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非人类[快穿]》林清晨

13、豪门真假少爷

　　直播间里乌烟瘴气的弹幕变少了，一群被收买的水军见势不对顿时低调起来，节目组最近的任务日常也做得顺风顺水。

　　或许参与嘉宾无法和每个丽村村民熟识，但村小里上课的学生他们一见面就能叫出名来，因此到了课间操时间，操场上就会格外热闹。

　　四组参与嘉宾排好队，跟着领操的同学一起喊着口号，和着广播里的音乐节拍，镜头里都是其乐融融的画面。

　　午休之前，学生们结伴聚到一处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苏宴杰在大大小小好几个包围圈里穿梭，很快获得了一片“穷追猛打”。

　　剩下几位参与嘉宾围坐在空地上，听节目组介绍丽村开辟出的茶园体验项目。作为宣传丽村农产品和旅游业的一份子，他们接下来的任务十分清晰。

　　毕眠对采茶项目很感兴趣，沈妙臣听见的却是暴露他哥不是普通人类的可能性。

　　哪怕这两天确认他哥不怕光不狩猎也不会随时随地变得奇奇怪怪，沈妙臣还是当即忐忑起来。

　　万幸他们是同一组搭档，他绝不会让沈哲在镜头前现出什么端倪。

　　沈妙臣皱起的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

　　在一旁看完他整个心路历程的苏梨恩，只觉沈妙臣心事重重，对上他的目光，竟觉得他眼里的情绪莫名蒙上了一层薄雾，变得有些难以琢磨。

　　奇怪。她伸出手指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晃了晃，暗自嘀咕道：我应该没有眼花吧？

　　放眼四周，堪称一举一动最好懂的沈妙臣本人，继续在节目组的镜头里走神。

　　弹幕里的观众也感同身受道：“沈妙臣终于前进了一名，变成了除苏宴杰之外唯二最好懂的人！”

　　随即引发了一阵“哈哈哈~”。

　　弹幕正说着，就见苏宴杰头戴草环，蹦蹦跳跳地从外面回来，一见苏梨恩就咧嘴笑起来，霎时露出缺了牙的空隙，以及某种贪吃的铁证。

　　苏梨恩拳头硬了，噌地站起身来，随手折了根藤条就追上去，“好啊，我说行李箱里的巧克力怎么对不上数。你站着别动，我现在就来看看你还剩几颗牙？”

　　姐姐来得气势汹汹，苏宴杰仿佛被巨大的信息量砸蒙了，一时间跑也不是哭也不是，登时坐在地面上噘嘴不服道：“姐姐欺负人，你怎么知道是我！”

　　其余的参与嘉宾和观众：“……下次偷吃记得刷牙。”

　　弹幕集体为苏宴杰祈祷，只见苏梨恩拧起自家弟弟的耳朵，扬起藤条以示警告，怒极反笑道：“苏宴杰，不仅偷吃，你还敢撒谎？”

　　细数自己在吃上栽的跟头，多到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苏宴杰想哇地哭出声来。

　　因为犯错又不得不憋住喉咙里的响声，他一边抽抽噎噎地认错，一边抬手护住头顶的草环，“姐姐，我错了~呜呜，我的草环。”

　　正听着，苏梨恩看到躲在墙角探出小脑袋的夏苗，随即气势顿消，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你是哥哥，要给夏苗做榜样。”

　　闻言苏宴杰从指缝中抬起脸来，自豪道：“我把巧克力分给夏苗妹妹了。”

　　苏梨恩：“……”

　　苏宴杰自知犯了错，不能做坏榜样，于是眼巴巴望着自家姐姐，又看了看不远处扎着羊角辫的夏苗。

　　“注意安全，午休时间要回来。”苏梨恩扶额道。

　　苏宴杰兴奋道：“好耶！”
　　然后头戴草环，奔向夏苗的方向。

　　没过一会儿，苏宴杰竟然牵着夏苗提前返回，来到他们面前，气呼呼地要苏梨恩主持公道。

　　“姐姐，有人欺负夏苗！”苏宴杰将夏苗护在身后，一副给人撑腰的模样。

　　这一番话彻底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弹幕也随之安静下来。

　　脑子里的小百开始检测有关夏苗的剧情线。

　　毕眠见夏苗躲在苏宴杰背后，被长衣长裤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不自觉战栗起来。

　　清澈的瞳仁一开始注视他们，紧接着又回避众人，夏苗垂下脑袋，离家时打理好的羊角辫有些闷闷的，似乎在懊恼自己没将秘密藏好。

　　苏宴杰指出发现的大片淤青，手指颤抖道：“真可恶，他们欺负人！”

　　在他的认知里，这件事可能发生在任何有坏人出没的地方。夏苗个子不高胆子又小，没准让老是被村长批评的那几个大块头学生欺负了。

　　夏苗小小年纪居然没有哭鼻子，苏宴杰想想就替她委屈。

　　刚刚从“A大校园霸凌事件”后续转回直播间的观众，一瞬间屏住呼吸，浑身血液凝结如坚冰，任凭骤雨呼啸而来。

　　鼻翼间的呼吸声猛然攥紧，苏梨恩揽住夏苗瘦弱的双肩，将其带到远离直播间的角落，直觉这寸异常的皮肤应当不是特例。

　　“怎么会……”

　　苏梨恩看着新旧叠加的淤青，有掐的有拧的，还有条索物抽到手脚上留下的痕迹。

　　合起纽扣的几根手指，也跟着感受到这片略带温热的疼痛。

　　苏梨恩渐渐沉下去的脸色，释放出了一个极其不好的信号。弹幕里的怒气值霎时到达顶峰，评论区的留言亦顿时膨胀起来。

　　节目组赶忙安抚直播间的观众，想上前询问夏苗的状况，却见小女孩对他们的靠近无比排斥。

　　毕眠提示道：“我们先去问问村长。”

　　沈妙臣又见夏苗一如领文具当天的过激表现，只觉有些记忆从晦暗的心缝中钻出来，夏苗的每一次战栗，吓得面无血色的模样，都在不断催促他脑海中封锁的画面涌现眼前。

　　第一组嘉宾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某种猜测，付原清赞同道：“村长就在村小办公室。”

　　于是三组嘉宾和节目组去寻找村长，苏梨恩和苏宴杰陪同夏苗，试图用夏苗感兴趣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

　　此时的寂静充斥着紧张感，夏苗和一大一小蹲在操场上看蚂蚁搬家。

　　苏梨恩时刻观察着她的举动，以往吵着想睡午觉的苏宴杰更是手足无措地翻出脑子里想到的蹩脚笑话。

　　夏苗用捡来的枯树枝指挥着米粒前进的方向，空气凉凉的，她抬头望着村小教室外挂着的时钟，在心里默数滴答滴答的声响。

　　“姐姐，我也要搬家了。”夏苗放下树枝，似乎没有伤心难过的表情，习惯性摸了摸头上的羊角辫。

　　苏梨恩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自家弟弟兴冲冲问道：“要去城里吗？”这样他就能经常看到她了。

　　苏梨恩没有插话。

　　“嗯。”夏苗把衣袖往下拽了拽，“爸爸来接我们了。”

　　苏宴杰高兴道：“太好了，这样你就有爸爸保护你了！”

　　夏苗见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禁跟着憧憬起来，捏着小拳头向往道：“宴杰小哥哥说得对，我会努力长大的。”

　　“？”苏宴杰挠了挠后脑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苏梨恩却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将夏苗护在臂弯里，心疼道：“今晚你跟姐姐一起睡吧，姐姐怕黑。”

　　夏苗闻言紧紧抓住她的双臂，摇了摇头道：“姐姐有宴杰小哥哥陪了，我得回去陪妈妈。”

　　说着小女孩就朝着午休的教室跑去，阳光下小小的影子蜷缩成一团，逐渐变成不起眼的斑点。

　　等苏梨恩找到村长时，节目组已经了解到夏苗家的大致情况。

　　“夏苗妈是外村嫁进来的，为人勤劳本分，年轻的时候和夏苗爸去城里打工，很快就生了夏苗，一家人也算和乐融融。后来工地不景气，夏苗妈长期劳累身体落下病根，肚子一直没动静，婆家人就催着夏苗妈回村里带孩子。”

　　“夏苗一年到头也难见她爸一次。要不是近年来市里拨款支持丽村建桥修路开展旅游业，今年她爸也是不回来的。”

　　“夏长胜已经两年没回来给他老娘扫墓了。按理说，现在这个时候他早回城里打工了。”

　　村长说起这件事就连连叹气，原本夏长胜家的老房子里就剩夏苗和夏苗妈，夏苗妈心善手巧有见地，为丽村的发展实打实做了些事情，母女两个在村子里生活大家都是能帮就帮。

　　往年逢年过节，母女俩都是笑容满面。谁知夏长胜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没几天就在村里闹得鸡飞狗跳。

　　“夏长胜一喝酒就冲老婆孩子撒气，回来这么些天，村委会都出面调解好几次了。”村长说完看了看窗外的日头，“时候不早了，该招呼学生上课了。”

　　众人只好让出道来，望着村长的背影走向墙角的另一面。

　　不少观众想起了发生在身边的“家务事”，半是无奈，半是愤慨，点开评论区写下自己的不满。

　　得知了夏苗身上淤青来源的真相，四组嘉宾都各怀心事。观众们也无心下午直播间里的茶园体验项目，对于这场意外引出的内情耿耿于怀。

　　苏梨恩一夜没睡，替苏宴杰掖好被角，独自站在窗台边吹风。

　　转脸见隔壁打开了窗，沈妙臣清醒地吹着凉风，眼里潜藏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两人默契噤声，远眺着夜晚的丽村。

　　第二天清晨，因为今天是村小的休息日，节目组并没有刻意提早叫醒参与嘉宾。

　　苏梨恩是被一阵哭喊声叫醒的。

　　她探出脑袋朝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夏苗仍旧背着深蓝色的书包，在虫鸣鸟叫的小道上奔跑，无助地奔向村小，喊着村长和她的名字。

　　小女孩像是急坏了，根本没记起今天村长回家休息了，一边喊一边找，惊动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四组嘉宾应声出了房门。苏梨恩率先抱住夏苗，跟着她的指引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毕眠牵住睡眼朦胧的苏宴杰，与身边的参与嘉宾及节目组工作人员眼神示意，众人分头行动。

　　沈妙臣看着苏梨恩和夏苗，紧随其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夏苗家的方向。

　　夏苗家老远就传出瓶瓶罐罐摔碎的脆响，众人还未进门就预见到爆发激烈争吵的画面，但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却比想象更具有冲击力。

　　夏长胜砸完东西一把扯过抱头蜷缩在地的夏苗妈，将人朝桌角的碎瓷片堆撞去——沈妙臣旋即一脚把夏长胜踹开。

　　与此同时，苏梨恩抱起夏苗转过身，瞥见其余的参与嘉宾纷纷奔进门槛，控制住目露凶光的夏长胜。

　　“你们是什么人！”夏长胜喝得醉醺醺的却有一身蛮力，满脸横肉被地面挤得变形，睁着眼珠大喊有人进屋行凶，一边喊一边挣扎，肺里的空气都快拧成了麻绳时，终于酒醒了大半。

　　夏长胜扭着脖子看向闯入家门打断他教训娘们儿的一群人，待看清了他们的脸，突然像只被人掐紧喉咙的尖叫鸡，惊吓道：“怎么是你们。”

　　说着他就用眼睛瞟家门口的工作人员，见没人抗着摄像机，顿时又来了精神，大吵着要让村长主持公道。

　　“嘴巴放干净点。”毕眠随手拾起桌上的瓷片，夏长胜脖子一梗。

　　“村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趁机敲打夏长胜，奉劝他老实点，谁有理谁没理不是靠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成了。

　　考虑到夏长胜跟地痞无赖没什么两样，害怕被泼脏水，节目组把他和参与嘉宾隔开。一个有医学常识的工作人员，一进门就上前检查了夏苗妈的身体状况。

　　夏苗妈被扶起来，半边脸红肿，手背被瓷片割伤，略微挪动一下四肢就感到浑身阵阵闷痛。

　　她支撑着身体想自己站稳，视线在众人之间搜寻了一圈，看到了一片小小的模糊的影子，头绳和书包的颜色一样，飞快地扑到她腿边。

　　她张开双手，手掌顿时湿了一片。

　　“妈妈，我们去城里吧，我要跟妈妈在一起……”夏苗红着眼眶，眼泪不声不响滚落在她的手掌上。

　　夏苗妈耳边尖锐的吼声仿佛停止了，她下意识将夏苗护到身后，抬头冲众人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道：“麻烦你们了，谢谢。”

　　她的眼里明明充满了感激，苏梨恩却从中体会到麻木，一种十分清醒的麻木。

　　小百对着夏长胜“呸”了一声，愤愤然道：“夏长胜一直都是这个德性，小时候欺负动物，欺负同伴，成人了倒是在外畏畏缩缩，还用‘老实人’的人设骗夏苗妈嫁给他。刚开始夏苗妈不是没反抗过，离婚也提了好几次，但都被娘家人劝回来了。之后有了夏苗，夏长胜嫌她不中用，就把人交给自个儿老娘磋磨，简直是最恶心的碳基生物！”

　　小百说着就挥了挥并不存在的拳头。

　　这次夏长胜说是要把她们带到城里去，其实就是手头缺钱想卖老家的房子，又怕外人听见脸上挂不住，谎称他们一家要去城里生活。

　　要去城里，夏苗这书也就不用读了。

　　夏长胜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夏苗并不知情，只知道为了“搬去城里”这件事，妈妈老是挨打，时常护不住她，两人只能紧紧抱在一处躲避一轮又一轮的伤害。

　　“等等，我搜索到夏长胜的剧情线了！”小百显出肉眼可见的开心，骄傲道，“这下夏苗妈有救了！”

　　小百把检测到的资料一股脑塞给宿主，虽说夏苗一家只能算位面世界里的NPC，但它跟在宿主身边的时间久了，实在看不惯夏长胜小人得志的嘴脸。

　　再说，私自检测与宿主无关的剧情线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宿主不做系统任务，它躺平摆烂就好了。

　　小百满意地拍拍胸脯，暗自道：今天又是平平无奇，学习摆烂的一天呢~

　　轻飘飘的电子音在他脑海里滚来滚去。

　　毕眠的唇角抿成一条线，静静地望着夏苗紧挨着的方向，反驳小百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为什么要等别人来救？救她的，应该是她自己。”

　　“另外，她不叫夏苗妈。”

　　毕眠见全身淤塞着不公和郁气的女人，整张脸正现出哭不出声的悲哀，缓缓道：“她有姓名——她叫郑霞。”

　　或许她曾经有极其挫败的经历，周遭的逆流都在动摇她的决心，但深渊就在脚底，打破悲剧的只能是自己。

　　沈妙臣的目光落在夏苗身上，小孩子在恐惧的时候还是应该大哭一场。他攥紧掌心，幼时的记忆不断冲击他的胸膛，夏苗害怕一分，他对夏长胜的痛恨就增长一分。

　　但他始终不敢看郑霞此时的模样。

　　亦如当年不敢看遍体鳞伤的母亲。

　　对了，现在不是了。
　　他早该改口叫“养母”。

　　沈妙臣眼中的情绪凝结成一团，他承认，最初怨恨过母亲抛弃他至今杳无音讯，但渐渐长大后，又无比庆幸她能脱离沈宇敖那个人渣。

　　郑霞，你也可以做到的。

　　沈妙臣再度挪到不远处的视线带着希冀，即便他的想法可能会落空。

　　苏梨恩不知道为何会走到她们身边，注视着仿佛被钉进栅栏的女人，弯腰抚摸夏苗头顶的羊角辫，给予女人无声的鼓励和安全感。

　　苏宴杰小心翼翼地走近夏苗，扬起脸对受到伤害的女人道：“夏苗妹妹想保护妈妈，我是大哥哥，我也会保护你的。”

　　听完这话，女人忽然被某个字逗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她抱住夏苗，眉间的坚冰似有松动。

　　这时，瞥见村长身影的夏长胜追过去，众人定睛一看，再度走进门槛的夏长胜直接倒打一耙，说节目组“擅闯民宅”，要曝光到网上去。

　　见村长警告他再动手打人就到村委会广播里去念检讨，夏长胜竟腆着脸跪在郑霞面前一个劲儿磕头认错，一边说着喝酒犯糊涂一边痛哭流涕要求母女俩原谅。

　　沈妙臣原本心里就憋着一口气，看到夏长胜厚颜无耻的作呕行径不禁沉着脸，指间的力道嵌进掌心。

　　小百：“啊啊啊，我要刀了这坨碳基生物！”

　　毕眠按住沈妙臣的左肩，示意他稍安勿躁。

　　夏长胜还在磕头扇耳光，母女俩却吓得频频往后退。郑霞非常熟悉这一幕，待村长离开之后，紧接着就是狂风骤雨般的毒打。

　　可她不能跑也不能逃，因为她不敢赌发疯的男人会放过夏苗。

　　这一次……她内心纠结，最后咬咬牙，还是准备开口说出以往的话。

　　而其余一行人，就连村长都看不下去了，正想终止这场滑稽的忏悔仪式，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夏长胜登时蹿起来，鬼哭狼嚎道：“烫烫烫……火、着火了！”

　　说着就开始在地上打滚。

　　众人见状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来得及怀疑火是从哪儿来的，惊慌失措之际，就看到毕眠冲上前给大家做了个表率。

　　“快救火。”毕眠嘴上说得异常急迫，脚上更是使出十二分的气力。

　　沈妙臣目睹面前这一幕，及时而来的火星燃尽了心底激烈的情绪，堵在胸膛里的酸涩涌上喉间。

　　众人望着沈哲采取的这种救火措施，瞬间眼前一亮。秉着救人的原则，大家纷纷活动筋骨，加入包围圈，用拳脚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夏长胜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能跑能爬的姿势都用尽了，感受着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痛楚，也不知对着谁求饶，只能在一次次被踹倒的过程中绝望地叫喊。

　　苏梨恩站在郑霞身侧，打量着不敢还手的夏长胜说道：“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瞧，这也不是难以战胜的恶魔。”

　　郑霞闻言死死地盯着鼻青脸肿、连滚带爬的夏长胜，脑子里“崩”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彻底塌陷了。

　　或许从下一刻开始，再迈出的步子，左脚右脚的顺序将不复存在。

　　等夏苗又一次出现在镜头前的时候，观众看到了节目组指出的完整后续。郑霞带着夏苗和夏长胜脱离了关系，没过多久，郑霞又向警方提供证据，夏长胜在外干了些不法勾当，甚至还涉及到拐卖案……

　　夏长胜被警方带走的这天，弹幕里欢呼雀跃。沈妙臣目送郑霞牵着夏苗回家的背影，仿佛想多看一眼，留住这些他曾经失去的瞬间。

　　他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回想起夏苗家的“起火”事件，以及郑霞举报的有力证据，如果被有心人察觉……

　　陷入一阵后怕的沈妙臣，艰难平复胸膛骤然起伏的气息，但始终有一根弦绷在心头，动指之间，重重地削掉了什么。

　　他烦躁地合上书页，在灯后看翻阅杂志的沈哲，窗外寂静喜人，沈哲从始至终也没什么变化。

　　“哥，我想退出这档节目。”沈妙臣垂下眼睑，所有的表情都埋在专业书的封皮上。

　　正在给宿主讲笑话的小百：“？”这档综艺不是快结束了吗？

　　沈哲抬起头来，“能听听你的想法吗？”

　　沈妙臣将专业书往下拉，手指有些紧张，“没什么，我随便说说。”然后起身整理桌面。

　　“怕黑吗？”房间的灯光被熄灭，窗外的月色映出上下铺两张心思各异的脸。

　　毕眠以为他走不出与夏苗遭遇如出一辙的幼时阴影，恐惧地想要逃离这里的一切。

　　沈妙臣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却直觉自己一旦问出口，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戛然而止。

　　他回忆起和沈哲相处的每一个画面，几乎全是为了他，沈哲明里暗里做了很多事情，并且骆家兄弟霸凌事件的揭露来得如此巧合……

　　他闭上眼，弯起的指节攥紧被角，感觉呼吸被人扼住。

　　“妙臣，”毕眠凝视着暗色的天花板，“亲人、朋友、同伴……生于世间，你并非孤身一人。”

　　声音的方向十分清晰，隐约填满了整个空间。沈妙臣对着半空轻“嗯”一声，听着听着，意识就陷入混沌之中。

　　不记得做过怎样的一场梦，沈妙臣站在沈哲身边，看节目组在镜头前宣传丽村的旅游项目，逐渐走神。

　　节目组的任务的确进入了尾声。

　　直播间里观众的发言更加热情，目光跟随镜头来到了抽取任务环节，看着参与嘉宾手中不同的任务卡，再听跟组工作人员讲诉完成任务的既定规则，顿时对接下来的发展充满了期待。

　　四组参与嘉宾分别抽到了任务卡，里面是丽村旅游项目中的随机景点，任务目标是将景点呈现给直播间的观众。

　　丽村三面环山，其中有一处天堑，高山、悬崖、古栈道……通往山腹的道路很快变成羊肠小道，直至到达山顶，俯仰之间揽尽山河风貌。

　　跟组工作人员顺着台阶往下望去，拍了拍发软的双腿，心有余悸。

　　直播间的观众终于松了口气，看着镜头里的震撼场景，既激动又害怕。

　　此时正在看弹幕的带路村民指了指缆车索道，第一次直面镜头，不禁涨红着脸对观众解释道：“上山下山的设施都在不断完善，市里派了专业人员到这边验收，很快就有许多旅游景点开放，欢迎大家到丽村游玩。”

　　观众跟着村民的话鼓掌期盼，对第五组嘉宾呈现景点的方式更好奇了。

　　小百一早就搜索了大量宣传资料，松鼠屯粮似的往他脑子里塞，兴奋道：“宿主，这些方案够不够？不满意我再去找找。”

　　小百一副求夸夸的模样。

　　毕眠浏览过后对小百的工作效率表示肯定，然后看向另一个方向，对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询问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工作人员也转向不远处嘈杂的人声，听上去不像是游客。

　　村民道：“好像有个剧组借场地拍网剧。”

　　话音刚落，镜头外的观众霎时惊讶道：“现在还有剧组大费周章地跑上山实景拍摄？”

　　节目组和观众的表情一样，也没听说哪个有名的导演宣传拍摄新剧啊？还是拍小成本网剧。

　　一行人满怀疑惑地来到剧组的拍摄地，刚想说什么，就觉得一阵脸疼。

　　弹幕刹那间停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着正在休整的剧组演员以及场地设备，愣神道：“……小成本网剧？对不起，打扰了。”

　　毕眠提醒节目组关闭摄像机，节目组这才想起转移直播间的镜头。

　　看着画面切到群山远景的观众：“……”

　　不知过了多久，直播镜头重新切回，在网络上就快把搜索栏摁出火花的观众潮水般涌进来。

　　刚刚张大双眼就被迎面而来的凛冽剑意惊掉了下巴。

　　青山之巅，隔空对峙的正邪两道界限分明，只见玄白两色的人影缠斗，剑势破竹，软刃贴近腰侧，剑花在手腕处轻盈地绕了几圈。

　　山雾缭绕，剑声争鸣。执剑者乘风而立，一剑吞山河，一剑斩绿水，日月灼灼，摄人心魄。

　　远山青黛仿佛定在那里，天地无声。

　　直到场外一声突兀的脆响，魔教教主和正道弟子于半空收势，飞身落地。

　　此刻镜头外的观众才注意到，两人是身着古装吊威亚演对手戏的沈哲和沈妙臣。

　　剧组导演比观众还激动，捏着翻出褶皱的剧本冲两人比了个“耶”。

　　终于看到剧本里的角色活了过来，导演捧着胸口，像是了却了一桩遗憾。

　　做导演很难，更何况她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导演，拉投资带剧组，因为没有流量艺人，新剧的曝光量极少。

　　但她还是咬牙坚持挺了过来，用一贯的要求拍新剧，实景拍摄、服化道、专业设备……远不如贴合剧本角色的演员难找。

　　苦寻无果，原以为只能放弃这段正邪两道亦敌亦友的回忆杀，沈哲和沈妙臣却偶然出现在她面前，两人简直是为剧本角色量身打造的。

　　刚开始她对提前暴露拍戏过程有所迟疑，但和节目组合作或许能为剧组注入新的生命力。她相信第五组嘉宾不会将角色演砸，网上那条“孟导留评”的热搜词条她曾经也刷到过……

　　果然。

　　两人入戏很快，全程的仪态演技可圈可点。

　　直播间人气激增，节目组统计了弹幕里有关丽村景点的讨论度，宣布第五组参与嘉宾超额完成了任务。

　　沈妙臣的脚步追随着一袭玄衣的“魔教教主”，只觉胸膛中有难言的情绪弥散开来，长剑入鞘，震得手指发麻。

　　酣畅淋漓之感深入骨髓，成为了躯壳的一部分。

　　与其说他和剑意共鸣，不如说他领会到了角色的血肉，如呼吸般水到渠成。

　　“哥。”他急于分享这份喜悦。

　　毕眠将一串糖葫芦举到他眼前，对上他的视线，会心一笑道：“吃糖葫芦吗？”

　　酸涩卷入唇齿间，初时可能觉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味，入口之后，回甘的滋味无法忘怀。

　　导演远远望着只要了两串糖葫芦做报酬的第五组嘉宾，眼眶热热的，回头斗志昂扬地走向剧组。

　　《兄弟姐妹》综艺节目落下帷幕，当日四组嘉宾聚在丽村，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告别了在丽村的经历，继续前行的路。

　　*
　　回到A市，沈妙臣没想到先找上他的是月末考，于是他不得不快速投入状态，只周末出校和沈哲碰面。

　　毕眠一直没有搜寻到沈宇敖的下落。

　　小百尝试扩大搜索范围，甚至提高了获取剧情的权限，仍旧一无所获。

　　“真奇怪。”小百道，“我当时就觉得沈宇敖不对劲，他那样子就像见到鬼似的。按理说不应该啊，这个位面世界怎么可能会有超自然现象出现呢？”

　　毕眠没办法回答，因为“超自然”本人就在它身边。

　　不过，他大概已经猜到了。沈宇敖作为剧情线里重要的一环，因为未知事件颠覆了他的认知，如同蝴蝶效应一样引起了位面世界的能量波动。

　　简言之，世界意识借着沈宇敖的眼睛，盯上他了。

　　毕眠躺倒在沙发里，仰面看天花板，心里想着：看来他的土著身份快要被识破了。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眠完全没有怕的意思。

　　但最近小百发现了一个问题，宿主他、好像运气不太好？走路绊脚，喝凉水呛到，出门偶尔掉点东西……这些它都能理解，餐厅遇闹事，家门口遭小偷踩点，银行碰到抢劫，它看着宿主满墙的“好人好事”“见义勇为”“模范市民”奖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宿主、你别多想，我就是提个建议，你……要不抽空去拜拜佛什么的也好啊？”小百委婉地绞手指。

　　“建议很好，下次别建议了。”虽然好几家娱乐公司已经被他“自带霉运”的事迹吓退了，但他对于这些小打小闹倒是乐在其中。

　　他的窘境被人看在眼里。不多时，范袁东身边的助理就将名牌车停到路边，走到他面前递出某娱乐公司的名片道：“总裁听说了您的遭遇，想帮您一把。”

　　即使来人嘴上用敬语，也掩盖不了脸上对他的轻慢。总裁特意交代过，沈哲现在没任何威胁，唯一的存在感就体现在他和沈妙臣的关系上。

　　原本以为经过一场综艺，沈哲和沈妙臣会矛盾激化，却不料，他们在镜头里兄友弟恭，一度收获大量粉丝好评，沈妙臣在A大的学业四平八稳。

　　“嗯。”毕眠接过名片，用眼神扫视一圈，笑着道，“不如我们去五星级饭店展开说说。”

　　助理：“……”
　　倒从来没听过这种主动找上门来的要求。

　　虽说以前他没和沈哲打过交道，但依照总裁口中描述的“沈哲”，大抵与沈宇敖一脉相承，看现在他一副“乞食”的模样，更是心生鄙夷。

　　如果节目组的钱副导演在场，肯定会摇着头劝他一句：涉世未深啊小伙子~

　　助理浑然未觉，他望着长串的账单，黑着脸暗中骂了句：不愧是豪门养出来的废物，别的本事没有，花销跟流水似的。

　　毕眠笑容腼腆，关切道：“怎么了，范总裁不许你出门带钱？”

　　助理：“……”

　　小百在他脑子里笑得满地打滚，表情痛快极了。

　　“您尽管吃，这是总裁对您的诚意。”助理秉承着职场的微笑原则，尽量克制自己咬牙切齿的语调。

　　话音刚落，只见对面坐着的青年笑意加深，伸手又唤来了更精致的服务。

　　随着沈哲的挥霍，助理耳朵轰鸣，强迫自己不去听金钱流失的响声。

　　再吃下去，明天他就会因为“左脚跨进公司”的理由被总裁炒鱿鱼。想到这儿，助理赶紧提起总裁交代的任务。

　　“您和沈少爷兄弟情深，总裁也十分欣慰。想必沈总和夫人在九泉之下必定希望见到这一幕。”助理卖完关子，轻咳一声继续道，“所以，沈家那份资料在哪儿？”

　　说着助理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像是恨不得哐哐砸门冲进去将他家洗劫一空。

　　毕眠见他丑态毕露，不禁咽下一口美味的饭菜，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提醒道：“严助理，你是范总裁一手培养的人才，在外面要注意形象。”

　　严助理：谢谢，有个屁的形象。

　　严助理盯着他优雅到极致的饭桌礼仪，就差提着把刀问他要钱还是要命。

　　他自以为做足了气势，这下沈哲定然吓得当场求饶，将东西交给他回去完成任务。可还没等到意料中的场面发生，神志就被脖颈上的一阵凉意踹回了身体。

　　架到他脖子上的是一把刀，锃亮锃亮，反光的刀刃照着歹徒的刀疤脸。

　　“说，要钱还是要命？”歹徒恶狠狠道，另一只手还攥着一小罐不知名液体，活脱脱是个“报社”人员。

　　严助理仿若恶鬼上身，五官都快皱成一团，心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发出感慨：不愧是网上新晋的最倒霉艺人，没有之一！

　　不对，他没有资格做艺人。

　　严助理听着歹徒用他的性命挑衅沈哲，“你们认识，你说他该不该死？”

　　毕眠单手支肘，展颜一笑道：“是的呢。”

　　严助理梗着脖子，继续在心里说道：甚至，他连人都不是！

　　歹徒被逗笑了，于是仰头哈哈大笑，正准备俯视顿时空了大半的餐厅，却被突袭的掌风击倒在地。

　　最后，歹徒收获了一巴掌，一副“银手镯”。

　　严助理收获了……他收获了人心险恶，摸着干瘪的钱包和“罪魁祸首”一起到警局做笔录。

　　离开之前，还做了回遭人使唤的司机，载着沈哲返回小区。

　　小百：“啧，惨是真惨，活该。”

　　毕眠坐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心情好，明天做顿饭吧。”

　　第二天一大早赶回小区的沈妙臣：“……”

　　他远观餐桌上肉眼难辨的饭菜，默默地别开眼，故作兴奋道：“哥，你做的饭菜一定很好吃。”

　　亲眼见证这些菜品是如何新鲜出炉的小百：……主角你变了。

　　面对叉腰享受夸赞的沈哲，沈妙臣扯出一抹笑，莫名愧疚地咽下“我们出去吃吧”这句话。

　　饭将入口，沈妙臣缩了缩鼻子，迫使自己放空五感——

　　“来电话了！”沈妙臣箭似的冲出去。

　　毕眠：很好，今晚加大剂量。

　　小百：“……”
　　瑟瑟发抖.JPG

　　丝毫没感知到生存危机的沈妙臣拿出十二分的积极，一边将手机递给他，一边麻溜地收拾餐桌上的饭菜。

　　“徐梦芸想和我们一起吃顿饭。”沈妙臣用眼神表现出迫切的想法，弱弱道，“哥，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毕眠：“……”

　　他灭掉手机，笑道：“没事，晚上你也能吃到。”

　　沈妙臣：谢谢哥，其实、大可不必。

　　沈妙臣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暗中发誓今晚之前势必要让他哥忘记做饭的“乐趣”，最好一直不要再想起来。

　　正想到这儿，谁知和徐梦芸这一见面，竟聊了许久。等到日落时分，与徐梦芸和中年娱记告别后，他走在回家途中，已然完全不记得出门前的艰巨任务。

　　直到熟悉的饭菜出现在餐桌上，开始攻击他的味蕾。

　　沈妙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