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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秦浓浓 ...


  •   因为淋雨,当晚我毫不意外的开始发烧流鼻涕,喝了药之后便钻进被窝睡觉。心里憋着事儿,再加上见到陈屿桉心情复杂,净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中途心脏跳动的太激烈将我震醒了一次,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了,起来喝了杯水缓了缓,量体温发现还是烧,于是又躺了回去继续捂汗。这回又开始做梦,却是曾经真真切切经历的事情。

      刚搬到出租屋那会儿,我对陈屿桉敬而远之。
      他长得确实漂亮,不像真实存在的人,再加上面色苍白,穿着也破旧,像极了负债累累的不良少年。
      毕竟在二十一世纪,穷到衣服需要打补丁的人还是少,我虽然穷,但在某宝上买套新衣服的钱还是有的。
      所以我一眼就觉得这人是个麻烦精,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幸而他也很有分寸,将出租屋的地盘明确的划分出来,我住在楼上,他住楼下,公共区域按照规定的时间使用,因此我们从没碰过面。
      距离最近的一次,是我拿着衣服进入浴室,发现里头还热着,他应该是刚洗完澡离开,可整个房子寂静一片,没有他出现过的痕迹。

      直到某次我下课回来的比较晚,撞见他在厨房煮面,一袋促销装的方便面,被他掰成两半丢进锅里,连水都舍不得多放,袋子里的碎渣也得吃干净。
      看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和微微弯曲的消瘦的脊背,我承认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主动过去同他搭话,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没回答,拿出木筷子搅动面条,然后关了火,端着锅到客厅吃。

      我犹豫了下,跟过来好心提醒:“你煮的时间太短,面没熟吧...”
      “不要。”他冷不丁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感冒之后奶呼呼的鼻音。
      我愣了下,“什么?”
      陈屿桉吸了口面条,囫囵咽下,很直白地告诉我他的窘迫,“没钱,不请你吃饭。”
      我方才还在自责邀请他吃饭会不会打击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然后我发现,人窘迫到一定程度,是没有自尊心这种东西的。我抿抿嘴,拉过马扎坐在他旁边,看着袅袅上升的热气,耳边是他轻微的嗦面条的声音,沉默了会儿,说:“我请你。”
      他顿了顿,错眼看我,“不用。”
      “谢你愿意把房子租给我住。”
      我诚心地笑:“房东先生,明天中午学校对面的缘来火锅店见。”

      翌日,陈屿桉真的来赴约了,手里拿着经济学课本,另一只手拎着奶茶袋子。
      他这张脸实在太引人瞩目,就算没有这张脸,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和沾着泥巴的帆布鞋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大学生中也是相当炸裂的穿搭。路过的人纷纷侧目,可他丝毫没有被打量的窘迫,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似乎早就习惯了。
      我顺了顺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儿,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
      他递上奶茶,说:“给你的。”
      蜜雪冰城六块一杯的奶茶,没有任何小料,但对他来说已经是个非常奢侈的行为了。我比收了个价值连城的礼物还受宠若惊,同时心里又挺不是滋味的,客气道:“谢谢。”
      陈屿桉毫无波澜地道:“我不吃你请的饭,你租我的房子,本来也是帮了我的忙...如果你真的想报答谢意...”
      他顿了下,问:“你会做饭吗?”
      我点头:“会,但只会做北方的家常菜。”
      “没关系,能吃就行。”

      陈屿桉掏出皱巴巴的掉了皮的钱夹,递给我一百块钱,说:“我接了个晚上辅导作业的兼职,等上班的时候会给你发消息,麻烦你回家之后简单给我做点儿吃的,买食材的钱不够再找我要。辛苦。”
      住一起这么久,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我攥紧了那张现金,像领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务,郑重地点头:“...好。”

      我初升高的那年暑假学会了做饭,因为爸妈带着妹妹去欢乐谷玩,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闺蜜来家里给我做饭吃,我顺道跟着学会了西红柿炒鸡蛋。后来他们工作忙,妹妹的一日三餐都是我忙活,慢慢地掌握了不少菜谱。可惜陈屿桉给的钱不多,我没机会展示厨艺,只能给他白煮面卧个蛋,炒个白菜,连肉都没有。
      他进门将外套脱在沙发上,过来帮忙盛饭,问:“你吃过没?”
      “没有。”
      “那一起坐。”

      我们第一次共同出现在公共区域,面对面坐在矮桌前安静地吃饭,气氛意外的和谐。与此同时,我发现竟然能接受和他进餐,并且毫无心理负担。这个发现对我而言堪比发现新大陆。我对吃饭的环境要求非常严苛,甚至有些病态,因为从小只要往饭桌前一坐,等来的就是父母的唠叨。
      他们似乎永远学不会把事情放在平时处理,非要拿到饭桌上讲,尤其是母亲,先吐槽一无是处的丈夫,再吐槽一无是处的女儿,最后再哀怨自己的命运艰苦,其中提到的最严峻的话题往往是家里永远不够花的钱。
      从那时起,我就对吃饭这件事有点儿抵触,偏偏一日三餐,我大多数时间是和父母在一起。读大学之后,我虽然终于拥有了单独吃饭的机会,可有时也要跟室友一起,听她们谈论我并不感兴趣的八卦,还得专注的听,因为她们时不时会来个突击提问。最残忍莫过于社团聚餐,我被迫和一大堆叽叽喳喳的人坐在同一张饭桌前,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现在我发现,自己并非谁都不能接受。
      陈屿桉就是我在饭桌上的例外。
      他没有话,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饭,连呼吸都是轻的,丝毫不打扰我。
      于是吃完饭,我带着期盼地问他,“下次还能一起吃宵夜吗?”
      陈屿桉并有多想,点头:“你做的饭,你当然能吃。”顿了顿,他补充道:“不过不用等我,我之后会很忙,回来的时间不定。”
      “那做好的饭怎么办?”
      “放在桌上就可以,我自己会热。”

      说完这话,他擦干净手上的水,将碗整齐的码在柜子里。
      转身回屋。
      ...
      ...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悠然转醒。
      窗外天光大亮,我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出了会儿神,然后拿温度计量了量体温,发现已经退烧了,与此同时,肚子很合时宜地响起来。
      我掀开被子下床,到厨房准备煮面。
      刚起火烧水,姚玫打来电话,“出来吃饭吗?顺便跟你聊聊新剧本。”
      我一听有正事,将刚拿出来的鸡蛋放回冰箱,“去哪儿?”
      “咱们经常去的那家西餐厅。”
      “...好。”
      她察觉我的声音不对劲,紧张兮兮地问:“感冒了?”
      “嗯,”我开了扩音丢在床上,打开柜子找衣服,无所谓地说,“受凉了,不要紧。”
      姚玫絮絮叨叨地念了我一顿,然后说:“收拾好了就下楼,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担心会下雨,我专门拿了把伞出门。
      姚玫这个骚包的女人又换了辆车,粉红色的兰博基尼。她落下车窗,兴致冲冲地说:“男朋友刚给我买的,漂亮不?”
      我颔首,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恭维道:“女人,能成为你的朋友,我真的好荣幸。”
      她嘿嘿地笑,开车到我们常去的那家西餐厅。

      这儿人少,环境也好,是说话的好地方。
      自从录音事情发生之后,姚玫像得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走到哪儿都得先检查有没有人跟踪,搞得神经兮兮的。
      连这个吃饭的地方也是她托男朋友提前清过场,寻常人根本进不来。
      我挑了个角落里靠窗的位置,点餐,就着温水把药吃了。
      她啧声:“你这一年到头小病不断,快被药给腌入味了。”
      我耸肩,“小姐身体,丫鬟命,没办法。”
      “狗屁。”她又骂我,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有钱,我养你。”
      我立刻做端正,举手发誓,“这是我此生听到的最感人的情话。”
      姚玫咧开嘴笑:“...油嘴滑舌。”

      吃饭的时候,聊起我最近刚被影视公司买走的原创剧本,因为涉及很现实的一些情节,制作方那边希望我能再修改一下,给主角们一个圆满的结局。
      我刚写完就给姚玫看过,她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对此也只有阔气的一句:“改什么改,那群被家和万事兴思想荼毒的憨货们就是不会欣赏,你干脆卖给我得了,我去找影视公司合作。”
      “可别。”
      我无奈:“你男朋友赚钱也挺不容易的,你别霍霍光了,夫妻俩喝西北风去。”
      “那倒不至于,我对他的经济实力还是挺有把握。”

      话题逐渐扯远,姚玫适时地拽回来,“不过实话说,你确实要考虑现今市场的需求。观众看电视剧就图个乐呵,不是为了受教育或者感受人间悲凉的,你忘了你早年的一个本子,写了糟糕的原生家庭对主角的影响,因为太现实,网上骂声一片,多的是说你不孝顺、忘恩负义的言论...”
      “当然没忘。”
      不但没忘,还记得清清楚楚,到现在仍然有人在我评论区发疯,替我父母有我这样的女儿感到可悲。
      我无所谓地道:“其实我还挺开心的,他们无法理解我笔下的苦难,这恰恰证明他们没有经历过。说明世界上还是幸福的人比较多。”
      姚玫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将盘子里的牛排切成小块,转移话题,问:“你的车什么时候去提?”
      “...嗯?”
      “不是放在陈总的公馆里了吗,怎么,你打算把他那儿当永久停车场?”
      “……”

      姚玫舔了下唇角的酱汁,忍不住好奇,胳膊放在桌上微微耸肩,往我这儿探身,“哎,你跟陈总到底什么关系?你是他前任?正儿八经交往的那种吗?”
      我好笑地瞥她,“不然?你觉得就我这样儿能够得上被包.养的标准吗。”
      况且陈屿桉当初穷的揭不开锅,养活自己都难,更别提养我了。
      姚玫是个人精,当即咂摸出不对劲,喃喃自语:“我们是二零二二年认识的,你那会儿刚大学毕业,之后没有任何感情史。所以,你们是大学时期的恋人。”
      我瞒不过她,点了头,“也是初恋。”
      姚玫诧异地张大嘴巴,“那为什么分手?”
      “...很老套的理由,不合适。”

      不合适。
      不够爱。
      他甚至连句“分手”都没有就消失在人海。

      我咀嚼牛肉,却食之无味。
      倏忽,轻笑道:“以前我特别受不了在吃饭的时候谈生意、讲八卦,因为人永远在忙碌,只有吃饭这会儿才能得到空闲放松自己,后来年岁大一些了,我才发现饭桌是个多么重要的地点,谈不成的生意,坐在一起吃顿饭喝杯酒很容易就成了,和朋友的感情,也是在一顿顿饭的八卦中积攒起来的...”
      姚玫瘪嘴,“你这是讽刺我话多,打扰你享受美食了?”
      “……”
      我无奈摇头,“别瞎想,有感而发。”

      姚玫没有纠结这个,还在喟叹我和他的感情,“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类型的人。”
      我疑惑:“他,是什么类型?帅哥?”
      “不是。”
      姚玫严肃道:“他吃过很多苦,你这一路以来也不容易,你们的经历高度相似,往往太相像的两个人是没办法在一起的,因为这样只会让悲伤加倍。我觉得,真正适合你的是一个能带给你快乐,让你彻底释怀曾经苦难的男人。”
      我想了想,还是不太认同她的话。
      爱不应该是无私的给予吗。如果带着目的接近彼此,或者想从对方身上索取什么来补全自己的人生,那还叫爱吗?

      但我没有开口反驳她,而是开玩笑地说:“是时候复活我那开朗迷人的前夫哥了。”
      姚玫反应了下,笑得花枝乱颤。
      这个“前夫哥”是我前些年看好的一位男演员,认识的时候,他还没什么名气,整天在剧组跑龙套。而我作为编剧,偶尔会到片场参观,偶然撞见他吊在几十米的高空,冻得嘴唇发紫,在导演询问能不能再来一条时义无反顾的又吊了上去。

      隆冬腊月天,我裹着羽绒服站在雪地里,看他只穿了一件薄长衫顶着呼啸的风在天上吊着,被风吹得像片随时会掉下来的树叶,心里由衷的敬佩。
      后来我随口给姚玫提了提他,姚玫记在了心里,找他合作了几次,虽然都是些男四男五这种不入流的小配角,可他足够争气,渐渐地混出了一些名堂,然后趁热度去参加综艺,彻底打响了旗号。
      结果没过多久就被曝光恋情外加劈.腿,还有一系列大尺.度艳.照,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又因税.务问题被封.杀。到现在,已经没人记得他这号人了。

      我看完热搜震惊地嘴巴都合不上,万万没想到长得一脸乖相的男生私下玩得这么花。
      姚玫则揽着我的肩膀,幸灾乐祸:“我们浓浓第一次捧人,就栽了个大跟头哟...”
      经过此事,我算得了个教训,从此安安稳稳地写剧本,两耳不闻窗外事。

      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将24K披萨放在桌上。
      我和姚玫的说笑声停止,看着鹅肝上面的24K金叶陷入沉思。
      我先反应过来,向他解释:“我们没点这道菜...”
      服务员做了个手势,礼貌地说:“是那位先生送您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陡然撞入陈屿桉的眼底。
      他穿着合体的西装,端坐的位置是有能力清场的姚玫仍旧不能入内的地方。
      他已经不是落魄的少年,而是权位的象征。我不太舒服地皱了下眉,冲服务员强硬地道:“麻烦你还给那位先生,我不喜欢这个。”
      服务员面露为难。
      姚玫替他解了这个围,“浓浓,我的车还在他公馆里扣着呢...”
      我咬咬牙,没再说话,闷头切牛排,刀子和瓷盘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余光中出现了一双笔直的腿,我一顿,望过去。

      “正巧,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们。”
      陈屿桉站在桌边,连打招呼都显得很有涵养。可他身上散发出的上流社会气息,让我无比膈应。我闷闷地回应:“是挺巧。”
      他听出我的声音不对劲,面色着急,情绪有些失控,“昨晚我就该把你送进小区...是不是没吃药?你从前怕苦,每回生病就只知道扛着...”
      “陈总。”
      我打断他,后知后觉地品尝到原来被人死缠烂打是这种滋味,怪不得他先前那么不待见我。顿了顿,我语气平直地问:“您有什么正经事吗?”
      “……有。”

      陈屿桉看向姚玫,没了方才对她的低声下气,眼皮微耷,盛气凌人的那股劲儿便出来了。
      姚玫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打招呼:“陈总有什么指教?”
      “今天有空吗?去提车。”
      姚玫连连点头,“现在方不方便?”
      “...方便。”

      到了公馆,姚玫和司机去开车,留我和陈屿桉待在一起。
      我浑身不自在,竭力跟他划清界限,可在这方寸之地,又能躲到哪儿去。
      陈屿桉靠近了一步,察觉到我没躲,于是慢慢的又挪过一段距离。
      我的太阳穴一股股地跳,咬牙低斥:“这是在公馆门口,您女朋友还在吧?”
      陈屿桉停住脚,不解地道:“我从来,只有你一个...”
      我翻了个白眼,讥讽地哼了声,不做反驳,可这态度却比语言更伤人心。

      陈屿桉果然被成功激怒,可他最擅长隐忍情绪,眼底翻涌着浓雾,思考许久才想到一个可能。
      “vivian?她是我的表妹,我们有血缘关系。”
      “……”
      我仰着脖子眺望姚玫,期盼她快点出现,懒得听他瞎扯一堆有的没的。

      陈屿桉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拽过我的胳膊。
      我措手不及,顺势跌进他怀里。
      好闻的松香味扑面而来,我的鼻子撞的生疼,眼眶慢慢红了,使劲儿推搡他,“你放开!”
      “不放。”
      陈屿桉死死摁着我的腰,掐的我那块皮肉如针扎般难捱。他也上了狠劲儿,钳着我的下巴逼我和他对视,此刻我才发现,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悲怆。明明他才是造成如今局面的始作俑者,他有什么资格伤神。

      我怒视他,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跟他接触的每一秒都如同被一把钝刀磋磨,生不如死。
      好在陈屿桉稍微松了手,却仍旧保持圈着我的姿势,不许我离开分毫。
      我挣扎未果,索性服从了,长叹一声:“你到底想干嘛?”
      他阖了阖眼,语气里带着酸涩,直白地问:“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又为什么 ...离婚?”
      “……?”
      我眼神微妙地转变,像看疯子一样盯着他,久久,无语地骂了句:“有病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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