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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奚落 ...

  •   寒夜萧瑟,风叶零落。
      沉眸之下,是一种决然且冰冷的肃杀。

      澹台缜久久凝视他的神情,笑了一声,又道:“千机师门规定,千机招式不得用于中伤同门。原飘渺你要违背师祖的规矩吗?当年内斗,大家可都是凭借后来的修为杀的你!”

      “真是如此吗?难道当初你们不都是都蒙着一张黑布,掩耳盗铃般不将我当作师门中人,在千机谷中进行围杀的吗?”

      “你后来,甚至不肯罢休地将受伤的我追杀到落花朝阙,毁了那里的一切!”

      原飘渺语调淡淡,听不出是怒是恨,又说,“何况你不是单方面将我逐出,并且解散了师门吗?那我还有必要‘墨守成规’吗?”

      “你……可你身负千机舍利真元,纵然我不愿承认,但也不能否定你已是师祖唯一真传的事实。千机师祖圆寂亘久,师门四散,如今,你还要用他之能为,杀我泄恨吗?”
      澹台缜咄咄逼人,一如既往地强词夺理。

      “好吧。”
      原飘渺无奈一叹。

      澹台缜诧然,不知他要作何反应。

      稍稍侧目,却见他从袖中抽出一片黑色绸缎,缓缓缚上双眼,道:“那今夜,我也如此。但我会诚实守信,不用千机子的招式,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澹台缜听他这‘狂妄’的语气,不由嗤笑:“呵,没有千机舍利的加持,你什么都不是!凭你自创的缥缈剑式就想杀我吗?”

      “哦?不能吗?”
      原飘渺气定神闲地反问。

      “哈,你这自信的语气不会信了当年剑修师尊的话吧?”
      澹台缜对他知根知底,更知道他现在虽身为天下闻名的清阳祭酒,但八司术业都是外聘江湖人士任教。

      就算他和以前相比,真的有所长进。
      但自己仍然深信,他是借了舍利元的好处,只要他不用此助力,定然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
      原飘渺默然半晌,淡淡道,“抱朴师尊曾经说过,我天资虽不及你,但过目不忘的本事若能多加沉潜,必会厚积薄发。你……不信吗?”

      “呸!他是在变相地点醒你,你是一个笨蛋的事实!让你放弃追名逐利这条路!”
      澹台缜愤怒叹道。

      原飘渺缓缓摇头:“不对。”

      澹台缜同情笑道:“原飘渺,你是我见过最笨的人!一直都是!”

      “我知道澹台师弟一直很关心我。”
      原飘渺神色平静。

      “你……”
      澹台缜握紧双手,强烈的妒火烧心,而大声质问他。

      “原飘渺,你当初为什么不讨好我呢?你求我,我就保护你,我就不让花凌霄欺负你!我也不让任何人看轻你!毕竟我们始终是同修啊!”

      “为何呢?”
      原飘渺神色含惑。

      “难道在师弟眼里,我就是那样不堪催折的草芥吗?何况从未有人欺侮过我,一切都只是你渴望我对你摇尾乞怜,你对我高高在上的臆想罢了。”

      澹台缜痛恶道:“难道不应该吗?你那软弱可欺的性子,如果没有千机舍利在身,早就被人碾作尘泥了!哪还有你去打败鳞魔的丰功伟绩存在?哪还有你今日这般风光无限?”

      “你从来不愿看见我的改变,你甚至不希望我好过一天。嫉妒,就这么令人面目全非吗?”

      澹台缜轻蔑笑道:“原飘渺,你明明知道我终其一生是为了什么,而你偏偏就要和我争什么!”

      “因此失去师门,失去花凌霄,失去奴玉师妹……这一切都是你活该!”

      “住口!”
      原飘渺赫然一怒,剑生寒光,“你偏激了。”

      “……哈,你的软肋永远都那么明显。哪怕都不在了,你还是那么在乎他们。”
      澹台缜恶语相向,毫不留情。

      原飘渺清眉微蹙,手中长剑,再展其华:“师弟,你从前一向高冷寡言,如今怎只学得玩火自焚了?”

      “哼……来吧,我倒要看看你那点怒火能烧出什么花样来?”
      澹台缜凝神迎战,手心摊开,‘慎独剑’倏然在手,一见世态。

      “飘渺一式——灵犀止杀!”
      剑诀出口,清澈剑意,流光惊鸿,一泻千里。

      澹台缜神色不惊,‘慎独’在手,一式回绝。

      他面露不屑:“不成气候!”

      原飘渺淡淡闭目,临风欲去,随即名式再出:“飘渺二式——慈悲淑人。”

      随即,光影疾驰,剑意若行云流水般畅然展开。

      澹台缜目光略沉,再以绝招相对。
      唯听一声轰鸣,他敛步后退数米,见原飘渺仍在原地不动。

      “哼。再来,第三式,你也同样无法胜我。”
      他不甘反驳。

      闻言,原飘渺转剑照眼,凝气一破,竟是直接使出飘渺六式!
      顿时寒芒流光,荡起千里烟尘,直向澹台缜扫去。

      “啊,你……”
      澹台缜纵剑一挡,却是步步惊心,陷地数寸。

      他这才恍然大悟,此招威力和他之前所使并无两样。
      说明他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借助千机灵元的力量,就轻而易举地打伤了自己!

      剑劲相较,破灭之际,朗朗剑力顿成排山倒海之势,压倒而来。
      至此,澹台缜纵然心有不甘,也于事无补。

      此招再度贯体,竟是直取体内另一半灵元而出。

      “啊!”
      随着千机舍利中佛鸾之气剥离,曾经用于压制它的妖脉气息不断游走四肢百骸,直窜心神。
      澹台缜顿时冷汗涔涔,虚弱不堪。

      突然,两道剑气袭中灵穴,再度封筋锁脉,同时逼出了他体内的部分妖邪之气。

      他骤感轻松,而错愕仰望对方:“你……”

      原飘渺漠然解开双眼上的黑布,利落收回那块舍利灵元。

      他淡然的语气略带一丝同情:“用妖气控制舍利灵息,借此融合自身修为。这个方法是谁告诉你的?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呵,我败了……说到做到,命,给你!”
      澹台缜眼睁睁看着他取回舍利元,瞬间颓丧垂首。

      原飘渺化去手中灵剑,一尘不染地走到他的面前,温声问:“慎君,四处奔波的湘座好当吗?”

      “你……你什么意思?”
      澹台缜微眯双眼,看不透他。

      “其实你手中这块舍利不过当初在天赦之巅我所掉下的残片,并不是一半。”

      “……”
      澹台缜手捏沙土,神色含恨。

      “但我想说的是,同为师门传人,若你用此慨然处事,针对鳞魔残余势力进行打击,而不是处心积虑地蒙骗众人。那此物,我收不收回都无所谓。”

      “你愿意取代湘座这个身份,也不重要。只要你是在为苍生披肝沥胆,谋求和平,那我可以选择永远消失……”
      原飘渺眼神真挚,娓娓道来的真心之语,令人臣服。

      但澹台缜只是惊诧一瞬,随即不屑冷哼:“你可真是……高尚得让我作呕!”

      “那便如此作呕吧。我本也不希求你对我有多心存善意。师弟,告辞了。”
      原飘渺面色平静,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
      澹台缜遥望他的背影远去,恼恨而痛恶。
      不杀他,比杀他更显羞辱!

      “原飘渺——”
      他怒气难泄,一拳砸向坚硬的地面,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渗透尘沙之中。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来人一声低笑:“慎君啊慎君,你这次可真是输得一败涂地啊。”

      “是你……风烟陌客。”
      澹台缜偏头一看,发现是曾经的盟友,不免自嘲轻笑。
      “你来做什么?想看我的笑话吗?”

      “诶~小王若是不安好心,适才那般危急的时刻,又怎会冒着被原飘渺发现的风险,出手助你脱困呢?”
      青衣人面露无辜,委屈辩驳。

      澹台缜缓缓站起身,冷冷道:“不过是你一路都在跟踪我罢了。”

      “嗯——慎君这么说,可显得小王太过铁石心肠了啊。好歹你也是小王在这人间,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小王又怎忍心见死不救呢?”

      澹台缜听出他的语气戏谑,反问:“朋友?那夜在溪边,你不是与我分道扬镳了嘛,今日又怎来惺惺作态?”

      “诶~慎君误会了,我确实说过狼与狈共谋一事,下场都会很狼狈。但那是一句善意的提醒啊。”
      风烟陌客轻声笑说。

      澹台缜只感荒谬:“提醒?”

      “是啊,刚刚你与寄愁雪临阵合作,不就印证此言了吗?哈哈。”
      一袭碧冷青衫徐徐走到他的跟前,搀他的同时,却说着戏弄之语。

      澹台缜气得头晕目眩,推开他的手:“你!你若是来说这些废话,那可以滚了。”

      “啧啧,你这怪脾气。看看人家湘君,多么温柔似水啊。”
      风烟陌客故作夸张地比较,好笑地逗弄他。

      澹台缜恼得声调拔高:“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呃——”
      情绪激动,急火攻心,体内残余剑劲更显霸道。

      “哦~他没杀你,还帮你治住了隐患,倒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啊。”
      风烟陌客撑着下巴,揣摩一番。

      澹台缜虚弱抚息,闭眼道:“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结果。因为千机师门中人,不得杀同门。”

      “哈,这理由你自己信嘛?陈规若有用,你当初又怎敢组织内斗呢?”
      风烟陌客微微嘲讽道。

      “……”
      澹台缜不语,转身径直离去。

      风烟陌客上前拦他:“诶~莫走莫走。你伤势严重,一人独行,可是危险。”

      “与其在此听你奚落,我不如死在半路。”
      纵使负伤,他的神色仍旧端傲。

      风烟陌客耸了耸肩,收敛了戏耍对方的嘴脸,正色道:“此剑劲非我能解,但我想,有一人对其剑法造成的伤势十分有兴趣。”

      澹台缜微微沉吟:“你是说,蛇蝎洞主鬼医嫣奴玉?”

      “嗯哼。”
      风烟陌客点头,又揶揄问,“怎么?你不敢去见她?”

      “……”
      澹台缜面色犹豫。

      “毕竟当年她与原飘渺决裂,你之功劳最大。她如今喜怒无常,你不妨猜猜她看到你,会是何种反应呢?”
      风烟陌客叹道。

      澹台缜双目了然一闭:“去是死,不去也是死。倒不如赌一把。走吧。”

      “哈。小王真是舍命陪……哎,走走走。”
      风烟陌客一副嬉皮笑脸还未展露,就在对方恼怨的眼神中收起了。

      澹台缜没有理会他,满怀苦闷地回忆往事。

      年轻时,自己与原飘渺在师门共居一寝,同吃同睡,对他的秉性习惯都摸得透透的。
      实难想到他会成为千机子的唯一传人,从此高高在上,日丽中天!

      他,凭什么?
      澹台缜捂着受伤的心口,咬紧牙关承受这份耻辱的痛楚。

      昔日的原飘渺多卑微啊。
      对他的命令几乎言听计从。

      自己有意无意地刁难他,他每次都用那种谨慎小心的语气询问,请求。
      察言观色,好不温顺。

      澹台缜仍然记得。
      那年夏夜漫长。
      原飘渺喜欢在窗边的烛灯下看书,喂蚊子。
      自己则会去外面练剑,练得大汗淋漓,热气腾腾地回来,然后将衣物随便脱了扔在旁边,刻意熏他。

      好脾气的室友原飘渺应当是不好受的。但他总是钻研医书入神,根本没被他的花招戏弄到。

      澹台缜不解气,沐浴完了,出来看见他刚刚温习完功课,要去洗漱了,便故意走过去刁难他。

      “原飘渺。”
      他语气很冲地喊道。

      “嗯。师弟,有什么吩咐嘛?”
      他乖乖停在门口,听自己讲话。
      可让那该死的虚荣心装了个三分满。

      澹台缜那时候年少轻狂,自视甚高。
      随手将那汗臭的衣裳甩在他的肩上,吆三喝四:“去给我洗了。”

      “……”
      原飘渺神色诧异,抿抿唇,他轻轻点头,“好。”

      没有如愿看到他委屈受辱的神情,澹台缜气疯了!

      “你!你还真答应?”

      “啊,一点小事,没什么的。”
      原飘渺向来大方真诚,这根本伤不了他的自尊心。

      澹台缜羞愧至极,又恼羞成怒,冷哼:“是嘛?那以后我练完剑的衣裳都归你洗了。”

      “这……好吧。”
      他还是没有拒绝。

      澹台缜很是惊讶:这也好?
      从来没有欺负过人的他,以为这样的言行已经算得上霸凌了。
      为何原飘渺一点生气的反应也没有?

      “师弟,还有什么交代嘛?没有我先走了。”
      原飘渺温声问道。

      “站住!”
      澹台缜脸色微沉,叫住他,一瞬间变了心意,但态度仍是傲慢,“你不是想学剑嘛?明日卯时起来,在谷心等我,我来教你。”

      “哦,不用了,凌霄兄说他……”
      原飘渺欲婉拒。
      却被他恼怒打断:“怎么了?想让别人以为我白占你便宜,坏我名声是嘛?”

      “啊,我,我没有。”
      原飘渺被他强词夺理的话怼得不知所措。

      澹台缜厌烦地瞥了他一眼:“滚。”

      ……
      等到夜半三更,原飘渺把他的衣裳洗好,挂在外面的月光下晾着了,才摸着黑回来,与他同睡一张通铺。

      澹台缜耳朵灵着呢。
      原飘渺手脚再轻,也能被他听见。

      等人一上床,他便冷不防地开腔:“衣服洗好了?”

      “嗯,都洗干净了。”
      原飘渺知晓他有时脾气暴躁,高冷寡言,所以颇多谦让。

      澹台缜却不以为意,瞧不起他的好。

      “哼,还挺贤惠。”
      他似夸似讽的一句话,让原飘渺默然假寐,闷声埋入了枕头里。

      这副‘吃瘪’的反应,可是取悦了他。
      澹台缜心情略好,少有的兴致勃勃,便和他聊起天来:“花凌霄……有让你给他洗过脏衣裳嘛?”

      原飘渺如实摇头:“没有。”

      “真的?”
      他微微讶异,有种捡了大便宜的兴奋。
      但转念又觉得自己有些聒噪失态了,不自在轻咳一声。

      原飘渺点头:“嗯。”

      “啧。”
      澹台缜突然翻身朝向他,平日里嫌恶极了这张脸,现在从窗户那里投来的朦胧月色下看他清秀的侧颜,竟然莫名顺眼了几分!
      或许自己不该那么小气的……

      “原飘渺!”
      他大声喊他,粗鲁地叮嘱。
      “以后谁欺负你了,先来告诉我,听见没有?”

      “啊?没人欺负我啊。”
      原飘渺纳闷睁开双眸。

      “哼。”
      澹台缜不听,扭头就睡。
      心道自己都暗示到这份程度上了,这不中用的呆子怎么也该有点眼力见儿,知道以后和谁混了吧……

      可惜后来。

      第一个欺负他的人,还是他。

      千机谷的内斗,血淋淋的记忆,远远逝去的青春,早已刻入彼此的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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