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山向海坠落》柴门有只鹿

41、地下恋

　　剧组生活充实，一个月的时光中规中矩地流走。

　　因为资金充足，剧组拍摄的场次顺序上基本就顺着剧情来，拍摄进度过半，开始了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容行俨追妻之路。

　　隋玉和他离婚之后，因为抑郁未愈和缺乏收入来源，她只能放弃抚养权，三岁的儿子归爸爸抚养。

　　隋玉还怕容行俨那边的家人朋友以后在儿子面前说闲话，说他妈妈为了钱才和爸爸结婚，所以签离婚协议的时候，她十分硬气地拒绝了容行俨的财产分割方案和巨额抚养费，回到上海以后就在闺蜜卫潇潇的家中暂住，一边治病一边找工作。

　　在她婚后当全职太太的四年时间里，她在本职工作建筑设计师一行的前途已经荒废，但她从未放弃喜欢的画画。大学期间隋玉就是一名颇有名气的网络画师，这些年积累的作品使得她顺理成章地入职了男二宋以桢的初创游戏公司，给一款末世废土题材的游戏担任原画师。

　　有了热爱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来源，又在医生的帮助下，抑郁症渐渐好转，隋玉正为新生活走上正轨而开心，这个时候，阴魂不散的前夫却跟来了上海。

　　隋玉本来打算把这男人当个屁放了，但是，他们之间毕竟还有个儿子。

　　离婚后的容行俨深谙父凭子贵的道理，只有借着探望儿子的机会才能和隋玉保持联系。

　　这天的戏份就是讲儿子安安在隋玉这边小住的时候突然生病，容行俨赶来帮她一起照顾的剧情。

　　演员们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已经非常有默契了，早上的戏份拍得很顺，中午大家其乐融融地凑在一起吃盒饭。蓝沁现在很少去房车吃独食了，也吃剧组盒饭，主要合作演员都是年轻人，很聊得来，她喜欢和大家一起玩。

　　饰演隋玉闺蜜、女二卫潇潇的演员叫黄姗，她演卫潇潇可以说是本色出演，现实里她也是个爽朗爱玩的女孩子，戏里造型烫着大波浪，除了上班外的戏服都是各种紧身小短裙，搭配锐利的五官，显得冷艳又妩媚。

　　她和蓝沁还有编剧小楼就着片场公寓的餐桌围坐，一边吃一边讨论着卫潇潇的价值观。刚刚结束的一场戏，是卫潇潇和隋玉的一段闲聊，隋玉说老了以后要和卫潇潇抱团养老，但遭到了无情的嫌弃——

　　“才不跟你，老了你找你儿子去，我要跟源源不断的小帅哥缠缠绵绵一辈子，老了也要做一个有魅力的老富婆，谁要跟你两个老太婆抱团取暖？真要老得不能动了，我就去国外做安乐死，一辈子轰轰烈烈。”

　　黄姗端着盒饭刚一坐下就冲编剧竖大拇指，“小楼，我太喜欢你的剧本了，以后卫潇潇就是我演过最爱的角色了。”

　　小楼开心地抬手跟她击掌，在沙发上端着盒饭的导演项明则忍不了了，“你们这些女孩子，想法都太极端了。”

　　“哪极端了？明导，你看看咱剧女主前期多惨，女人啊，选择婚姻选择生孩子，就是这个下场，”黄姗回怼道。

　　项明不以为然，“你也说了那是前期，结局人小两口重归于好，不就幸福美满了吗？”

　　“哎哟明导，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这么老古董啊，人一辈子那么长，人童话都不敢写王子公主幸福在一起以后的事，你怎么知道就一辈子幸福美满了？”黄姗面向编剧，“对吧小楼？”

　　小楼懵了，她作为原著亲妈当然坚定站男女主幸福美满啊，但是黄姗的话也没毛病，她只好糊弄，“剧是剧，现实是现实，你们跟一偶像剧较什么劲啊！”

　　黄姗一想也对，叹气道，“也是。诶？不过这不正说明现实婚姻对我们女生贼残酷吗？”

　　三个人争论的时候，蓝沁笑着听，但没说话，目光时不时去看客厅那头的屈云舒，他早就吃完了，正在陪剧中饰演他儿子的小演员玩一个遥控的声电玩具大恐龙。

　　小男孩才三岁多，小名豆丁，名副其实地小小一只，还肉乎乎的，站起来还没屈云舒的腿高，却很喜欢他，戏外也喊他爸爸，每次都被这假爸爸逗得咯咯直笑。

　　“父子俩”玩耍的画面太过美好，而项明一想到自己要一人对战三个女生，决定把高高挂起的某人也拖下水。

　　“别老以偏概全啊，这不也得分人的么，”项明是个斯文人，气势上被黄姗压得死死的，但坚信有理不再声高，拿筷子遥指屈云舒，“不说别人，你们就看云舒哥，这么喜欢小孩子，一看就是会顾家的类型，所以好男人不是没有，不要没遇到好男人就说世界残酷啊。”

　　黄姗歪着头看了看，画面确实和谐，合作一个月多来，屈云舒的好脾气有目共睹，处处与人为善，对所有工作人员都十分照顾，别说三岁的小演员喜欢他，组里其他演员也没人不喜欢他。

　　除此之外，黄姗隐约能感觉到屈云舒的背景应该不简单，制片人于恒在圈里算有点地位，有事却总要找他商量，对他言听计从——没办法，这圈子就是这样，十八线也未必不能藏龙卧虎。

　　片场也是职场，处处都是人情世故，她也不妨趁机夸一波，顺便也给导演一个台阶下算了，笑道，“好吧，明导你但凡说别人肯定要跟你分辨几句，拿云舒哥举例就作弊了啊，之所以我要说世道艰辛，不就是云舒哥这种男人太少了吗！”

　　屈云舒不聋，正手把手教豆丁操作遥控器让恐龙发出“嗷嗷”的吼叫，听到这对话终于忍不住看了过来，无奈道，“你们聊你们的，扯我做什么？”

　　黄姗也拉同盟，挤眉弄眼地戳戳蓝沁，“沁姐，你说是不是嘛？”

　　蓝沁也吃完了，正悠闲地靠着椅背喝水，被cue到也丝毫不慌，红唇一弯，“那可不。”

　　三个字就算把皮球踢走，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屈云舒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向她，轻飘飘的一眼，竟被她瞧出了一丝淡淡的幽怨。

　　蓝沁微微挑眉，不知道他幽怨个啥。

　　自从确定关系以来她都在恪守约定，将两个人的地下恋情捂得死死的，每天晚上她老老实实回酒店自己房间睡觉，不缠他也不烦他，尤其这两个星期的戏份多而杂，她和他更是累到连每天晚上收工后偷偷约会的几分钟时间都省了。

　　——这不就是他要的不公开么，关她什么事。

　　*

　　下午又在公寓这边拍了几个镜头之后，剧组又转战医院，拍安安生病的另一场戏。

　　基于容行俨的经济实力，选的是一家私人医院。

　　在儿童病房搭建的片场里，无聊等戏的蓝沁和黄姗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默契地同时掏出了手机。

　　她们俩最近都爱上了打游戏打发等戏的时间，一款风行多年的pvp国民对战手游，因为是老游戏，蓝沁以前多多少少了解过，所以上手容易，现在有了小伙伴带飞，更是玩得带劲。

　　两人打开好友列表，发现平时带她们飞的另两个人不在线，黄姗赶紧切到微信，催饰演男二宋以桢和女三宋以菲姐弟俩的两位演员赶紧上线，他们拉了个小群，直接发房间信息，但等了两分钟没人，她调出统筹那边的场次表，遗憾地说，“果然呢，沁姐你看，他俩今天在B组有戏，估计还在戏上呢。”

　　蓝沁也有点失望，不过大好的时间不能浪费，怂恿黄姗，“来不了就算了，我俩来呗。”

　　黄姗觉得行，平时都是他们四个人加化妆助理小梦五个人开黑，人最少的时候也有三个，她俩还没单独开过黑。

　　十分钟后——

　　伴随着一声“Defeated！”，自家水晶爆炸。

　　两个人气鼓鼓地退了出来。

　　“不玩了不玩了，那个射手也太菜了，奶都奶不起来！自己送还骂人，素质也太差了！”黄姗骂骂咧咧。

　　蓝沁也很气愤，她一直玩上单，没遇到好队友的话，毫无疑问没人帮忙，被对面的打野和辅助时不时地关照并围殴，战绩很差，索性也不想玩了。

　　他们五人的开黑小组里，最厉害的其实倒不是唯一的男生、也就是宋以桢的扮演者林皓，而是他姐宋以菲的扮演者裘南依，很难想象那么一个娇小漂亮的女生是个强悍的女野王，把把带飞，要是几个人的戏刚好凑到一起，片场里此起彼伏的都是被带飞废物们一声声的“姐姐好帅！”

　　“不行不行，气得我上火，我去隔壁奶茶店买杯柠檬水，沁姐你要吗？”黄姗问。

　　“让语瑶去吧？”蓝沁点头，她也想喝，但不好意思让黄姗亲自去，于是提议道。

　　其实黄姗也带了个助理，“我想出去走走，医院里好闷啊，沁姐一起呗？”

　　蓝沁笑着摇头，她还是算了，路人认识她的不少，低调为好。

　　十分钟后，黄姗提这个袋子回来，买了好几瓶，给大家一分，然后继续凑到蓝沁身边，贼兮兮地说道，“沁姐，我刚刚在楼下看到一个美女来找云舒哥哎。”

　　蓝沁正在插吸管，其实她也不知道屈云舒去哪了，转场到医院以后就没看到他了，她也八卦地笑笑，“什么样的美女？”

　　“好冷艳的样子，”黄姗形容。

　　蓝沁倒是更有几分兴趣了，黄姗自己的长相就够冷艳了，她只是性格活泼而已，她都觉得冷艳，那得……多冷艳啊。

　　黄姗接收到她的好奇，又回忆了一下，“特别高冷的样子，但漂亮得让人觉得她就该那么高冷，懂我意思吧？诶，我自己感觉会是云舒哥喜欢的类型哎，反正怎么看关系都不一般，不会是女朋友吧。”

　　蓝沁舌头一松，赶紧把吸管里的柠檬水放回去，笑出来，“哪有带女朋友来片场还让人碰见的道理。”

　　黄姗表示同意，也知道自己嘴快说错话了，“倒也是。”

　　蓝沁又好奇，“你觉得他喜欢高冷的女生？”

　　黄姗理所当然，“你不觉得吗？你看咱们平时玩游戏玩那么开心，他从来都不参与，一看就是从来不玩这种游戏的人。”

　　蓝沁：“哪种游戏？这不是国民手游吗？”

　　黄姗：“是啊，那也是给咱们玩的啊，云舒哥就属于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沁姐你不觉得吗？”

　　蓝沁笑着拧拧眉，“唔，还好吧。”

　　黄姗：“我不是说云舒哥坏话哦，不食人间烟火在我这是褒义词来的，多高雅啊，我觉得他找女朋友肯定找跟他同一挂的，主打一个高山流水，琴瑟和鸣。”

　　蓝沁笑得停不下来，本来当个梗听，但是突然就想起来曾经俏俏提到过的他那个前女友上官海灵，可不就是教科书级别的高雅女神本神么？你也不得不佩服黄姗，这姑娘眼睛还挺毒的。

　　她立刻就笑不出来了，脸色变得有点僵硬，正巧黄姗出去接个电话，她正好就放松下来，自顾自托着下巴发呆，突然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

　　【屈云舒】：我在停车场这边，吴静过来了，就是薛阿姨的女儿。薛阿姨托我找朋友从国外买了点保健品，给吴静她爸的，她过来找我拿。

　　蓝沁看一眼就按灭了，也没回，没什么好回的，这点小事他居然还报备一声？有什么好报备的？

　　她叹口气，她没那么疑神疑鬼，不至于别人说他见了个美女就瞎联想。

　　但她此刻心里的确不太得劲。

　　有些事情不想还好，黄姗一说，她居然觉得颇有点道理了。这段时间她和小伙伴们玩得很开心，而屈云舒总是显得格格不入，这游戏他根本就不会，她拉他玩过两回，简直菜得抠脚，一看就没碰过这类玩意，平时他们闲聊他也不爱插嘴，大众的网络热梗他也不知道，难怪黄姗会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

　　其实，他也许本来就是这么个人？只是因为他与她关系不同，他愿意迁就她一点而已。与他关系密切的女生，她知道的也就一个上官海灵，一个吴静，一个是大提琴演奏家，一个是音乐学院的琵琶专业老师……

　　她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屈云舒有什么爱好，他不打游戏、不看电视，手机都不怎么玩，记得他说过他当偶像那两年就很不喜欢唱口水情歌？

　　所以呢，她觉得他要是在家里娱乐，高低得给自己整个古典音乐厅吧？

　　蓝沁想笑又觉得汗颜，她什么音乐都没学过，因为她从小就是个音痴，五音不全，唱歌跑调能跑得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手机再次响起，她还以为屈云舒还有什么事，不料是林皓，他在群里说戏刚拍完，正拉了个房间准备开黑，她看到裘南依也在，还发了个“三差一，上车！”，她笑了笑，此时屈云舒的身影刚好在病房门口出现，她看也没看他一眼，毫无心理负担地点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