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番外篇 ...

  •   开春后的情况和预想不大一样。

      韩程的公司和某巨头合作了一个大项目,忙起来不可开交,甚至有次一星期待在公司没挪地方。公司因为规模扩大早就换了地址,离家更近了,周末徐星唯也常去探望。韩程身体底子好,精气神依旧很足,只是因为没法陪她显得一脸愧疚。

      徐星唯说没事,你陪不了我我就陪你。

      如此持续了将近三个月,春天过去了,他才渐渐清闲下来。

      此时的徐星唯却开始忙碌。

      虽然不像韩程那种强度,也断断续续加了一个月的晚班。

      韩程风雨无阻接送。

      每个深夜,徐星唯出公司大楼,看见他的车停在老地方等待,她就很庆幸,他们的忙碌是轮着来的。

      一个月后,工作终于进入收尾阶段,不再持续连轴转。

      某天中午,徐星唯约了陈以南出来吃饭。

      “他居然说两条裙子没区别?”她不停地敲手机屏幕,把那条连衣裙指给徐星唯看。

      一见面陈以南就开始控诉男友“罪行”,比如老穿错拖鞋,对她的新裙子毫无反应等等。

      “是比较像啦,你一直喜欢买这种波点的。”徐星唯舀了一勺糖水吃。

      陈以南盯着她面前那碗红豆番薯糖水,也拿汤匙舀走一勺,疑惑地说:“平常很少看你喝这个,这家的很好喝吗?”

      她品尝半天:“没啥特别啊,还是那味儿。”

      “我觉得还行。”徐星唯吃着小番薯,同时给韩程发了一条信息去。

      他正汇报去学校拿毕业证了,还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陈以南伸长脖子偷瞄一眼:“我有点好奇,韩程也是那种看不懂穿搭的直男吗?”

      徐星唯嫌弃地摇头:“他自己就不用说,买衣服都是直接批发的,我的话,穿什么也就是一句好看,比你家那位还不如。”

      “这不同,人家是诚恳地夸呢。”陈以南吃了一片又一片水煮鱼,看还剩了一大锅,不由皱眉,“还剩这么多……喂,你怎么一点没吃啊?”不光是鱼,麻辣豆腐和牙签肉也没动。

      “今天的太油,好像没平常好吃了?”

      徐星唯低头吃着红豆。

      陈以南看她一心一意吃糖水,气坏了,把碗抢过来。

      徐星唯以为她要吃,也没说什么,喃喃道:“冷气也开得太大了吧,明明还没到夏天。”

      陈以南有点震惊:“同学,没开冷气啊?”

      “什么?”她愣神。

      陈以南意识到不对,放下碗,拿手碰了碰她额头。

      “你是不是发烧了?”

      徐星唯茫然摇头:“我头不疼啊。”眼前的陈以南忽然生出重影,只一瞬,令她怀疑是不是错觉,“不疼,但好像是有点晕?”

      陈以南没再吃了,匆忙收拾了一下,边收拾边留意徐星唯,见她眼神无光,颇为担忧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到底怎么了?”

      “别晃了,好晕。”徐星唯天旋地转,撑住太阳穴,一阵反胃感却令她更眩晕,“不对,好像想吐,胃不舒服。”

      徐星唯眼睛都不想睁,摸索到陈以南的手:“完了,肯定是食物中毒,你怎样?”

      “我没事啊,是你自己的问题吧。”陈以南跟服务员挥挥手,示意买单,又打开手机叫车,“先去医院吧。”

      “难道是肠胃炎吗?”徐星唯浑身发软,有气无力捂着胃,虚弱地把手扬了扬,“去医院干嘛,我吐出来就好了……”她想说下午还得上班呢,但难受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请假吧,就你这还想上班?去蹭工伤吗?”陈以南低低嘲讽了一句,帮她收拾好,挽着人往餐馆外走。

      半途,徐星唯还是没忍住吐了,还好陈以南事先准备了塑料袋。

      挂急诊科,医生只看了一眼化验单就不看了。

      “挂妇产科吧,让他们跟你细说。”

      徐星唯全身血液都冻住了,真实地打了个颤:“这是什么意思啊?”

      “初步的检查结果是怀孕了。”医生没表情。

      陈以南也略惊讶,挽着木头一样的她往妇产科走,又挂号,开单,进一步验血。

      走廊上,两人等待着验血结果。

      陈以南碰了碰她胳膊。

      “韩程呢?把他喊来呀。”

      “韩程、韩程应该还在学校吧?先等等,先等一下呗,说不定是吃错了东西影响化验指标……他还在路上,等结果出来再说,也不一定就是……”徐星唯神情恍惚地自言自语。

      颠来倒去的话听得陈以南非常无语:“他为什么会在学校?”她睁大眼睛,“你不会吓傻了吧?今天星期几?”

      “不是。”徐星唯木然摇头,一板一眼地解释,“他去领毕业证了,他之前被学校处罚了。”

      “哦……”陈以南听说过这事。

      报告出来了,陈以南带她去诊室。接诊的医生是一位干练女性,五十岁上下。由于徐星唯短暂性丧失语言能力,只好由陈以南帮她说明情况。

      “所以她是不是真的——”陈以南看了眼化验单。

      “是怀孕。”医生边说边对着电脑淡定打病例。

      平淡的声音像一记炸雷,让徐星唯脑袋嗡嗡作响,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这不可能啊,我们明明有——”

      “那也不能百分百保证的。”医生打完病例转头看她,“上次月经结束是几号?”

      “大概推迟了一周?”她抓耳挠腮想具体日期。

      “不是。”旁观的陈以南很无语,“你月经那么久没来,你没注意吗?”

      “之前加班嘛,我以为是太累了,以前也经常这样。”

      医生点点头做记录,徐星唯僵硬地坐在旁边,看着医生的双手不停敲键盘,眼花缭乱的,莫名其妙地感到晕眩,键盘敲击声并不吵闹,她却觉得有些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键盘啪啪的声音终于停下,医生转过身与她平视。

      气氛在那一瞬变得极为安静,徐星唯的手扣紧了凳子。

      “结婚了没有?”冷淡的问询变成了轻言细语。

      徐星唯垂眸,缓缓地摇头。

      医生沉吟了片刻,关切地问:“那男朋友呢?”

      “他等会过来……”其实她还没跟韩程说。

      “嗯,你们先商量,商量好了来找我。”医生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后续需要他们自己决定。

      出诊室的时候,徐星唯踟躇再三,声音干涩地开口:“现在还可以吃药吗?”

      医生叹口气:“目前是可以药流的,确定不要的话我给你开药。”

      “不不,先等等,谢谢医生啊。”陈以南默默瞪了徐星唯一眼,把神不守舍的她拉出诊室,“你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韩程商量的吗?”

      徐星唯的心一揪,她知道韩程肯定会同意自己的决定。但……他也是有想法的啊,他会不会想要这个孩子?她有考虑过他的想法吗?

      “先打电话,喊他来。”陈以南把手机递给她。

      手机里堆积了好几条他的信息,因为她有很长时间没说话了。

      徐星唯麻木地拨电话,刚响一声,那边就立刻接通。

      “星唯,怎么了?你一直没回消息。”

      声音掩藏不住的焦急,徐星唯鼻尖一酸,差点哭出来。

      她平静了很久,瓮声问:“你在哪?”

      “我刚出学校……你在公司吧?”韩程明显是觉察了她的异样,小心翼翼地试探。

      她再三犹豫,话到嘴边又成了别的:“毕业证拿到了吧?”

      “嗯,领了。”韩程回答她。

      “恭喜毕业。”原本她还想开玩笑扯一句也恭喜你当爸爸了,但实在没那个心情。

      她听到匆匆关车门的声音,随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韩程急切问:“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医院,就是亚通路那家,我……”

      她嗓子干哑,几个字嗫嚅了半天。

      “……怀孕了。”

      学校离医院很远,本来她以为要等很久,但没到半个小时,韩程就赶到了,不知这一路是怎么飞来的。

      陈以南低声把情况跟他交代了,又嘱咐几句,才离开。

      徐星唯僵硬地站在窗边,看云,看路面来往的车,门诊大楼底下有卖气球的,一个年轻父亲正给孩子买气球,小朋友欢欢喜喜的。徐星唯脑袋里很吵,想了很多事,吃药后要请几天假,要不要跟爸妈说,但就是没敢想韩程。

      “星唯?”身侧,他轻声呼唤。

      手指被轻轻地触碰,充满暖意的温度包裹她冰凉的手,徐星唯回身,眼前顿时被湿润模糊,本能地往他怀里扎。

      现在只想让他抱着。

      韩程没说话,默然把人拥入怀里。

      徐星唯脑袋闷在他胸口,很久。

      她实在理不清思绪,最后只是闷声支吾:“回家吧。”

      “好。”韩程跟医生沟通了注意事项,带她离开。

      回到小区,进地下车库,该下车时,徐星唯却一直坐着没动,韩程也陪她待在车里。

      停车场内昏暗寂静,出口的微光透进来。

      她望着窗外,失神地开口:“想要这个孩子吗?”

      韩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我都听你的。”

      徐星唯慢吞吞转头,望了他许久,许久。一点都看不出韩程到底想不想要,他自己的意愿是什么。

      回到家,家里仍然是一切如常。

      韩程去给她做饭,徐星唯一声不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又和狗狗玩。

      晚饭吃的并不多,她还是没什么胃口。

      吃完她又想吐了,跑到卫生间,韩程赶紧跟过去,但折腾半天,没吐出来,她靠在墙边静静恢复,韩程拿了垫子来给她垫着。

      休息片刻后,她有了精神,耷拉着眼皮转过头来,静静望向韩程,又把这个问题问了一次。

      “那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韩程叹气,郑重目光对上她眼眸:“星唯,你不要有任何负担,我和你永远是一致的。”

      是吗?徐星唯定定望着他的眼睛,坦诚,干净,一心一意认同她的决定,看不到任何属于他自己的想法和情绪。

      他在她眉间轻柔地吻了吻,声音很亲近:“没关系,没想好的话先不想了,去睡一觉吧。”

      徐星唯点头,跟他回卧室,乖乖爬上床躺好。

      韩程把空调被给她盖上。徐星唯把被子抱在怀里,等他在身侧轻轻躺下,一点一点挪进他怀里。她特别疲倦。

      醒来的时候天光微微亮,极静,是接近破晓的时刻。

      身侧没有人,徐星唯起床,找了一圈发现他在阳台。

      就一个人,默然站那里,换别人应当会抽着烟,或喝闷酒,但他也没有。

      韩程应当是在难过吧,徐星唯无端就这么想。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是确凿的存在,他爱她,自然也会爱她肚子里这个小生命,如果没有了……不止是她会难过,他更是。

      她对着那个灰蒙蒙的背影问:“怎么了?”

      半明半暗的天色,那个身影闻声微动,回头,向她走来,握住她衣袖里的手,微凉和温暖相触。

      彼此静默了片刻,韩程轻声问:“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徐星唯摇头。一丝天光从云层泛出,举目是一片灰暗,隐约能看清这个城市的轮廓,没有车,没有人,褪去尘世的喧嚣,两人之间也很沉默。

      回家时,她不慎绊了一下,险些摔了跤,那时候的下意识,已经让她看清自己的决定。

      徐星唯向韩程走近半步,抬起头,眸光清澈而坚定。

      做完决定的那一刻,她忽然平静了很多,声音很轻却也沉稳:“三月份前后,有抽烟喝酒吃药吗?”

      疏朗的眼眸中亮起一线光,他摇头:“没有,从来都没有。”

      那一瞬间,她在韩程眼里看到一抹期望的光亮,自己也不由地笑起来:“恩,那就好,我也挺好的,之前你还给我买了叶酸,我也在吃的。”

      自从查出来贫血后,韩程不但有食补,还买了叶酸,补铁药,维生素督促她吃。

      “决定好了要这个孩子吗?”他几乎不敢呼吸。

      徐星唯淡笑:“其实你是想要的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韩程缓缓垂下眼眸,半晌,很低很轻的声音才说:“我怕勉强你,我猜你可能——”

      “哪有。”徐星唯捧起他的脸,弯了弯眉眼,“告诉我,你想不想要?”

      不知何时,晨曦已经悄然穿透云层。

      有些干涩的声音回答她:“对,我想。”

      说完,他静默,不知该如何表达,最后还是带着无比的珍惜,小心翼翼把她拥入怀里。

      徐星唯眼睛湿润,但声音却很轻松:“你想要,我肯定也会开心呀,毕竟我们都有孩子了。”

      她轻柔地回抱住他,侧脸贴上他胸口,闷声说:“但我还是有点害怕的,所以你一定要陪着我。”

      “星唯,嫁给我。”

      他字句温柔,又格外的郑重笃定。

      “哦,对。”徐星唯从他怀里抬起头,喃喃道,“不然都没法上户口。”

      徐星唯回客厅沙发坐着,小口喝他泡的热牛奶。

      “好像能喝点,不太想吐了。”徐星唯双手捧着杯子。

      “好,待会儿你想吃什么?还是睡会儿?”韩程把毛毯搭在她膝盖上。

      “就这样靠着你就好,吃的先等会儿啊……”手里的玻璃杯被接走,她靠在韩程肩头,忽然没头没脑地笑了,“你是不是很开心啊?”

      他点头,唇角有浅淡弧度,眼中是温柔如水的暖意。

      “你说小孩现在有多大,有一颗汤圆那么大吗?”徐星唯用手比了比。

      “应该还没有形成。”他理智回答。

      煞风景,没形成好歹也是个细胞吧?徐星唯锲而不舍地追问:“有草履虫大吗?”

      韩程沉默了:“还是不要那样比较。”

      “就要。”徐星唯跟他杠上了。

      于是韩程开始查资料,汇报说:“怀孕一个月的胚胎直径大小是草履虫的15至35倍。”

      “那么小。”她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拖鞋,隐隐期盼小细胞长大,“对了,宝宝应该是十二月出生,说不定跟你同天。”

      韩程点头:“可以一起过生日了。”

      她搂住韩程的脖子,轻笑:“你会吃醋吗?到时候怕不怕我只爱孩子不爱你了?”

      “我爱你就够了。”韩程没犹豫,像是回答平常问题一样坦然。

      她心间泛起微酸的甜,不觉凑上去吻他的唇。

      两人额头轻轻相抵,韩程回吻她,轻声说:“你精神好些的时候……可以考虑要什么样的婚礼。”

      徐星唯嘀咕:“你就最惦记这个。”

      她还在想要如何和爸妈讲。

      要说婚礼的话,她并不想像筱彤那样办那么盛大,虽然仪式感满满,但规矩和礼仪繁杂,太累了,还得双方父母上台致辞。

      “婚礼我已经想好了,你找个环境优美的花园,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通通不请,花里胡哨的流程全部砍掉,司仪也不要,实在需要控流程就由你上,反正没人比你更擅长这个。”徐星唯不忘揶揄他,“只请要好的亲人和朋友,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好吃的多来点儿,我要吃烧烤……哎对了,等会儿烤蘑菇和鸡翅膀吧?”

      “好。”韩程认真领会并全盘答应。

      为了更好的照顾她,韩程完全改成在家办公。

      接下来的日子也比她想象得顺利。

      不适感减轻,因为某人厨艺精湛且每天都有新花样,她胃口也不错。她还是和往常一样上班,只是上下班完全由某位专人司机接送。

      怀孕三个月,徐星唯去医院做了NT检查。

      晚上,她躺沙发里,拿着报告图片横看竖看研究。

      韩程把奶昔递到她手上。

      “是蓝莓?”徐星唯抿了一小口。

      “嗯,也有别的。”韩程把徐星唯手边的果盘收走,苹果块和橙子块吃完了,核桃还剩几粒。

      “今天最好喝,这段时间就做这个。”徐星唯边喝边说。

      韩程犹豫说:“可是前天你也说……”

      “前天?”她一愣,“那前天喝的也是这个吗?”

      “是椰奶。”韩程回答她。

      “哦对。”她记起来了,当时还说里面的红豆很软糯,让下回多放,“那你随意,反正都挺好吃的。”

      韩程点点头,其实,他一直是换着安排来着。

      “星唯,协议签一下。”见徐星唯把杯子放下,韩程趁机把一叠文件轻轻推到她面前。

      “又是什么?”她皱眉,勉强看了看,房产赠与协议和相关公证资料,是之前刚刚买好的新房,要送给她。

      “卡也给了不动产也给了,那你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她哭笑不得。

      韩程望向她,认真又理所当然地说:“我有你。”

      徐星唯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为难:“但这总归是你买的,不用这样的。”

      他摇头,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措辞,说:“就是给你的,放在你名下。”

      徐星唯不言,他把这些现实问题有一说一地摆出来,说得这么直白,分得这么清,她心里有难以形容的感觉。

      “你对我好就行了,我也没要求要那些……”

      “星唯。”韩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你不在意那些我知道,其实我也不在意,但我们要结婚了,应该有的我都要做到,甚至要尽力做得更好。”

      他的语气更郑重了些:“我一定会对你好,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别人看不到,所以,世俗意义上的好同样也需要,感情和物质并不冲突的,你不用避讳谈这些。”

      徐星唯轻笑,有些豁然,又追问:“你很在意世俗的眼光吗?很讲排场吗?我不觉得。”

      “不在意。”他目光柔软,声音沉稳又坚定,“但我至少要对你的爸妈做出保证和承诺。”

      徐星唯没说话了。

      说起来,她前些天和妈妈坦白怀孕和想结婚一事,妈妈第一反应自然是惊讶,含含糊糊表示别拖太久,早点办。挂断没多久,又主动打了几个电话问东问西的,越说越起劲儿,后来完全不掩饰了,简直可以用欢天喜地来形容,还说要过来照顾女儿一阵子,监督监督韩程的工作。

      想起来,妈妈当时特地提过要韩程来提亲,语气还挺严肃的。

      “但我还是喜欢住这里,怎么办?”这里有很多他们的回忆,徐星唯已经住出感情了。

      “万一你父母要来,这里还是小了些,总是要搬的。”他声音放得很轻柔,循循善诱的,像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又开始哄。

      徐星唯静静盯着他,良久,噗嗤笑出来:“我猜,你又一个人在那儿暗中搞计划。”

      俊朗的双眸有几分闪烁,他流露少年人纯情又青涩的那一面,慢吞吞开口:“周末可以去挑钻戒,下周和你父母提亲,商量好三金、彩礼和婚礼,月底有一天日子很好,我已经预约了。”

      “领证啊?”徐星唯惊讶。

      “是的。”回答的语气坦诚干净,墨黑眼瞳里只有她的身影。

      从房子,彩礼,到领证,他拿出的和他想要的,他都一一清楚明白地摆出来。

      徐星唯不由地感叹:“我经常会想,你确实是个生意人。”

      韩程立刻跟她解释:“星唯,我说的那些都只是一个过程。”

      “行啦。”她觉得靠沙发不舒坦,索性把鞋脱了躺沙发上,头枕着韩程的腿,“老公,生意谈成了也要淡定嘛,物质和感情不冲突。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总是拿钱砸我就不爱你的。”徐星唯一脸正义凛然。

      韩程眼眸低垂,指尖一点点抚过她的头发,神色有点恍惚。

      “婚姻是契约,本质上确实是交易,但——”

      “嗯?”徐星唯用手指划拉他额前碎发,一路轻轻往下游走,从鼻梁到唇边,“韩老板觉得划算吗?”

      “不需要计算,我只要结果。”韩程淡淡说。

      徐星唯故意和稀泥:“老板十大欠抽语录之首:我只要结果。”

      他眸中带笑,继续自己刚刚的话:“但我仍然愿意做理想主义者。”

      徐星唯目光流转,轻悠悠地“嗯”了一声:“当年老师说,万物都可以量化,我是认同的。年龄,性格,收入,甚至说……你为我花过多少钱,我在每一次见你时大脑产生了多少激素,哪一次达到‘爱上’的标准都能用数据表达。”

      她的手放下,那人正巧去握她的手,两人默契地十指相扣。

      “或者这么说吧。”她冲韩程弯了弯眉眼,思绪飘到回忆里,“我妈妈书法课的老师姓严,是当年的大学生,一言一行都是文雅书卷气,年轻时,很多姑娘抢着帮他洗衣服做饭,但他还不会走路就被家里定好了亲,好像是他爷爷战友的孙女,那个姑娘没有读过书,容貌也比较平凡……但打扮得清爽整洁。”

      韩程静静地听着。

      “严老师有他自己的志向,一开始并不是老师,他每天呆家里看书,做学问,几乎没收入,他的妻子没有文化,只能帮商店或餐馆做一些粗活,所以两人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是他们结婚三周年,因为那天是劳动节,小朋友都喜欢放假嘛,他们俩就是在劳动节结的婚,我还去要了喜糖。就是完整地过了三年的那天,后来我想会不会是他们约定好的?在那个下午,严老师把他自己的手稿都卖了,整整三年的心血啊,漂亮的钢笔行书,还用棉线一本本装订好,像古书一样,好大一摞,差不多到我头顶。”

      徐星唯捏了捏他的手指:“你猜卖了多少钱?”

      他轻轻叹气:“……是直接处理掉的吗?”

      “是的。”徐星唯对他比了个数字。

      一元。

      韩程无言地点了点头。

      “金钱是世界上最客观的衡量,再珍贵,也不过是废纸而已。”

      “后来啊。”徐星唯眼里迸发很亮的光彩,韩程几乎入迷地望着,“严老师手里一直摩挲那一块钱,望着收废品的三轮车,发呆好一会儿才走。本以为他会很难过,但好像也没,还是一切如常的样子。他用那一块钱去对面小摊买了包炸虾片给他妻子,他妻子也没抱怨他乱花钱,就坐在路边长椅上吃着。”

      她难为情地笑了笑:“我也不是想说有情饮水饱,共患难很难,同富贵可能更难,但那时候我觉得他们是可以一直走下去的人,不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责任,重要的是他们思维上契合,有包容,理解,担当。严老师后来就开始教人书画了,办了自己的兴趣班,他收费公道,教得又好,一直都生意红火,家里也换了大房子。”

      “现在嘛,他们的女儿已经很大了,是大学教授,老太太每天去公园跳舞练剑,严老师还是在教书画,他们看上去都比同龄人年轻,也很配。”

      “他的抱负和志向就值一块,和妻子的感情也是,很渺小但又很贵重是不是?这种衡量其实没有什么意义……我天天和数据算法打交道,遇事也尽量理性,甚至会建模推算。但我并不想被它束缚。”

      徐星唯起身坐在韩程腿上,两手搭上他的肩,莞尔:“真巧,我也是理想主义者。”

      又一年开春,孩子出生了,是女孩,白白胖胖的,可爱得不得了。

      某天,徐星唯结算了下最终体重,比怀孕生孩子前胖了五斤,比预想的好多了,大概是因为那人一手负责的饮食营养又精细,不是简单粗暴的胡吃海喝。

      她跑回被窝里躺下,懒洋洋地朝门外喊:“韩程!”

      没人应。不知哪个屋子隐约传来吸尘器的嗡嗡声,他一定是没听见。

      “老公!”她又喊。

      这次吸尘器的声音停了,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不是渴了?我榨了苹果汁还有——”

      “我又不是要使唤你。”她伸出手臂,要抱抱一样,“过来,先别忙了休息下。”

      韩程对她的撒娇哄骗一向无法抵抗,走过来。

      人走到半途,她一指韩程脚边的电子秤:“你称下。”

      韩程脚步一顿,仍然是往前,倾身在她眼角一吻,又顺手揉了把头发,才回去称体重。

      跟徐星唯估计得差不多,瘦不少,比以前轻了八斤。虽然有请阿姨帮忙分担,但很多事他还是亲自来的,照顾她们母女之余还要兼顾工作,有时候深夜书房灯还亮着,好不容易能休息会儿宝宝又闹了。

      徐妈妈来过一阵子,本来是说不放心女儿要“指导”韩程的工作,结果呆了小半个月就走了。

      回宾城的途中,徐妈妈跟徐星唯发消息委婉说“小毛病适当收着点”,徐星唯觉得她这一场下来情绪挺好啊,什么都和以前一样,问韩程,韩程也不解,说没有觉得“矫情了”,“脾气变坏了”,只是有些习惯变了,产后这样是正常的。

      她忧愁算计:“我重了五斤,你轻了八斤,这样算,我们忙活一整年,还亏了三斤啊。”

      韩程无言地指了指摇篮里的宝宝。

      “哦,对,还有她。”

      她起身,往摇篮里看一眼,宝宝今天特别乖。

      她张开手臂,韩程便把宝宝抱起来,小心地送到她怀里。

      小宝宝五官已经长开了些,五官承袭了爸爸妈妈的优点,一看就是个美人。

      “我女儿以后肯定是个绝世大美女。”徐星唯低头跟女儿蹭了蹭脸,满心期盼她长大。

      睡梦里的宝宝忽然小脸一皱,微红的鼻头抽了抽,开始磕磕绊绊哭泣。

      “啊,我吵到她了。”她坐直,不敢骚扰宝宝了,两手僵硬地抱着孩子,手足无措,只好轻轻摇晃手臂哄着她。

      宝宝仍然哭不停,韩程也倾下身哄她,乱挥舞的小肉手一把将爸爸的手指握住。

      “应该是饿了,这个时间醒来是正常的,不是你吵的。”韩程轻声说。

      徐星唯连忙点头;“你去吧,我来哄她。”

      韩程低声安慰了女儿几句,去厨房,外面响起微波炉的声音,五分钟后,他拿着奶瓶回来了。他先拿奶瓶往自己手背上倒了一滴,试温度,确定合适才给女儿喂。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宝宝吃好了,徐星唯仍然抱着她,犹豫:“是不是要先……”她做了个拍的手势,“才能放下。”

      小婴儿就是这样的,照顾起来几件单调的事往复循环,虽然可爱,但这样的拉锯战久了,是个人都会感到抓狂。

      韩程点头,习惯性对她伸手,准备把女儿接过去拍嗝。

      但这次徐星唯不让:“我来吧,你一直抱她哄她,完了又收拾屋子,还拖地,你的手一点不酸吗?”

      徐星唯把宝宝竖起来抱,让孩子趴到她肩头,调整好后还对韩程展示。

      “是这样吧?”韩程点点头。

      徐星唯开始轻拍宝宝后背。

      “手稍微弓起来,留点空间。”韩程过来做示范,讲细节,“从上往下拍。”

      徐星唯边看着他的动作,边跟着学,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拍背还有这么多讲究。

      年底,韩程参与后期的古装剧《落絮谣》入围白兰奖。徐星唯比当事人还兴奋,因为这个奖是戏剧领域最权威的国家级奖项,很多明星都会到现场。

      当天,很久没见面的谭导也来了,现在已是因这部剧而声名鹊起的新锐导演。

      电视剧热播时她也追过,最近因为韩程入围又重温了一遍,惊讶地发现女主角竟然也是景南大学的校友。

      正坐在她的右前方,一眼就能看到的距离。

      听到颁奖嘉宾念韩程公司的名字,徐星唯开心得跳起来,那人倒是变化不大,还提醒她别被裙角绊倒,看她坐好了才上台领奖。

      颁了奖,嘉宾照旧开始做采访。

      “看您以往参与的大多是电影,这次却是电视剧《落絮谣》,还拿到了这么厉害的奖,那以后会更多的投入哪个领域,或在哪些影视类型里深耕呢?”

      他如实回答:“不做影视了。”

      徐星唯扶额,韩程公司业务的确早就转移了重心,但没必要说这么直接吧?

      冷场了,然后台下响起一片低笑。

      笑声倒是挺和气的,但是徐星唯仍然忍不住想,要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说话又认真……

      嘉宾干笑了一下:“那选这部电视剧作为您的收官之作,当时又是什么样的契机或想法呢?”

      也就是想让他夸夸这部剧,皆大欢喜收个场。

      韩程想了下还是如实回答:“给朋友帮忙。”

      …

      全场静默了一瞬,然后气氛更欢乐了,主持人和嘉宾一个扶额一个无言以对。

      这里并没有设计插科打诨的桥段,只是例行走流程,但可能是由于他长得太赏心悦目,又一脸老实说着出乎意料的话,一下子把节目效果拉满了。主持人送人下台,回身时,还戏精地擦了把汗。

      徐星唯石化,隐约听到后面有女孩子窃窃私语,说这个大帅哥好可爱。

      她又一次想,要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说话又认真……

      韩程回来了,徐星唯轻轻打他一下。

      “干嘛说那么直接啊,剧组会尴尬的吧?你平时应酬不少啊,也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人,说点场面话应付一下不就好了?”

      韩程转头望着她,平静说:“是可以应付,但今天你也在这里,我不想当你面说谎话。”

      徐星唯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把他的手拉过来玩,低低说:“你看男女主角老回头看我们,说不定就是被你尴尬到了。”

      远处观察着,她感叹那两位主角侧颜都那么惊艳,凑近韩程问:“你跟他们都认识吧,近距离是不是更好看?皮肤好像也很好。”

      他坦然说:“女主不认识,男主他——”

      “很帅吧?电视剧里超好看的。”徐星唯两眼放光。

      韩程紧扣她的手,勉强回应:“人挺好的。”

      浑然不觉醋味的徐星唯致力于探听明星八卦:“怎么好?他私底下什么性格?”

      “分账很大方。”平静的声音回答。

      完全意料不到的角度……

      生意人就是这么务实。

      春节前几天,他们在家里包饺子,徐星唯边包边看《落絮谣》。

      第一遍还是普通追剧,重温反而上头了,把男主角的吐血片段反复刷,又刷了很多绝美落泪剪辑,顺带看了几个男主的角色混剪。

      韩程有点无精打采的,眼神时不时扫过平板。

      他轻声提醒:“饺子馅露出来了,星唯。”

      “哦!好。”徐星唯把刚包好的那个重新返工,完事又把男主流泪那一瞬重新看了一遍。

      饺子包完了,皮儿和馅儿都正好用完。

      韩程默默把她的水杯拿去厨房,端了杯温热的来,挡在平板前。

      徐星唯把杯子拿开,顺带喝了口,浓郁的核桃香味。

      她忽然间心神领会,回头看韩程。

      清澈俊朗的眼眸可怜巴巴望着她,外人看肯定还是一副淡然无波的模样,但她总能额外感知到韩程微末的情绪。

      她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觉得韩程完全不在意她追星,其实他醋海翻腾得要把自己都淹没了。

      大概因为这位是熟人,不像别的明星那么遥远。

      徐星唯偷偷笑了下,把杯子放回平板前,将桌上的水饺挨个收进盘里。

      她在韩程鼻尖上抹了点面粉,错开他,飘进厨房:“煮饺子去喽。”

      最后还是韩程下的厨,因为徐星唯想吃煎饺,他怕她被油溅到。

      徐星唯回头拿醋,挑眉道:“或许不用再放醋了?”

      韩程盖好锅盖焖饺子,转眸淡淡看她一眼。

      徐星唯凑上前,揽住他腰身,动作已非常娴熟,肌肉结实有力,抱起来手感特别好。

      “你真的瘦了,以后我来带女儿吧,你多休息会儿。”

      韩程往前了一步,抵着人退到墙边,低头,轻柔的吻落在耳畔,缱绻又温柔。

      “孩子抱久了很累的,你平日和她玩儿就好。”

      确实,上次抱女儿哄了半个小时,当天手臂就废了。

      “那要么就做饭吧。”

      她仰头,去吻他的唇。

      “绝对不会让你吃醋哦。”

      他不言,一贯用行动表达,回应是意料之外的激烈。

      昏眩中徐星唯慢慢琢磨到,这醋是认真在吃的……

      饺子在糊的前一秒被拯救。

      吃完饭,韩程去厨房洗碗,她在阳台晾衣服。听见啼哭的声音,她转头看,发现女儿居然醒了,鼻子抽了抽,圆溜溜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她回屋,抱起女儿,宝宝和她爸一样好哄,轻言细语安慰几句就乖了,窝在妈妈怀里手舞足蹈的。

      晃一眼看见,女儿嘴里有小白点?

      徐星唯格外的犹疑。

      她趁女儿咯咯笑时仔细观察,隐约能看到,牙龈冒出了嫩白的小尖角。

      长牙了?!

      欣喜不已的她抱着孩子跑去厨房,刚好,跟要出门的韩程撞了个满怀。

      宝宝看见爸爸更开心,咿咿呀呀的,那颗小牙尖儿也看得更加明显。

      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会神采飞扬跑来。

      他唇角弯起宁静温柔的笑,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夜色降临,新年彩灯星星点点,像缓缓浮动的银河。

      烂漫星辰,和煦晨曦,生命里每一个朝夕,她都想陪他一起度过,她都想要送给他。

      连同全世界的温柔和深爱,一起送给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番外篇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