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太阳》林初宜

17、第 17 章

　　期中考试的成绩单果然在上物理课的时候，被徐老师带了过来。

　　上课前，老徐例行公事地夸了夸杜司禹，说他这次的成绩不仅稳定在年纪第一，甚至比上次的期末考还多了几分，顺便提及了一周后文理分班的事宜。

　　“成绩单我贴在黑板上，大家下课自己来看看你们每个单科的成绩，再琢磨一下自己究竟适合学什么。”老徐瞄了一眼坐在台下的裴连翘，后者心虚地缩着脖子，不敢和他对视。

　　“志愿表在我办公室，有人想要改志愿的，就来办公室找我。”老徐继续讲，“好了，开始上课吧，把书翻到二百零七页，上次我们讲到了电解质……”

　　这趟物理课，裴连翘过得是十分难熬。

　　她不可能听不出老徐上课之前话中有提示她的意思，她这次物理八成又是考砸了。

　　太难了。

　　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劫难。

　　就算她下定决心要学理，也要经历老徐那道考验才能通关。

　　哎，她想学个理科怎么就这么难呢？

　　“喂，”许柏淮撞了撞裴连翘的，一脸好笑地打趣道，“你刚刚看到老徐看你的眼神了没？”

　　裴连翘用手掌挡住自己的额头，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我下课要被带走了。”

　　许淮柏幸灾乐祸地笑：“别说的要壮士赴死一样。不就是个分科吗，你就给老徐吹个牛逼，下次考试，物理给拿满分回来。”

　　裴连翘满脸无奈，这种牛逼怎么能随便吹呢？

　　她侧过头去瞪着许淮柏，余光却扫到了视线正对着自己的杜司禹，她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能冲他眨眼，以此来告诉对方，她看见他了。

　　杜司禹心跳得厉害，蓦地收回目光。桌子上叠着干净整洁的校服散发着那股淡淡的熟悉的花香，和他在裴连翘身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他的指尖轻轻地摸着自己衣服的边缘，心里流过一道暖流。今早因为和杜鸣吵起来而迟到的那点郁闷早就消散了。

　　杜司禹躲开了裴连翘的目光，低着头认真地看着课本。裴连翘愣了愣，也收回目光转过了头。

　　一堂课在裴连翘胆战心惊的状态中度过。

　　台上的老徐不紧不慢地讲着题，台下的裴连翘心慌意乱，不算思索一会儿去办公室面对老徐咄咄逼近的态度要怎么应付。

　　铃声响起，老徐停下讲课的声音，把放在讲桌上的成绩单贴在了黑板最右边。他贴好后，转身：“裴连翘，你跟我来一下。”

　　意料之中的呼唤，裴连翘做了一堂的心理准备，当快要面临这个时刻，她反而不紧张了。

　　“好的，徐老师。”裴连翘站起，被许淮柏拉住。

　　“祝你好运。”

　　裴连翘只想打他。

　　她从后门出去，路过杜司禹的座位时，短暂地停了一下脚步。

　　两人四目相对，竟然有种自然的默契。

　　这次是杜司禹主动开了口：“不用紧张，把你心里已经决定好告诉徐老师就好。”

　　“你知道？”裴连翘问道。

　　“大概猜得出。”特意提醒大家再好好想想文理分科的事情，肯定是别有用意。能让徐老师对文理分科的事情始终念念不忘的，三班只有裴连翘一个。

　　一个文科优秀的种子选手，却执意要选理科的棘手状况。

　　每个做班主任的都是优先于分数来做分析，一来，便是大人们嘴上常常念叨的，为了学生的前途，为了能考上更优质的大学，二来，其实是为了学校的重本升学率。

　　历年来，大数据显示，选文科的学生要比理科少很多。

　　而刨除一些分数不稳定的，中途转艺术生的等学生，真正能统招考上重点的几率并不是很大。

　　裴连翘是个文科的全面型选手，杜司禹在上次和她聊过天后，研究了她月考，期中考，期末考的分数情况，每科都稳定在水平线，固定在总分只有两三分之间的差距。这样稳定的成绩一直保持下去，那么即使是考上北大也不是难事，于她个人来说进了高端学府，于学校来说是一件可以光耀名声的荣誉。

　　尽管要做强人所难的事，在如此形势下，老徐都不会轻易让裴连翘如此随便的做出决定。

　　所以洗脑工作必不可免。

　　裴连翘神色间藏着一点委屈，她也不明白，对于其他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为何变得这么难。

　　“不管徐老师说什么，你只要坚定你自己的心就好。”杜司禹抬眼看她，淡淡道，“他最后都是要尊重你的决定的。”

　　“嗯。”裴连翘忽然放松了下来，很神奇，杜司禹的话就像有股镇定的力量。

　　“那我走了？”裴连翘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走路的动作。

　　杜司禹眼里露笑，眨眼“嗯”了一声。

　　裴连翘呼了口气，走后门离开，去追徐老师的脚步。

　　休息的课间，班级总是会闹哄哄的，被压制了四十五分钟的灵魂，想要在这十分钟内尽情放纵。

　　一帮人挤在前面推推搡搡地看成绩单。

　　于童难得没有犯烟瘾，她回头喊许柏淮，余光和漫不经心将视线落在前方的杜司禹触碰了一下，两人都有触感，目光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

　　“走，看看成绩。”于童再次看向许淮柏说道。

　　“来了。”许淮柏起身。

　　裴连翘一路跟着徐老师进了办公室。

　　由于此时是下课时间，有其他老师在办公室闲聊，正在抱怨自己教的班级的学生这次的单科成绩又退步了不少，又说班里那个调皮捣蛋的学生，管也管不听，罚也不管用，整个就是很无奈的状态。

　　裴连翘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看着老徐放下讲义，拿着杯子接了杯水，回到自己的办工桌前坐着，一副严肃的模样，开口道：“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应该好好考虑过了吧。”

　　“嗯。”裴连翘点点头。

　　“行，那你把改好的志愿单给我吧。”老徐给杯子拧上盖。

　　裴连翘从兜里拿出有些皱巴的志愿单递给他。

　　老徐展开看了看，立刻变了脸色。

　　“裴连翘，我说的话你都一点没听进去吗？”

　　“我听了。”裴连翘抿着唇，低头。

　　可是听了不代表就要做。

　　她觉得杜司禹说得对，她要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那条路。

　　“听了我的话，那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徐把那张根本没改的志愿单拍在桌子上，动静不小，纷纷引来其他老师的侧目。

　　有老师劝说：“老徐，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和学生生气。”

　　老徐平静了会儿，再次抬眼看裴连翘：“裴连翘，你要知道，你这个文科成绩以后可是有机会考北大的，你选文科读，偏偏这么执拗地非要学理，你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理科的总分差了文科的总分将近三十分，光是一科物理，你就拉了将近二十分。”他抬手在一堆纸里面抽一张新的成绩单放在她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裴连翘低头，扫到了自己的成绩，物理七十四，不高，但对她来说，超出了及格线十四分也算进步。

　　文理分科之前，学校采用的是全九科单科考试，除了主科满分一百五，其他科满分是一百。

　　七十四分，在残忍争夺的高考竞技场里，这是一个会拖后腿的分数。

　　一分之差都会万劫不复的高考，三十分只怕是要到灰飞烟灭的地步。

　　道理她都懂，可是……

　　沉默了许久，裴连翘开口道：“徐老师，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我只想选择我认为对的，我想学理，也喜欢学，这是我的决定。”

　　老徐用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毕竟作为老师，他能做的只有劝说和指引，却不能强迫。

　　他面对着女生坚决的目光，叹了口气：“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裴连翘松了口气，又恢复成活泼的模样，忽然笑着说：“为了让徐老师放心安心宽心，我保证我下次期末考试，考九十分以上！”

　　为了表示决心，她伸出三只手指做出发誓的模样。

　　老徐被她逗的扯了扯嘴角，虽然笑着，却还是很严肃地道：“下次考试就合成一张卷了，理综不考个两百七以上，你都对不起你这张志愿单，你知道吗？”

　　“是！”裴连翘摸着心口，“保证完成任务。”

　　“行了，走吧走吧。”该谈的也谈了，能说的话也说了，老徐装作不耐烦地模样赶她，“别再我跟前站着，赶紧回去给我把物理学好，作为班主任的科目，你也好意思给我只考七十几分。”

　　他说到气极时，扬起了手，假模假样地想打裴连翘。

　　裴连翘立刻赔笑，步子往后退：“我马上，马上就回去做题。”

　　转身时，裴连翘彻底松了口气。

　　渡劫成功！

　　她打开办公室门，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关门，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

　　“成功了？”

　　裴连翘捂着胸口转身，看见是杜司禹，才放下心：“杜司禹，你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在教室吗？”

　　杜司禹视线扫过她红润的脸，想必刚在面对老师的时候应该又紧张又忐忑，才会憋红了脸。

　　“你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他不答反问。

　　裴连翘反应了一下，点头：“也是。”

　　她迫不及待和他分享刚刚在办公室里胜利的事情，两人并肩着往楼梯处走，下台阶的速度很慢，杜司禹很喜欢这样缓慢的节奏，他可以仔细听女生说的每一句话，仔细看她说话时的每一个表情。

　　“所以，我在徐老师面前保证下次必须要把理综考的很好才行。物理真是我的头号大难题。”裴连翘始终不解不是有句话说数理化不分家，她数学化学都还学的挺好的，为什么唯独物理就是总是拿不了很高的分呢？

　　“可能，你还是没掌握好方法吧。”杜司禹说。

　　“那我只能从头把基础再学一遍了。”裴连翘思考着，“其实我每次考试的时候，我是能大概知道用什么公司的，但每次解题过程都会被我做的越来越复杂，最后我自己也就乱了，不知道是对是错。”

　　就像陷入了一个怪圈。

　　身侧的男生没了动静，裴连翘转过头。杜司禹沉静的目光淡淡地垂着，浓密的睫毛在眼帘出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身上有种安宁的气息，让人心忍不住平静。

　　“杜司禹，你怎么不说话了？”裴连翘歪着头看他。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停下了脚步，并排站在台阶上。

　　听见她询问，杜司禹才抬起眼，犹疑着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做邀请地询问，他的声线里藏着一丝紧张，像春天抽出的嫩枝，轻轻地敲打她的心。

　　未等裴连翘开口，他又轻声道：“我说物理，”他的视线飘忽，落在裴连翘身后雪白的墙壁上，听见自己声音里颤微的抖动，“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