好看的老板。
　　她去上厕所，出来时正好看见楼若煦也上完厕所出来，就这么正面相碰，她紧张地差点说不出话，于是喊他的话就像她有口吃一样，简单的三个字硬是说了半天。

　　饭桌上的楼总，可是给人很大的压迫感，以至于他现在笑着问她还好吗，她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
　　毕竟她样貌一般，学历一般，家世一般，比不上他能接触的那些豪门大小姐。
　　但幸好，楼总没再多问，只是叫她先回包厢，他需要再抽一根烟。
　　百合困到不行，坐在沙发上快要睡着，一直到后半夜，才终于听他们说结束，整个桌子上摆满了空瓶，领导也喝得不省人事。

　　领导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她好好送一送楼总。
　　以至于她此刻看着自己手机上帮楼总喊的代驾，怎么还没来。
　　楼若煦喝得不少，但感觉他也只是微醺的状态，与她一并站在路边，她不会聊天，气氛尴尬到极点，楼若煦就拿出来一根烟来抽。
　　一滴水滴到她的头顶，百合吓了一跳，再抬头，下意识伸出手去，就接到了第二滴。
　　没想到这么晚下雨了。

　　楼若煦让她上车避雨，她有些犹豫，可自己又确实没有带伞。
　　已经打开的车门，她何德何能，能让老板亲自给她开门，明明自家领导走之前，说的是让她照顾好对方，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她不太安心地再次去看代驾的位置，地图显示还有一分钟，她终于呼出一口气。
　　可两个人坐在封闭的车里，只是这一分钟，都有些长。

　　“你叫百合？”，楼若煦主动开口说话。
　　“嗯。”，她莫名地紧张，双手不自觉握紧了手机，也许是从来没有跟楼若煦这样的人单独相处过。
　　她在心里给他定义的标签是：老板，有钱，有权，帅气，迷人，以及危险。
　　她从来不会去想自己有没有被包养的那一天，因为她不想去走这样的捷径，她的接受度很小，违背自己的良心，需要有很强大的心理素质，很遗憾，她没有，她只能循规蹈矩度过北漂的每一天生活。

　　“南方人？”
　　百合惊讶于他这么快就猜出来。
　　楼若煦笑了笑，“你的长相，”，楼若煦甚至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很符合南方人的模样，并且你很白。”
　　百合不知道怎么应付他的夸赞，闷声说，“谢谢你。”
　　其实楼若煦并不黑，他的肤色很健康，并且细长的手指，让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来拍照，分享给好友。
　　可是一抬头，就发现自己被抓包了，盯着别人的手看了那么久，难为楼总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变态。

　　百合想化解一下此刻的尴尬，刚准备说雨好大，就听见有人在敲她这边的车窗玻璃。
　　慌乱地转回身，去打开车窗，终于，代驾来了。
　　即便穿了雨衣，也避免不了给驾驶室带进来一些雨水，楼若煦温声说没关系。
　　“百合，麻烦你说一下你家的地址，雨太大了，我想我应该先送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说完，百合就想去开车门，然后，仿佛是碰到了什么火片一样的东西，百合猛地收回手，并整个人僵住。

　　“不好意思。”，楼若煦只想去拉住她，没想到碰到了她的手背，此刻看她的反应，倒有些哭笑不得，仿佛自己是好色的登徒子。
　　“很晚了，让你一个人打车回去，我很不放心，如果你实在是信不过我的为人，我可以坐到前排去，并且允许你按下110，有任何情况你都立马拨打，这样可以吗？”
　　也许，领导要是知道她此刻逼得合作方说出这样的话，恨不得明天立即开除她，可自己的人身安全最重要。
　　百合觉得可以各退一步，毕竟她担心万一楼若煦明天翻脸不认人，黄了这个项目，那么她就工作难保了。

　　她报出自己的地址，也没有让楼若煦坐到前排去，但自己紧紧握着手机，随时做好好出意外的准备。
　　楼若煦看她这样小心谨慎，想让她稍微放松些，“南方人怎么会跑这么远来北京上班。”
　　南方有不输于北京的上海和深圳，按饮食习惯和气候适应来说，北方跨度有些大了。
　　“投出去的简历，这边先回复了我。”
　　楼若煦点点头，原来是工作原因。
　　“你来北京几年了？”
　　“三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时间，楼若煦开了点窗，飘进来新鲜的雨后空气。
　　“还习惯吗？”
　　就像是长辈的问话，百合下意识答习惯。
　　“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是南方哪里的人吗，因为我去过南方很多城市。”
　　百合觉得这是一次友好的交谈，没必要撒谎，并且如果他询问家乡的一些事情，她去过的城市不多，撒谎会让她圆不回来。
　　“重庆。”
　　楼若煦的表情变得很有兴趣，“我去过，一个很有意思的城市。”

　　“我很喜欢那边的食物，会让我有一种味蕾的盛放。”
　　在这一点上，百合觉得毋庸置疑，南方城市之间的饮食差距就已经很大，更恍若南北方之间，百合一开始来北京，真的很不习惯。
　　“我记得重庆小面，很好吃。”
　　这让百合想起，她来北京的头一年，每次吃到昂贵的面条或者味道一般的面条，她都忍不住说要不她来做吧。
　　“你会做吗？”
　　咦，第一次有人问了她这个问题。

　　她不大会做饭，在自己的城市里，可能连一碗简单的小面都可以说做不来，因为她放不出来那么精彩绝伦的调料，可来了北方，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开一个馆子。
　　“会……一点点吧。”
　　楼若煦只当她是在谦虚。
　　“下次有机会，可以教教我吗？”
　　百合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楼若煦却看着她笑，难得，她终于想起来，楼若煦喝了酒，说不定这是醉话。
　　“其实佐料齐全，按照网上的步骤来，就可以的。”
　　楼若煦摇摇头，却没有再说话。

　　最后车子也只停靠在小区门口，她需要冲回家，开门前认真和楼若煦道别，并在心里祈祷，他不要翻脸不认人，这个项目要是没了，她也就没了。
　　楼若煦看出她的担忧，不免露出笑容来，“我不知道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好，让你对我的人品产生了这样大的误会。”
　　呃，没有，只是她习惯于胡思乱想。
　　自己给自己定义为，未雨绸缪，居安思危。

　　于是等她跑回家里，从阳台上看出去，楼若煦的车居然还停在外面。
　　她不知道为什么，可如果是等她安全到家发个消息的话，那很抱歉，他们并没有微信好友。
　　黑色的车，在雨夜里，开着双闪停在路边，再加上她刚刚才从这辆车上下来，显得格外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