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客栈》墨月深

2、02、昏迷

　　“宁宁。”薛神医年纪大，便唤屠妇的名字作昵称：“你有内力，来看看这个人的内伤如何？”
　　宁大姐清晨莫名被叫醒，赶过来的途中听幺儿说了几句，说要让她看病，着实是摸不着头脑。这会儿听薛神医这么说，她便坐到床沿，伸手在那男人的腕上探了探，又掀开半脸面具瞅了两眼：“这人看着模样才二十岁，内力却很深厚。这里是颜家的地盘，颜家本就以内力为长，估计是颜家的某个弟子？”
　　阮如意：“……”
　　算了，反正那男人还昏迷着，他们就都假装没听见没看见吧。
　　薛神医询问道：“那这内伤……”
　　“很重，打伤他的人武功相当厉害。我可以帮着疏导一下经脉，但也只能治上三成，剩下的得等他清醒之后自己运功消化。”
　　三成也总比束手无策要好，宁大姐说完，让几人都出去，带上房门，运起功来。
　　天已微亮，可惜后厨被占用，没法开工。阮如意让尹老二去柴房把积血收拾收拾，劈点柴挑点水，自己则去到客栈门口，挂起个延迟开店的告示。
　　她这客栈二楼有三间住房，不过这几天都没有住客，也就不必准备早上的餐食。今天也不是卖糕点的日子，晚会儿开张没啥关系。
　　只是……
　　想到那个还在她的后厨里昏迷不醒的家伙，她就头疼。
　　那人的身份不用说，绝对特殊，而他又脸戴面具，显然在某些情况下是见不得人的。
　　他会不会等伤势恢复就杀了她如意客栈的所有人灭口？
　　要不要预先做些准备？
　　年轻的掌柜思虑繁重，护犊心切，很想遣散众人，带着妹妹上哪儿躲起来避避风头。
　　阮如意在自家后院蚂蚁般踱了无数圈，直至阮湘湘喂完鸡鸡鸭鸭，又捡了一篮子鸡蛋，才等得宁大姐从后厨出来。
　　“治完了，状况比想象中要好。”宁大姐放下自己挽起的袖子：“之后注意不要吃发物就行，那我先回去了？”
　　她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赤脚大夫，也真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按照自己过往的经历，随口叮嘱几句。
　　“哎走好。”阮如意把她送至侧门：“一会儿我让湘湘去你摊上买肉。”
　　“晚些来，晚些来。”宁大姐抬脸看看日头：“都这点儿了，我猪还没杀呢。”
　　两人走出侧门，宁大姐告辞离开，刚才送薛神医回去的幺儿这会儿正好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过来，遥遥喊了声：“留门！”
　　阮如意停下动作，把幺儿和炖好的药放进门。
　　药还烫，人也还没醒。阮如意想了想，让尹老二烧了锅热水，把药温在热水中，然后让幺儿去擦桌放凳，准备开店。
　　阮湘湘不用姐姐多说，眼看时间差不多，溜溜就往宁大姐的肉摊跑。
　　再过一个多时辰，客栈里就该热闹起来了。他们客栈人手少，虽然铺面也不大，但今个儿耽误了些时候，还是得抓紧时间。
　　阮如意不想去担忧那个男人醒后会发生什么事，怀着种逃避的心情，忙忙碌碌帮尹老二切配打荷。
　　忙碌的时间一晃而过，眼看到了饭点，客栈的生意开始红火起来。这几天她家的账房查先生不在，阮如意只得自己坐到柜台里收钱。
　　这一忙就忙到了午后，待得阮如意想起自家后厨里还躺着个陌生人，一拍手掌就往后厨冲去。
　　最好是……最好是那人他自己醒了，然后又自己跑了。
　　尹老二正捧着一碗边角料煮的泡饭，站在灶台旁边呼哧呼哧吃，他那个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盆，能轻松装下俩人脑袋，吃的时候还能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阮如意急切地问：“那人呢？醒了吗？”
　　尹老二从碗（盆）中抬头：“中间醒过一次，我正炒菜呢，没空搭理他，然后他就继续睡了。”
　　阮如意对自家这厨子真是又爱又恨，说他憨傻吧，他手艺是真不错，说他能干吧，有时候的行为真是能把人气死。
　　她默默撇开差点没把她气死的憨傻厨子，凑到那人身边轻声唤道：“嗳，嗳！”
　　好了，又是没半点回应。
　　阮湘湘抱着一筐洗好的碗从后院进来，瞅见她姐那小心谨慎的动作，笑道：“姐！他刚醒来过，我让他把那碗药喝了！”
　　药喝了？阮如意蹙起眉。
　　醒来没惦记着跑，也没暴起杀人，大概要么是伤势过重，要么是没怀那心思。但，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胆敢喝陌生人给的，不知内容的药？
　　缺心眼？
　　不怕被毒死？
　　阮如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况且那缺心眼的家伙现在睡得特别沉，压根叫不醒。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只叮嘱了阮湘湘一句，说是等会儿人若醒了记得来叫她一声。
　　阮湘湘连声应下，目送忧心忡忡的阮如意回去了柜台。
　　下午闲时，客栈里只提供酒水茶饮，三五成群聚起的人都以闲聊为主。客栈摇身一变成了间茶肆，阮如意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坐在柜台里，嗑着瓜子，她就可以蹭到天南地北的故事。
　　她的家在这里，她的根在这里，但她的心却可以随着那些千奇百怪的故事，飞去天外。
　　抓了把瓜子，又给自己沏上一壶茶，阮如意竖起耳朵，打算挑个有趣的故事听。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
　　故事的开头，多是以这样起始的。
　　“是……祈经盘那事吗？”
　　“对，没错！今天江湖上可都在传呢！”
　　两个茶客成功搭上话，接下来，就是些或真或假，或天马行空，或匪夷所思的展开。
　　不过这次，第三个懵懵懂懂的茶客插了进来。
　　“祈经盘？啥事儿啊？”
　　“……你怎连这都不知道？说是颜家那个少当家颜阙，偶然间翻阅《靛州神录》的时候，发现了宝物祈经盘所在的位置，就带着他家的死士找了过去。”
　　“可这祈经盘不是无数人都去找过吗？压根就找不到啊！”
　　“所以说这少当家厉害嘛！人家偏偏就是找着了嘛！”
　　阮如意耳中听着八卦，陷入了回忆。
　　《靛州神录》她曾听人聊起过，上面记载着他们靛州四位神君的传说，好像还有神君们的神武、神器、宝物之类的内容。这本书通常是保管在武林盟主手上，游颜姜楚四大家族则偶尔会借阅。
　　它更像是一本传说故事书，无人知其作者是谁，也无人知其内容的真实性。
　　不过，居然真的有人能找到里面写的东西？
　　“可这少当家再厉害，不也还是着了自家死士的道嘛。据说昨夜，他家那个死士，偷了祈经盘，直接叛逃，把家主气个半死，说要发布缉杀令，集全武林之力围剿呢！”
　　“死士还能叛逃啊？嘿……也真是！”茶客啧啧感叹：“你们说一个死士要那祈经盘干什么？他难道想去降妖除魔？”
　　“不是传闻祈经盘除了可以镇压邪祟、清净恶业之外，还可以通冥问卜吗？莫非，他是想去当个算命先生？”
　　“诶嘿嘿嘿嘿，有点意思……”
　　话题由此拐弯，三个茶客开始幻想若是自己获得了祈经盘，会怎么怎么利用，扬名天下，日进斗金，再娶个美艳老婆，纳几房小妾，天天待在家里这样那样……
　　阮如意抽抽嘴角，故事好听是好听，只可惜几乎所有的故事，最后都会以茶客想入非非的自我陶醉收场。
　　到这时候，就该换个故事听了。阮如意晃晃耳朵，把视线转向另一桌茶客，正想挑下一个故事，却见从客栈大门进来几个人。
　　那几人都是武林人士的打扮，一身短打劲装，身板挺立，腰间配剑。甫一进门，他们就径直朝柜台走来，手间唰啦抖开张纸：“掌柜的，在你这里贴个缉杀令，要是看到这人，记得知会我们一声。”
　　阮如意见他们身上都配有颜家的家徽，结合刚才听到的故事，瞬间就明白过来。她这客栈也属于颜家的势力罩着，要想好好做生意，这种事当然得答应。
　　“行嘞，你贴门口那儿吧。”阮如意朝门口的告示板遥指。
　　那几人道了声谢，扯着纸贴到告示板上，又朝阮如意拱拱手，转身离去。
　　他们一离开，好奇的茶客们便纷纷围到告示板边。阮如意也好奇，捏着一把瓜子从柜台后踱出，跟着围了过去。
　　近些年武林比较太平，缉杀令已许久未见，不过话说回来，死士偷了家主的东西叛逃，应该算是家事？颜家作为四大家族之一，因为这点事发个缉杀令，还要集全武林之力，略有点小题大做嘛。
　　阮如意心底嘀咕着，站在茶客身后探头探脑张望。
　　这一望，差点没把她惊得魂飞魄散！
　　缉杀令上的那个人物画像，戴着黑色半脸面具，轮廓线条简单，却勾勒得活灵活现。
　　不是自家后厨里躺着的那个缺心眼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