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的信》灵诃

2、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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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下了新规定，只要没有意外情况都得办理住宿，这一住少则二十天，多则一个月。

　　虽然怨言颇多，奈何我们面对的是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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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行前，我很想抱着我妈痛哭一场，想到我已经快十八了，还是掐着大腿憋住了泪水。

　　又是一年秋天，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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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第一天，我如愿在宿舍楼道里遇到了简宵晨。这次我是幸运的，我和她住在同一栋宿舍。

　　她没有意外，笑着给我了电话号码和绿色软件的联系方式。

　　这时我还不懂她朋友难掩的揶揄神色是为什么，我只是有点失落，看着她似乎已经预料到，或者是没有任何惊喜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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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失落我还没思索，就被愈发繁重的课业掩埋，像一阵未能回味的风。

　　我猜我之于她，也像是一阵风，遇到就遇到，吹过便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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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那张写着她联系方式的纸条夹进了我偷偷藏起的书里。

　　每当得空看书时，总是要把它揪出来观看一番，以至于等到我加上她时，那张纸条已经快磨烂，而她的联系方式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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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莉西亚，我和你都是星星，在深渊般的夜晚睁开眼睛。我们好像在缠绵悱恻，又好像距离一亿光年。”

　　她的主页是这样一句话。它来自西班牙女作者约兰达写给过世女友的书。其实说是书，不如说是把她给阿莉西亚写的信和情诗整理起来。

　　我去书店买了一本，花了整整一天看完。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

　　“亲爱的，我最亲密的爱人，在宇宙吞噬我之前，请将我变成依附与你的青苔，而不是化作一粒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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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窥见了什么秘密的兴奋使我止不住的颤抖，渴水，甚至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窒息感。

　　凌晨，我疯了一样去网上查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来确证我的想法。

　　直到清晨夹着湿气的冷风透过窗纱吹得我一个激灵，那种新鲜与刺激才如同退潮的河水般渐渐消失。我坐在窗前，盯着发青的云彩和初升的朝阳看了良久，然后才抱着手机昏昏沉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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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法形容再次见到她时的感觉，我唯一能想到的比喻就是一根飘落的羽毛落到了一整片大地。是失重感和安全感交织的矛盾，我知道我陷入了什么。

　　我喜欢上她了。

　　这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

　　因为我是茫然的，从始至终我对待恋爱就是这样，即使站在原地，而别人使劲推着我拽着我，说他喜欢我，说我肯定也喜欢他，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摇摇头，然后继续站在原地。我有太多理由，学业繁忙、性格不合、不够喜欢或者是校规禁止。

　　这一次不一样，我迷茫，却是不知道该不该迈步，能不能摇头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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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芊，你看过那本书了吗？”

　　“嗯……啊，你说《青苔的信》？”

　　“没错。”

　　“你怎么知道我看了，没有，我是说很好看。”

　　“哎，没想到我这欣赏青春疼痛文学的潜力被你发现啦。”

　　“……”

　　“那你喜欢她们的爱情吗？”

　　“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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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女孩子的友谊真的很简单，一本书，一顿饭，或者是一个小八卦。

　　我本来觉得从陌生人到朋友会很难的，可对于简宵晨来说似乎十分简单，只要她冲我笑一下，我就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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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考试，大厅，最后一列。已经没有热牛奶可以喝，我还是习惯性的抱着一杯热水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看笔记。

　　就在看得入迷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摊开在我面前，上面赫然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糖果。

　　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是她，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差点从椅子上蹦下来。

　　“给你的，快吃了，祝你考试顺利。”

　　我看着她可以说得上温馨的笑容，渐渐把手松开。简宵晨顺势蹲在我跟前，把糖纸剥开，拿到我的嘴前。

　　只犹豫一秒，我就张开嘴把糖果咬住。

　　“甜吗？”

　　“你给的都甜。”

　　她失笑，然后摆摆手便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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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不管是月考还是大考，无一例外会有一颗糖果。

　　糖纸都被我保存起来，我向来觉得它幼稚，可还是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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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她宿舍借书时发现除了《青苔的信》，剩下十来本都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望而生畏的严肃文学。其中只有那本最旧，可以看出来它的主人时常翻阅。可磨损程度相对大，但是保存最是完好，边边角角都没有褶皱。

　　简宵晨见我捧着别的书，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青苔的信》上，便拿起它，用指腹温柔地碰了下青苔两个字。她说：“这是我最喜欢一本有关爱情的书。”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巴巴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问：“那你现在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这话一说，原本还很热闹的寝室就鸦雀无声，我不安地看向突然安静的学姐们，她们也反应过来这样好像有些奇怪，连忙笑呵呵地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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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让我喊她一声姐姐。

　　我不明所以，就轻声说，姐姐。

　　这是我认识她以来，她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原来笑容真的能让人生动如此。她笑得脸上都挂了一颗珠子，顺着眼尾缓缓滑下脸颊。不一会儿她笑得没力气了便挂在我身上，我实在对那团柔软无力抵抗，只好连连后退最后撞在床尾上。

　　“你真是个小傻瓜。”

　　我心脏跳得厉害，脱口而出的反驳都唯唯诺诺一般，到底是舍不得把她拉开，只能任由她看着我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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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关系与日俱增，甚至她把小时候各种糗事都和我说了，暗恋过的人的名号我都能排出来。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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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如果不是出了两件事，或许还能称得上风平浪静。

　　一是有情侣在曾经的地下车库卿卿我我被教务处逮到，在跑操前用广播痛批了一番。二是我们班位列前三的学霸和班上另一个男孩子谈恋爱，因为一起打水的次数太过频繁被班主任发现了。

　　虽然班主任没有将她报给教务处教训，但是也好好进行了思想教育，在班会上都会对这位她曾经无比看好的学霸当众吹胡子瞪眼。

　　学生既不是被驯化的白痴，又不是提线木偶，我们本来就知道权衡利弊是什么，乖女孩和乖男孩的身份只是看我们想不想做，而不是能不能做。

　　而在这所把学生圈养起来的学校里，或许只有恋爱使我们勉强可以自己选择的。学霸和那个男生的恋爱其实不被所有人看好，或许她也并不是为了什么自由这种既可笑又虚无缥缈的缘由，可是我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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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还有一点好的地方，就是因为位置比较偏，环境相对较好，所以天空特别梦幻绚丽。家乡的天空是那种淡雅的，大片的蓝色和白色构成，偶尔还会蒙上黄金般的光雾。这里的天就像是旧世纪贵妇人的华丽裙摆。比如，跑操完后的天大亮，天地相接处是铺开的青色，大概就是文艺故事里常说的“青空”。

　　虽然没有记录工具，可每一帧都印在脑子里，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交汇的绚丽色彩。唯一可惜的，就是只能在这四四方方的狭小空间去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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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芊，你知道吗，你看起来是个多愁善感，而且有点文艺的人，其实吧，你是很骄傲，很执着，乐观又坚强，而且心里头想法特别丰富的人。”

　　这天傍晚晚霞艳丽，简宵晨和我抓着晚饭的空子一起在操场散步时，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她看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眨眨眼问我：“姐姐说的对不对？”

　　我失笑，说我觉得她才是这样的人吧。自信又漂亮，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骄傲和乐观这种形容词，我想。

　　她盯着我，摇摇头，把我钻进衣兜的手拉出来，握在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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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不得宿舍一姑娘经常说暧昧时期才是最舒坦的，这话放到我自己身上，我就想批评自己有些自私了，可又难免忍不住自私地想，如果我和简宵晨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我的自私暂时战胜了贪心，我知道这种行为多么卑劣，对她而言更是不公平，可我们能做一切好朋友能做的事情，却又不用担心恋爱时的患得患失或者是被学校发现后的失控场面。还有一点就是侥幸，如果表白被拒，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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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自己的想法还是天真了。

　　在我萌生愧疚后没多久的假期，她就来了我家在的b市，还是已经在宾馆安顿好了才给我发的消息。我十万火急就骑着早就歇业的小蓝赶去宾馆，拉着她去宾馆对面的公园散步，目的自然是是散火。

　　原则上我应该质问一下她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就来了，可是又实在舍不得对着她发作，只好沉着脸和她一起溜了三圈。

　　直到傍晚时候天都冷了三度，她才扯住我胳膊强制我停下来，她忍不住笑了，轻声说：“我的好妹妹，你觉得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怎么样？”

　　我那憋着的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变成了她质问我了，我又算不上问心无愧，下意识就后退半步，接着她说：“你不是问过我有喜欢的女生吗，我的芊妹妹，这么多天你都没发现吗，还是说你只是想玩玩不负责？”

　　很好这句话成功地让我定在原地说不出半句像样的话，活了十来年这是第一次觉得语言系统也能失灵成这个样子。我飞快地想出一个有力的辩解，最后三下二除五在她脸上点了一下，意识过来我做了什么的时候，我已经腿软地站不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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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是一边笑一边流汗，亏了腿软让她把我背回宾馆，顺带附赠我一长串震耳欲聋的笑声。

　　我喜欢你，大概见到你第一面就喜欢了。

　　我承认我算不上光明磊落，表白的时候都是趴在她背上，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的。我十分感谢一件事，就是那一瞬间我的顾虑全都被我扔得一干二净，起码那时候我是勇敢的，原来我没自己想的那么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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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假期简宵晨一直待在这个宾馆，每次我来屋子里都阴沉沉的。她总是习惯性地拉上窗帘，把空调的温度开得很高，自己则穿着吊带和短裤坐在地毯上，歪歪扭扭靠着床尾看一些老电影，时不时还拿起跟前的冰啤酒喝两口。

　　这时候我才觉得她并不是一直以来我所见到的那样，而大概只有情侣的身份才能让简宵晨打开这扇对别人紧闭的门。

　　我把外套和毛衣脱下来露出里面的打底才没有那么热，即便如此脸上还是红扑扑的，简宵晨就靠在我身上，抬起手摸摸我的脸，调戏一般道：“是不是因为我在旁边才脸红呀？”

　　我就当她有点醉了就没搭理她，然后安安静静地窝在她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看着早就看过无数遍的童年电影。我们俩就这样互相依偎着，这是我自高中以来少有的安宁时刻，我自是无比珍惜，恨不得时间就停驻着，等到我腻烦了再重新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