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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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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十二月下旬,朝廷的官员都迎来了他们的假期,纷纷回家和家里的人一起辞旧迎新,为来年的新气象做准备。

      今年的皇宫有点不大一样。

      皇宫里的所有人,上至成了太后的德妃,下至冷宫的太监都知道,皇上娶了男妻。虽然很奇怪,但是,他们那个性格古怪的皇帝,似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能让人接受。只是在听到消息的时候震惊一瞬,旋即表示,哎,那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虽然还未举行测风大典,但整个京城的人怕是都知晓了这件事情了。

      皇帝让宗人府的人将薛延的名字写进玉牒的时候,曾遭多名王爷一同抵制,一同跪在了宗人府的祠堂内。

      所有人以为这件事会以钟泊雅低头为了解,谁知道钟泊雅倒是不客气,让那群千金之躯的人在祠堂里跪了三四个时辰,才施施然到场,表示,今日折子太多,多费了点神。

      几个王爷怒不可制,拿着宫规指着钟泊雅大骂他目无尊长,蔑伦侼礼,妄图触犯祖宗家法。

      钟泊雅坐着听着几个王爷一一列举了他的数条罪状,掩着唇轻笑。“朕大喜的日子,就不追究你们不敬之罪了。”钟泊雅收起自己的神色,冷冷的看着他们,“祖宗家法不可废?哼!朕继位的日子里,就是朕说了算。什么祖宗家法,能管得了朕?”说完将那厚厚一本宫规扔进了取暖用的炭盆里。

      “几位皇叔若是觉得日子太好过了,那就去陪陪五哥,他一个人在皇陵里,这样的天气怕是要冻坏了人呢!”

      自此,再也没人敢在钟泊雅面前提这件事了。

      二十九的晚上,屋外大雪漫漫,积雪都到了成年男子的膝盖处。钟元箐跺着脚将腿上的雪抖落,捧着炭盆的手小心翼翼的。

      皇陵不适宜住人,他带着妻儿来到这的第一年过得无比艰难,甚至冻死了守夜的太监。后来,熬过了第一年,往后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今年算算,竟然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

      “夫人,快过来烤烤火!”

      皇陵不比其他的地方,常年寒冷异常,宫中提供的炭根本不够烧的,只能自己出去烧炭。而自己烧出来的炭往往没有宫中的好。钟元箐这些年都将宫中的炭放在后头用,先将自己烧的炭用完。

      但是今年不比往年,他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怎么都要用最好的。

      “五郎辛苦了。”皇子妃将怀中熟睡的孩儿放到床榻上,才走到炭盆旁。炭盆离床不远也不近,不会烤到孩子,也不会冷到孩子。

      “希望今年的年也过得像往常一样安稳。”皇子妃笑道。她嫁给五皇子的时候,五皇子正得势,但好景不长,她没过太久舒服的皇子妃的日子就收拾细软陪他来到了这里。皇陵的生活困苦,几乎事事亲力亲为,五皇子的几个妾室有到了这里受不住病死的,有忍不了这样的生活跑掉的,几年下来,竟然只成了夫妻二人的日子了。

      “只愿如此。”钟元箐捂住她的手,将她揽到怀中。同甘容易共苦难,自他落魄至今,只有发妻不离不弃。

      “皇上驾到!”太监尖锐的嗓音在屋外如同撕开静默的剪刀,激的夫妻二人一个激灵。从他们来到此处后,就再也没和成为皇帝的钟泊雅见过面了。就算每年的祭祀,钟泊雅也不会宣他来见。两人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从不过问彼此。钟元箐想过,这可能就是钟泊雅给他的最后的尊重了。他的去处是他给他的机会自己做的抉择,钟泊雅不会用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提醒他经历过的难堪。

      因为太过陌生,所以夫妻二人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而屋外凌乱的脚步声却表明,这是真的。

      钟元箐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房门就被推开了,屋外的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随着钟泊雅的进入又被封在了门外。

      “草民/民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泊雅抬眼看了看钟元箐,挑着美人榻坐了上去。

      钟元箐尽力稳住自己的身子,与钟泊雅的一刹那间对视让他下意识的别开眼睛。钟泊雅已经成长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帝皇了,连眼神都是君临天下的漠然。

      “皇兄并未削藉,称自己为草民实属不该。”

      钟元箐伏着身子,“微臣知错!”

      钟泊雅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内并没有华丽的摆设,所有的摆件都是能用得上的。就比如说,他靠着的小茶几上放着的小篮子,里面摆满了女红制品,都是小孩子用的。

      钟泊雅把玩着那只红色底料的虎头鞋,也许是第一做的缘故,虎头鞋做的很丑,一点老虎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但针脚细密,可见做的人的用心。

      “皇兄的儿子,几时满的月?”

      “回皇上,上月中旬满的月。”

      “嗯。”钟泊雅点了点头,“嫂嫂这是头胎吧?回头我让内务府的人多送点东西过来,好好补补,第二胎才安稳。”

      钟元箐手上的青筋胀痛,几番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出口,满是不甘心的回咽下去。

      “皇兄有话直说,不比这么忍着。”钟泊雅丢掉手上的虎头鞋,抱紧了手炉,“哦,快平身。朕这几日啊,被那几个吃白饭的皇叔吵得头疼,想起还有黄兄长这么个清净的地方,所以才躲了过来,向皇兄讨一分清净。”

      钟元箐抚着皇子妃,拍了拍她的手,“进去陪着孩子吧。”

      皇子妃看了看钟元箐,点了点头,进了内屋。

      钟泊雅淡淡扫了眼钟元箐,指着他对面摆着的板凳说:“坐。”

      钟元箐双手捏拳藏在衣袖中,咬着牙看着钟泊雅,却又无可奈何。

      “皇陵清净,不知皇兄可以听闻些什么。”

      钟元箐自然听说了,他和薛延的事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陵守卫的将士们将薛延封为战神憧憬着,突然有一天告诉他们,你们的战神要当皇后了,谁能不议论一番。

      “皇上自己没有儿子,所以要抢走我的儿子吗?”

      钟元箐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才说出这些话,他不甘心当初败了,因为败了,所以才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自己的家守不了,自己的儿子也保不住。

      “皇兄还记得钰儿是怎么去的吗?”

      钟元箐身子一抖,红了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

      钰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第一年到了皇陵,水土不服,不出几日便倒下了,高烧不退。皇陵这个地方离京城远的慌,守灵的卫兵连夜出去带了个大夫回来,结果大夫拿不住,给开了几副药,药服了下去并未见好转,妾室求着他去皇宫请个太医过来,可是钟元箐那个时候还心高气傲,始终不能接受那个不受宠的钟泊雅承了大统,始终不肯点头同意,等到钰儿不能进食再去请太医的时候,所有事都晚了。

      太医到的时候,钰儿刚绝气,满屋子的死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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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元箐愤怒的看着钟泊雅,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他愤恨不已,明明当初是三个人的战争,却不想半路杀出这么一个人来,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所有人都没将他放在眼里,却也是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钟泊雅轻抬下巴,高傲的模样总是让钟元箐想起他当初被人像囚犯一样的挨着,塞在无边的黑暗中,耳边只有厮杀的喊叫声,金属利刃交碰的铿锵震得人头皮发麻,却无人能救你于这水火之中。

      “皇兄清醒一点吧,你在皇陵之中,能有什么留给你的儿子?生了病有药吃?就这寒冬腊月的,你这屋子和外面有什么区别?先不说你的孩子能不能熬过五岁这道坎,他长大之后,念什么书,拜谁为师,你能给他一个好的前程吗?皇兄认清点现实吧。”

      “你要我的孩子有什么用?你和薛延的事情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将来也会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钟泊雅垂下眼睑轻笑一声,“这满朝文武的人都在逼朕要一个孩子,朕给他们一个孩子让他们住嘴罢了。”

      钟元箐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突然痴狂了般哈哈大笑了起来,伏在桌上不能自已,眼泪像是这些年受的苦一样忍不住的往外流,炙热的泪流过冰冷的脸颊,留下七绕八弯的泪痕。

      “这些年,朕知道皇兄过得并不好,可是人生还长着呢,皇兄有了一个麟儿,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可弟弟就不一样了,皇兄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吧!”

      钟泊雅说完,再扫了眼这冷冰冰的屋子,将手上的手炉搁在了桌上。

      李季撑开伞走在外侧为钟泊雅挡去了大半的风,转手吩咐了小太监几句话,让他去做了。

      “殿下,皇上的意思是,明儿个大年三十,他也不好扰了你们一家三口的团圆,初一的时候让奴才来小殿下,您准备准备吧!”

      钟元箐瘫在一旁,如同被抽去了魂魄一般,一声不吭。

      钟泊雅并没有回皇宫,他在皇陵歇了下来,这里的行宫打扫的仓促,却不妨碍他暂歇几日。

      钟泊雅扫过那冒着热气的炭炉,道:“今年多给晟王添点炭火,这皇陵天寒,别冻下病根来了。”

      李季猫着腰,“喏。”

      出了门身后的小太监就疑惑地问李季:“师傅,这晟王是是谁啊?我怎么从没听过啊?”

      李季抽了他一拂尘,“所以你蠢啊!皇上的意思是立五殿下为晟王!赐亲王号!”

      小太监吃痛的揉揉手,“这五殿下还真是父凭子贵啊,他都多少年没人搭理了。这头皇上想要个孩子,正好他赶上了,今儿个就给封亲王了,也太好了吧!”

      李季白了他一眼,“亲王有什么用?说出去体面点罢了!手上没权又没钱的。”

      钟泊雅闭上眼睛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脑子里难得的平静了下来。多少年不曾喘口气了?太累了,太累了......

      他至今都不明白,老皇帝是看上他哪一点了,会将皇位传给他。他自认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为君者心怀天下,以天下事为己任。他从未做到过。他能做的就是一件件的解决掉老皇帝递到他面前的难题。

      初一的早晨,世间一片祥和,还未天亮,鞭炮声便响彻了天际,就算是身在偏僻的皇陵,也仿佛能听到一两声的样子,听着都觉得喜气洋洋。

      钟泊雅坐在暖暖的车厢内,抱着熟睡的孩子,静默的看着他,一点点的将他刻进了自己的脑海里。

      稚儿睡得深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父母,离开了自己的家,乘着马车奔向那森严庄重的皇宫。

      钟泊雅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贴着他软嫩的脸颊,“钟芩。”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儿子,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疼爱你。

      钟泊雅从五殿下那里抱了个孩子回来这件事谁都知道了,却谁也不敢说,孩子入了玉牒之后,五殿下的册封也到了皇陵,封晟王,赐免死金牌。多可笑一件事。

      可让所有人诧异的是,孩子刚过了周岁,钟泊雅便将他立为太子,封储君称号。

      要知道你都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活过成年礼,封太子一事实在是太早了,却也无处不彰显钟泊雅对他的宠爱。

      据说,太子刚到乾坤宫那会儿,那是哭着喊着谁也不肯要,乳娘怎么哄都不行,连乳汁都不肯吃,钟泊雅日夜陪在他身边,连折子都不看了,陪了好几晚才让太子殿下收起了防备,渐渐接受这个新的环境。

      薛延毕竟是当朝的将军,不可能真的像个女人一样被幽拘后宫,那段时间薛延和钟泊雅两个人换着哄孩子,就差把这辈子的耐性都耗上去了。

      钟泊雅披头散发被孩子的哭叫声吵得心烦意乱,薛延抱着他又是唱歌又是摇拨浪鼓的,可怎么也不见效,钟泊雅气的拔剑就要砍这个忍得他快疯掉的小混蛋,剑气吓得孩子一哆嗦,察觉到钟泊雅真的是动了真怒,一瞬不瞬睁着大眼睛看着钟泊雅,眼泪水刷刷的往下淌,却不敢喊了。

      “别哭了我的小麟儿~”钟泊雅转脸扔了剑,从薛延怀里抱走了孩子,心疼的蹭了蹭孩子的脸颊。

      薛延愣怔的看着已经空了的手臂,小心脏扑腾扑腾的跳,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钟泊雅要杀了他。

      以钟泊雅那样的性格,居然能忍受至今,也算是自我折磨了。

      孩子听话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薛延大部分时间都要去城外的军营,孩子就留给了钟泊雅,钟泊雅是怎么都不放心那些手脚粗鄙的太监照顾孩子的,时刻将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虽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是太监宫女喂食换尿布(......)。

      孩子长得很快,第二个冬天到的时候他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嘴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皇皇”,却还是让钟泊雅狠狠的开心了一把,薛延却抱着小家伙,将他扔给了乳娘,“为什么还不会喊我,罚你一晚上不许见你父皇!”

      难得摆脱了一晚孩子的钟泊雅在第二日早晨忍无可忍的将薛延踹下了床。

      “反正这几日放假,趁着麟儿还没醒,再来两回!”

      钟泊雅冷冷的扫了一眼他的胯间,大有再来就给你剁掉的意思。

      薛延装作没看见,掀开暖和的被窝就钻了进去,“为夫给你松松筋骨,昨夜累坏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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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和九年的春天,正是痢疾发作的季节,前一年是个风调雨顺的时年,百姓收成很好,打出来的稻米个个饱满圆润,不仅仅是家里的仓库满满当当,就连国库也十分的充实。

      大陈的百姓过了一个平平安安,笑口常开的年,谁知道第二年的开春,痢疾像是从土壤里冒出来的野草,毫不起眼,却长势疯狂。你甚至连它的起源都不知道,等到你反应过来时,它已经连绵数里,没过人的膝盖了。

      钟泊雅这几日被这件事闹得头疼不已。

      灾民无数,大夫药品有限,就算能供上粮食,但在生病的人面前,这根本毫无用处。

      痢疾发作时多为腹痛发热,然后开始呕吐腹泻,等到开始便血时,人也就没用了。百姓私下将这种病叫做“两头开花”,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旦染了这种病,不出十天,就没救了。能就回来的人少之又少。

      钟泊雅命人将这些灾民控制起来,带到城郊,不许进城,以免大面积的感染,可这种病还是在城内爆开了花。

      被带去城郊的人越来越多,守在家里的百姓闭门不出,就算得了病也不敢上报,因为谣言说,被带出城的人都被秘密处死了。街道上从未如此的宽阔过,一只活物也瞧不见。整个平京如同一座死城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活在惶恐之中,甚至有人开始说,都是因为钟泊雅触怒了上天,因为他败坏人伦,不肯举行大选,导致皇宫之中后位空缺,后宫空虚,阴阳失调,没有了皇后的镇压的龙气引起了上天的注意,以此来警示皇帝。

      钟泊雅整日被灾情闹得头都疼了,现在还有人给他添油加火,差点没把御书房的书桌给掀了。只是眼下除了想尽办法控制住灾情蔓延,也再无其他的方法了。

      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死去,每天烧掉的尸体的焦臭盘桓在平京的城墙外,让人惶惶不得终日。

      几日下来忙的脚不沾地的生活让钟泊雅和薛延瘦了不少,像是脱了水一般,而更让人受挫的是,当朝的太子,皇帝放在手心里疼得小崽子毫无预兆的染上了痢疾。

      钟泊雅得知之后差点晕倒在地,好在薛延及时扶住了他。

      据乳娘说,太子殿下午时用餐的时候说肚子不舒服,不肯吃东西,于是乳娘连哄带骗的喝了些鸡汤。可喝下去没多久就开始拉肚子,乳娘一摸额头顿时吓坏了,连忙请了太医。

      现在痢疾正盛行,太医不敢轻言是简单的发热受寒还是真的得了痢疾,纷纷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痢疾的药和受寒的药完全不一样,万一药下重了,小太子没能扛过去,那他们的人头可全都得落地,可药下轻了,没有效果,一样难逃责罚。

      太医院的几个老太医聚在一块商量了半日,最终决定先下一副药效轻的试试,被打几十大板,总比丢了脑袋的好。

      薛延搀扶着钟泊雅好不容易到了未央宫,就看见这几个狗东西推三阻四的不肯用药,气的钟泊雅当场想要了他们的狗命!

      钟泊雅头疼的坐在床边,薛延也搬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看着小脸苍白昏睡着的钟芩,心都揪在了一块。

      “将屋内的香全都灭了,窗户打开通通风。”许是心情压抑,闻着屋内的焚香味道都觉得恶心。

      “皇上,痢疾极易传染,这里有奴才们守着,您看了小殿下就出来吧!您的身子要紧啊!”

      钟泊雅捏住钟芩柔软的小手,小手冰凉,心都被冰了一下。

      “从今日起,所有政事都移到未央宫。若再让朕听到这样的话,同这些太监宫女们同罪。”钟泊雅指着外屋跪了一地的未央宫奴才们,“这些人,全都收押进慎刑司,朕要知道,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宫内撒播痢疾!”

      众人跪了一地,耳边听着被收押的太监宫女的哭喊声,心狠狠震了一把,这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过想想也是,宫中防范森严,痢疾往往爆发在贫穷脏污之地,宫内用具这些日子更是日日清洗,怎么也不可能染上才对。

      “宣,晟王夫妇进宫侍疾。”

      “喏!”

      薛延意味不明的看了眼钟泊雅,这些年他除了封过钟元箐为晟王之外,再无其他的赏赐,钟芩是他们的儿子,已和钟元箐夫妇无关了。

      钟泊雅吩咐完这些事后无力的靠在窗框上,薛延心疼的靠过去,将他搂紧怀里。

      “衡臣,我好怕......就跟当年听到你在塞外生死不明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薛延一下又一下的拍着他的肩膀,“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晟王夫妇乘了一天的马车到宫中,沐浴更衣再到未央宫不过是一日多的时间,却恍如度年。

      晟王妃这些年渐渐养好的身子一下子垮了一般,毫无生气的坐在椅子上,手帕绞的死紧,看着隔住内外屋的屏风,眼里眼泪打转。

      虽然这个孩子不再是他们二人的,却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怎么也割舍不掉。

      二人相偎相依。说是侍疾,也不过是坐着空等罢了。

      过了一日的小殿下已经不怎么进食了,喝进去的水也全数吐了出来,拉肚子也无甚可拉。太医们顶着暂时是自己的脑袋在外屋吵得不可开交,一下说用这个药,一下说用那个药。

      最后居然说,小殿下现在身体虚弱,需要进补,才有力气熬下去,还开出了一个十全大补的方子,气的钟泊雅一脚踹翻了院使,指着左右院判的鼻子道:“今儿个出不来一个能救我儿子的方子,朕砍了你们一家老小的脑袋去服侍我儿子!”

      前面逼着太医院,后面又高金悬赏民间太医。但谁都知道,太医院掌握着全国最全面的医术,有着最老道的医者,他们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谁能解决的掉?

      药剂一副有一副的灌到小太子的肚子里,又一口又一口的吐出来,所有人都活在死神笼罩的恐惧之中,惶惶不得终日。
      47
      第三日的早晨,钟泊雅勉强喝了口粥,钟芩夜间转醒了一次,难得的清醒了一会儿,小脸白花花的,眼泪汪汪的看着钟泊雅,嘴里喊着“皇皇,我好疼啊”。钟泊雅梗着嗓子才哄了两句,他又昏睡了过去。

      这三日钟芩一直没有退烧,药剂灌下去也没有用,钟泊雅想办法每隔一个时辰喂他两口粥,就怕他熬不住。所有人都看着钟芩,都怕他会便血。

      第三日已经是钟泊雅的极限了,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样漫长的,无力的等待了,犹如一把锯齿一点点的在磨割他的神经。

      薛延捏着他的手,手上带了暗劲压制住他,深怕他会失控。

      “庸医!都是庸医!”钟泊雅掀翻那汤药,双眼通红。薛延扯过他,将他搂紧怀里,死死地抱住,“没事的,都会过去的。”虽然他看起来没有钟泊雅那样的崩溃,但是他的内心已经面临无尽的黑暗了,但他知道,他不能跟钟泊雅一样,如果他也崩溃了,钟泊雅该依靠谁呢?

      到了第四日,小殿下已经彻底的不进食了,所有人的心都彻底的坠下了。他们不再焦虑,不再担忧,不再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了。脸上的泪痕该干的干了,没干的也只能抹了。

      太医院断诊小殿下已经药石无用,就不回来了。

      钟泊雅抱着薛延,五指捏得紧紧地,不敢去看钟芩。晟王夫妻二人一个已经晕厥,一个还强撑着坐在外面。

      “皇上!皇上!”李季的小徒弟慌慌张张的跑进未央宫,“皇上,太医院吏目求见,说是斗胆献药!”

      钟泊雅整个人抖了个机灵,“让他进来!”

      屋子里的人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慌慌张张的忙碌起来,准备试药。

      一小吏目能带来什么神药救活一个太医院都下判的人?可就算没有希望,也不愿浪费这渺茫的存在。

      钟芩服下药后,半个时辰一喂水,没想到一个时辰不到,烧了几天的烧竟然退了!众人欣喜若狂。

      “陛下,小殿下烧了数日,肠道脆弱,不宜进食刺激油腻之物,这两日先服用米汤为好。等到肠道养好了才可进食硬物。”

      钟泊雅松了口气,转脸冷冷一笑,“你好大的胆子,你手上明明有药方,竟然藏而不报!”

      吏目不卑不亢的对钟泊雅一拜,“回禀皇上,臣并非不报,药理之事本就是与天争夺,臣畏惧皇威,贪生怕死,不敢拿太子殿下的千金之躯冒险。”

      “那你今日怎么就敢了呢?”

      “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判下无救,那么臣医活医死也都无甚关系了。”

      钟泊雅冷冷的看着他,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小吏目真是敢说,怕是小命不保。钟泊雅却嗤笑一声,“你是在告诉朕这帮庸医贪生怕死,推卸责任,所以不敢下药医救。”钟泊雅笑着看着那院使,“朕记得我的八哥儿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风寒,结果高烧不退,人就这么没了。太医院的药方查不出任何的问题,就是治风寒的药方罢了。看来我八哥当时不是普通风寒吧,而你们这群庸医,怕问罪你们......”

      “来人,将这群庸医乱棍打出宫去!”薛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钟泊雅抱起,不管钟泊雅怒气冲冲的瞪着他,走路带风的将他扔进了内屋的美人榻上。外头李季忙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先生都扶了起来,“各位大人都回去吧,在皇上气还没消之前,都别进宫了。”

      几位老先生忙不迭的连爬带滚的出了未央宫。

      “薛衡臣!”

      “麟儿大病未愈,不宜见红。而且那些老先生怎么就惹到你了,他们为了救咱们的孩子还不够累吗?这几日都睡在这,一把老骨头的跪在外面,你有点良心行吗!我知道你不愤,那也都是你瞎想,我经常问老于头要药,和他打交道最多了,外头那个小吏目一肚子的花花肠子,看诊下药剑走偏锋,老先生们自然是稳重为上,你就别乱想了!”

      “我!”

      “我什么我,我马上叫李季传膳,你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吃完饭在这里窝一觉,醒来的时候麟儿肯定能揪着你的衣服喊你‘皇皇’了。”

      钟泊雅被堵得无话可说,软软的摊在美人榻上,一脸怨气的看着他。

      薛延出了内屋,吩咐了传膳,也让李季在宫中安排晟王夫妻的住处。

      “薛大人,我从未想过,皇上会这么重视太子殿下。”钟元箐与薛延一道走到未央宫外,他看着薛延这个比他小了许多,却看起了更有担当的男人,由衷的笑了笑,“我曾担心,殿下只是皇上给臣子们的一个交代,不会真心待他,毕竟有我这么一个爹。”

      薛延拍了拍钟元箐的肩,道:“多虑了,以濡域的性子,他都没把你放在眼里。”

      “......”

      “啊,我想起来了,濡域去年就在城里给你修葺了一座府邸,趁这个时候,你们搬回京城吧。”这几日钟泊雅六神无主,拉着他念叨了许多的话,大多都是以后要怎么和钟芩生活。“濡域说,虽然生恩不及养恩,但毕竟你们也是太子的父母,以后每月进宫陪陪太子,与他说说话。他虽然是皇上,但也不能剥夺你们做父母的权利。”

      晟王握了握手掌,“当真?”

      “假的!”薛延笑笑,转身进屋了。这几日憋着的一口气可算出来了,他心情大好。

      不仅是这些,他和濡域要将这世间所有能给的,都塞到钟芩手中。

      爱他,纵容他,娇惯他,让他成为一个比钟泊雅还无理取闹的孩子,让他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全文完。

      钟泊雅:你找老于头拿什么药,你哪里病了?

      薛延:给你用的药,就是每次......

      钟泊雅:闭嘴!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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