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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四封信 ...


  •   喻晗回了趟家。

      路上带了束鲜花,不是玫瑰。
      玫瑰看七年也腻了。

      因为是平层,电梯门口就是玄关。

      之前贺平秋摆在外面的鞋子已经在上次被郑阿姨收回了柜子里,门口显得空荡荡。

      开门之前喻晗又把当季的、属于贺平秋的鞋子拿出来摆在外面,然后下意识摸口袋找钥匙,才反应过来钥匙在剧组酒店呢,这趟没想要回家就没带。

      不过没关系,还可以密码开门。

      喻晗输入熟悉的数字,是他和贺平秋生日的结合——441229。

      滴得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喻晗想了想,又回头把贺平秋那两双整整齐齐的鞋子打乱,这才满意地进入家门。

      家里的玫瑰果然枯了,喻晗把它扔进垃圾袋,耐心地给新花修剪枝叶,插入花瓶再灌入新鲜的水,放在了贺平秋的遗照旁。
      遗照已经蒙了层薄薄的灰,喻晗随意地用手一抹。

      “将就下吧,懒得拿抹布了。”

      他又去卧室看了眼,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那盆多肉还是之前剪头扦插的样子,看起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喻晗没管它,注意到另一边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关机了,手机没人玩的时候倒是能待机很长时间,但平均一星期还是得充次电。

      喻晗第十次给它插上电源。
      但从来没打开看过。

      贺平秋这样阴郁无聊的人,手机里想来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喻晗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回到剧组,生活又忙碌起来,每天都在看剧本拍戏,一条接着一条,从早到晚。苏羊依然对他没好脸色,但偶尔看他的眼神会有些奇怪。

      将近年关,剧组工作人员都在讨论买票的事,大演员们都早早定好了机票,不用操心。
      喻晗也买了二十八晚上的高铁票,抢了好两天。

      回来的票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开车过来。

      -

      “孟老师,盖条毯子吧。”

      坐在轮椅上的孟霖没动,垂眸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
      直到旁边的学生阿摇给他盖好毯子,他低垂的睫毛才轻颤了下。

      阿摇在他膝边蹲下:“本来今天想推您出去转转的,可是近期不太平,咱这个区发生了三四起命案……”

      “卡!”甘朗挥手,“苏羊你怎么回事!演的一遍不如一遍?”

      苏羊憋屈地起身:“导演,我能调整下吗?”
      甘朗:“给你五分钟,别浪费大家时间。”

      饰演孟霖的喻晗也得以放松,他托着下颚,出神地往着落地窗外。

      甘朗走过来,给他拿了杯热咖啡:“冷死了吧?暖暖。”

      他们拍的戏份季节是秋天,因此只穿了单衣长袖长裤,现实是深冬,自然冷得很。室内的空调也比不上暖气,多少还是凉飕飕的。

      “过了再喝吧,妆花了。”
      “没事,反正等会儿也要补的。”

      喻晗捧着喝了口,不错。
      就是比贺平秋做的差点。

      贺平秋很会做咖啡,有时候惹喻晗生气了就会默不作声地做杯咖啡,往桌上一搁。
      喻晗往往不会理他,但不会浪费咖啡。

      “孟霖这个角色很像他。”喻晗慢慢喝着,“不过我们家没有这么大的落地窗,他刚出院那会儿还不能安假肢,只能坐轮椅,就每天待在阳台上看着市中心那座钟楼,不动弹也不说话,一坐就是一天,有时候我都觉得家里就我一个活人。”

      “他还是幸运的,孟霖连装假肢的机会都没有。”

      “可孟霖是假的,他是真的。”

      甘朗一时语塞,他按了按喻晗的肩膀:“你今年什么安排?”

      有这一问也是因为甘朗知道喻晗早就跟家里闹翻了,因为和同性结婚的事。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也知道喻晗不是特别绝情的人。
      如今贺平秋死了,喻晗不可能直接干脆地与家人和解,大概率会一个人度过这个新年。

      “去我家吧。”甘朗说,“今年过年我和你嫂子打算大显身手,你来点评点评。”

      “不了。”喻晗拒绝得很快,“有别的安排。”

      喻晗要是说“太打扰了”,甘朗还能强行把人拉去,但说有别的安排他顿时就不好再劝。

      那边恰好有人叫甘朗,人一走,喻晗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往贺平秋身上偏。
      算算时间,他快收到第四封信了,如果贺平秋写了的话。

      他比对了下三封信的落款日期,分别对应贺平秋去世之前的倒数七天、六天、五天……按照一天一封的速度,那他还能收到四封。

      不远处,女主演黎思良捧着咖啡问一旁的丁易琛:“他和导演应该挺熟,说话都不带起身的。”

      丁易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贺导。”
      黎思良一愣:“不会是……”

      “不像吧?他刚进组我还以为是个直的,查了一下才知道是贺导那位。”丁易琛远距离地欣赏着:“脸和身段都不错,就是有点太瘦了。”

      黎思良道:“可能是为这个角色瘦的。”

      丁易琛啧了声:“也不知道贺导生前在下面还是下面,都断一条腿了还干得动吗?不过贺导那么傲的性格会心甘情愿在下面?……想想就有意思。”

      黎思良皱了下眉。

      丁易琛还在说:“我看他好像也没多伤心,该吃吃该喝喝,听说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掉……你看,这才多久,他连婚戒都摘掉不知道扔哪了,啧。”

      黎思良看着喻晗的背影:“至亲至疏夫妻。”

      丁易琛说:“本来都有狗仔拍到喻晗在葬礼上的表现要放出去了,但被压了下来。”

      黎思良眉梢一动:“怎么说?”

      丁易琛凑近小声说:“贺导生前打点好了,不许媒体进行喻晗相关的报导。也不知道是哪个跟贺平秋有点关系的大佬办的,他哪有这个本事?”

      “……”
      没脑子且没本事的最喜欢恶意揣测他人的成功都是走捷径而来。
      黎思良本是想拍拍丁易琛肩膀,但抬到一半又放下了:“别说了,甘导来了。”

      调整了五分钟的苏羊回来了,他本来演技还过得去,多磨几次就会发挥不错,偏偏这次剧本和他对手戏最多的就是喻晗。
      他还要演出一脸讨好、低声下气、崇拜敬爱的表情。

      “Action!”

      “孟老师,盖条毯子吧。”阿摇说,“本来今天想推您出去转转的,可是近期不太平,咱这个区发生了三四起命案……”

      一直死气沉沉的孟霖抬眸:“命案?”

      阿摇一愣,意外于老师竟然对命案感兴趣:“咱辖区内死四个人了,都被腰斩了。”
      孟霖掀了下唇,眼神却一片漆黑:“腰斩?”

      “是啊,都是被环卫工人之类的人发现的,有媒体流露出了第一照片,怪恐怖的。”
      “照片。”
      “啊?哦!”阿摇连忙去翻网上的照片,

      孟霖垂眸滑着平板:“还挺详细。”

      阿摇:“虽然事情一闹大,官方就把照片删差不多了,也都加大了屏蔽,但还是有不少网友保留了照片,我私信问他们要的。”

      面对残忍血腥的照片,孟霖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直到滑动到一张照片——草丛里,摆着一具只有腰部以下的尸体,双.腿完整,他停了好久,大拇指无意识地动了下。

      门铃声响起,他将平板放到一边。

      “卡!”甘朗还算满意,“这场过。”

      下场就要轮到男主丁易琛和喻晗对戏了。

      “丁老师的装造怎么还没弄好!?”

      “哎呀甘导,不是刚到嘛,人喻老师连拍好几场了,你就不让人家休息下?”丁易琛高喊一声,“是吧,喻老师!”

      喻晗没接话。
      他印象中没记错的话,丁易琛和贺平秋还一起上过一次热搜。

      当然,不是花边绯闻。是有人曝出丁易琛想参演贺平秋新戏的男主角但被拒绝了的录音,丁易琛退而求其次要演男二,又被拒绝了。

      丁易琛脸面丢尽,虽然录音里贺平秋没有明说看不上丁易琛的演技,但他那冷漠的语调配合阴阳怪气的话格外有杀伤力,不仅正主破防了,粉丝也破防了,导致贺平秋遭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网暴。

      怕影响到贺平秋的情绪,喻晗当时关掉了贺平秋所有平台账号的私信功能。
      还被贺平秋说了句:“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当时怎么回的来着?
      “我看你比小孩还难伺候。”

      贺平秋死后,在热搜词条下面大骂死得好的人十有八九是丁易琛的粉丝。

      所以说,丁易琛肯定是仇视贺平秋的,突然叫他这个一点名气没有的人老师多少沾点问题。

      下场开拍之前,喻晗突然问了句:“这咖啡谁买的?”
      甘朗一愣:“黎老师买的——怎么了?”

      那就行。
      不想喝垃圾的咖啡。

      和丁易琛地这场戏被ng了七八次,主要原因在于丁易琛接不住喻晗的戏。

      这是部刑侦悬疑片,丁易琛演的是新入职但双商极高的新警员。

      在原著里,这场交锋戏属于中后期了,对话与气氛都极为精彩,丁易琛怀疑坐在轮椅上的孟霖就是凶手,但孟霖城府太深,两人一来一往,剑拔弩张。

      “幸警官是觉得,我这样一个残废,能杀死五个四肢健全完好的人?”

      “你怎么知道是六个!明明我们警方公布的只有四个人!”

      “停,停!”甘朗头都大了,“丁易琛,你的超高双商去哪了?”

      重拍数次,甘朗终于受不了了,怒道:“能不能别在凶手面前表现这么菜鸟,能不能轻描淡写一点,把震惊收敛一下?还有,你台词都记错了!”

      一出戏,喻晗就懒得跟丁易琛对视了,他也懒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坐着还怪舒服。

      甘朗压着脾气跟丁易琛讲了段戏:“懂了吗?”

      这一段勉强过了后,就到喻晗年前的最后一场戏了。

      甘朗特地把喻晗喊到一边说:“咱们争取一条过。”

      “这个时候你已经意识到谁是那个连环杀手了,且对方的杀心还是因你而起,你无比憎恶自己瘫痪的双.腿,恨不能死在当初的车祸里……”

      这场戏需要掉些眼泪,但喻晗不是很能哭出来,毕竟他不是专业演员。
      所以甘朗允许他用点特殊手段,比如熏点洋葱。

      “Action!”

      孟霖看着玻璃窗外车水马龙的夜景,突然提起一旁果盘里的刀,狠狠刺向自己动弹不得且日渐萎靡的双腿。

      鲜血流了一地,而他面无表情,两行泪水划过脸庞,没有任何情绪。

      折返回来的阿摇吓了一大跳:“教授,教授……”

      “卡!过。”

      “大家休息休息,该吃饭的吃饭。”

      喻晗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
      很奇怪,最开始明明哭不出来,这会儿结束了眼泪倒是有点止不住。

      苏羊给他递了两张纸,欲言又止。

      “谢了。”

      甘朗走来拍拍他的肩:“明天就二十九了,真不去我那?”

      “不了。”喻晗摇摇头。

      他年前的戏就算收工了,坐今晚的高铁离开。

      往年新年喻晗都和贺平秋一起过——
      喻晗不是那种能为爱情抛弃父母的人,但没办法,他母亲的命是贺平秋给的。

      即便家人不理解,也只能僵在那里。
      他想过告诉家里人真相、带贺平秋回去软和一下父母的态度,不论有没有爱,他既然选择了跟贺平秋结婚,就会负责到底,除非哪天贺平秋先腻。

      可贺平秋骄傲又自卑的性格不愿如此。

      “你爸妈不会喜欢我,我是个男人,还是个残废。”

      最开始喻晗会说:“你是为了救我,他们会……”

      一句话就戳中了贺平秋的痛处:“他们会怎样?会理解?会感恩戴德,和你一样!?”

      所以人真的不能太贪心。
      就和钱一样,最开始只想着,一个月一万块钱的工资就够了,知足常乐。

      可真的实现这个目标后,又开始幻想自己月入十万就好了,就能实现财富自由了,于是开始焦虑、失去快乐。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想要月入十万呢?因为知道那是自己无法得到的,是奢望。

      对贺平秋来说就是这样,最开始想要人,可不甘心作祟,得到人之后他又想要心。
      他也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得到心,于是哪怕好像有几次触手可及了,他也不敢伸手,不敢信。
      他是个卑劣的胆小鬼。

      “苏羊,你翻了我东西?”喻晗回头,他还没完全从戏里状态出来,妆也没卸,眼下发青,眼角发红,神态阴郁,看起来竟有些渗人。

      苏羊吓了一跳,都忘了撒谎:“不,不小心碰到的。”

      喻晗检查了下,确定没有东西遗漏便要离开,临了他缓和语气回头道:“苏羊,你得接受贺平秋已经死了的事实,别在我身上找他的影子。”

      “我当然已经接受贺导死了。”苏羊咕哝了句,“可你接受了吗……”

      而且他刚刚在喻晗的衣服里看到了一个瓶子……不知道是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

      走之前,喻晗跟甘朗打了声招呼。

      “大家都休息会儿,调整下状态。”说完甘朗把喻晗拉到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来,压岁钱。”

      喻晗一愣,无奈道:“我都多大了?三十好几的人……”

      “再大在长辈眼里也都是孩子。”甘朗揣他兜里,“平秋那孩子……父母没好好待他,他就没有收压岁钱的习惯,年年都不要。我知道你不缺钱,就是一个心意。”

      喻晗一顿:“谢谢师父。”

      喻晗确实不缺钱,毕竟他是贺平秋的法定伴侣,又没有孩子。贺平秋所有遗产都由他继承,这些早在葬礼当天早上就由律师解决了。

      贺平秋显然是准备好去死的,律师带来的那些文件整整齐齐,劝他签字的话都由浅到深,井然有序。

      最重要的是,贺平秋没有父母。

      他从小被父母遗弃,后被一户人家收养,收养他的也不是什么好人,童年经历一言难尽,或许这也是造成他如今性格的原因之一。

      后来贺平秋成名后,养父去世,亲生父母找来过,贺平秋花钱买断这段血缘关系,并在警方的见证下让他父母签了遗弃书,具有法律效力。
      这事在十年前闹得还挺大,不过那时候他们还不认识,贺平秋也不太乐意提父母与往事,喻晗只是从一些新闻报导和捕风捉影的谣言中了解到一些丝丝缕缕的信息。

      最后一次听到贺平秋父母的消息好像是两人先后因病离世,贺平秋没去参加葬礼,还导致他在网上遭到了不少无端的辱骂。

      “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记得报平安。”

      “好。”喻晗向后摆摆手。

      甘朗看着喻晗消瘦的背影,竟隐约看出了些许贺平秋的影子。

      究竟是还活在贺平秋的阴影里,还是有别的原因?

      或许强扭的瓜也有概率是甜的。就是可惜,扭瓜人尝不到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四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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