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九年死后的我变成植物》慕馆言

4、往事

　　“有事？”

　　已往内城走的季定舟站住，回过头来看着她。

　　在季定舟的目光下，程林缨忽然忘了刚才想说什么。

　　于是另一个问题脱口而出。

　　“季定舟，你白天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要带郭宁永过来？”

　　只说带一个人，却不说名字，为什么呢？

　　“我给他的储物花种刚发芽，我也不确定他今晚走不走得开。如果他没空，我就要带其他人过来了。”季定舟拧眉，“你喊住我就问这？”

　　“不，不是。”

　　程林缨沉默了下。

　　季定舟也没催促她，只继续专注地看着她。

　　铁网树的树枝低垂。

　　程林缨的声音有些小。

　　“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谢谢，还有道个歉，以前的事，对不起了。”

　　树枝越垂越低，快把树干都遮住了。

　　轻轻笑声传来。

　　“我以前都没发现铁网树还能有这样的柔韧性，还是这也你附身之后多出来的新特性？”

　　程林缨：……

　　有点气。

　　刚刚那一点不好意思都散得差不多了！

　　季定舟仰头看着树冠微笑。

　　“谢谢就不必了，我才和你说过，我们是相互合作，各自得利。至于以前的事，你早已和我道过歉，也不必现在多道歉一次。若没别的事，我先回内城了，城里还有一些事需要我安排，如此我才能更快将这一带划为我个人专用。”

　　“……嗯，没别的事了。”程林缨的声音还是很轻。

　　季定舟走了，这次没回头。

　　程林缨静静看着他背影远去，直到没入城中，再也看不到。

　　她和季定舟刚认识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不愉快的经历。

　　她是个孤儿，自幼在福利院中长大。其实她也曾经被人收养过的，但因为脾性问题，被人退回好几次。是福利院的院长妈妈耐心温柔地照顾着她，让她的心理问题一点点平复。

　　此后，她也年龄比较大了，不是别人愿意收养的类型，她也没想过再离开，而是一心希望读完书也要回到福利院里，继续照顾那些可怜的孩子，像她的院长妈妈一样。

　　可天灾到来，整个世界都变了。

　　她带着一群福利院里的弟弟妹妹艰难求生。

　　福利院的孩子，迟迟没有被人领养，或多或少有些问题。

　　天灾降世后的日子，一个正常人要求生都不容易，更何况带着不少累赘。

　　还好她早早觉醒了异能，她也能将自己的风系异能运用得很好。

　　无论是对付依靠嗅觉觅食的丧尸还是听觉的丧尸，她都能带着弟弟妹妹们躲起来后刮风吹散味道，或者远处制造风声地转移丧尸的注意。

　　她还自己研究除了风刃、风箭之类的攻击手段。

　　就这样挣扎着挣扎着，总算让她挣扎到基地建立。

　　可基地那时候也艰难，大家能得到多少物资，就看能有多少贡献。

　　她的弟弟妹妹年龄小，又多少有些问题，所以在基地中也很难得到充足物资。

　　她很努力地接基地里的任务，很努力地在外面搜集着物资，却也不见得每一次都能搜集到足够的物资。

　　那时候的她在基地里也没有多高地位，其实哪怕是后来的她，都是基地的元老了，依旧能在基地里拥有多少权柄。

　　她不懂那些东西，她能依托的只有自己的实力，但她的实力也不至于强得像季定舟那样无可替代。

　　所以她要用了那么长时间，才让自己和弟弟妹妹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

　　而最初那时候，她更艰难。

　　有好些时候，她出外执行任务受创，带不回来足够的东西，弟弟妹妹在基地分配的狭窄居所里饿得抱着肚子蜷缩在一起。

　　她实在没办法，所以只能打歪主意。

　　那时候季定舟照顾着好大一片农田。

　　基地刚发展，粮食缺得很，连季定舟这样在研究上才能发挥更大作用的人，都不得不肩负大片农田的重任。

　　程林缨知道季定舟实力强，但她就是将偷的主意打到季定舟头上。

　　毕竟，每位照顾农田的植物系异能者都有自己的任务在身，她只敢肯定季定舟是即使被偷了一些作物都能轻松完成任务的人。

　　她为了弟弟妹妹要去偷作物，她也不想连累这些辛苦照顾农田的植物系异能者受罚。

　　她只能多冒险，去偷季定舟的。

　　她顺利偷过几次，也被季定舟抓过几次。

　　甚至有一次她是在农田里刚伸手到季定舟培育的果树灌木上摘果子，季定舟就黑着脸出现在她旁边。

　　也是那一次，季定舟和她说，她偷走的一些作物其实是季定舟培育来研究新品种用的。

　　基地里没有足够的安全区域给季定舟做实验，季定舟只能在农田里给自己划出一小部分私用。反正他只要按照基地要求将足量粮食上交就行。

　　程林缨当时就被吓懵了，后知后觉地想起有好几次她将偷来的东西给弟弟妹妹吃了后，弟弟妹妹都表示这些吃起来感觉特别不一样。

　　简单说就是口感好，还更抗饿。

　　没想到原来是季定舟培育的新品种。

　　程林缨吓得除了给季定舟连连道歉外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之后基地里多出了一些新任务，指定要风系异能者帮忙，比如定向吹风授粉、比如用风刮虫子驱虫害……

　　这些任务无一例外地、需要能对自己异能有着很好把控力度的风系异能者出手。

　　风系异能其实也是一个比较小众的异能，还要对异能力把控精准到这程度，能符合条件的人就屈指可数了。

　　程林缨恰是其中之一。

　　这些任务的奖励也不是很高，也就一些基地培育新品种过程中舍弃的作物。虽然是当下相对珍贵的粮食，但它的任务难度又卡在了看得上这些粮食的人没办法完成的位置，能有这么精妙控风能力的异能者也不见得愿意为了这点粮食而干那么多活。

　　所以最后这些任务基本落到了程林缨头上。

　　靠着这些任务，她不光对异能力的把控越来越精微，还顺利拉扯大了弟弟妹妹。随着弟弟妹妹谋生能力提高，她压力大减，后来的她才可以更随心地到城外出任务，也为自己进一步提升搜集更多材料。

　　至今程林缨还记得当初控风干农活有多折腾心态，尤其是控风授粉，那更是差一点都不行，要么花粉飞偏要么吹伤植物。她要到农田干活之前，还要用假的东西锻炼上一会，确保没有问题才能去帮忙！

　　当然，实际上进入农田后，她也要一步一步来，她刮起的风得一点点靠近植物，最初她只能将花粉带到一大片区域，还是后期她才能在真实植物中进行精准控风授粉。

　　往事历历在目。

　　程林缨叹了口气。

　　她就是在偷作物被季定舟当场抓住，又被季定舟训了一通之后，开始害怕面对季定舟的。

　　这谁能不怕呢？

　　而且她还知道在那之后，季定舟又陆续帮忙抓住了不少偷其他农田作物的人。

　　其他偷盗者没有她那本事，不敢到季定舟负责的区域偷，但他们去其他农田那里偷，其他植物系异能者发现后，纷纷上报季定舟，就变成季定舟出手抓人了。

　　这些人除了被通报批评后，也就罚着帮忙料理农田料理到每天一忙完趴下就能呼呼大睡。

　　程林缨的名字却没有出现在通报名单里，她也没有被抓去被迫干农活。

　　她想过背后的可能性，最后还是因为季定舟抓其他小偷和抓住她之间有一个时间差，所以全当是季定舟当时没有追究的打算，过后也不好补上，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可在那之后，她就不知道怎么面对季定舟了。

　　有时候因为基地某些任务，她不得不和季定舟打交道，她也只想尽快解决事情，然后好离季定舟远远地。

　　没办法啊，她就是做贼心虚，有时候只是她听到季定舟和其他人说最近新培育的作物怎么怎么了，她都会自动自觉想到自己当初偷东西被抓住。

　　哪怕季定舟说的，有可能只是一些变异小鸟之类嘴馋过来偷吃，又或者是某些其他基地的卧底想偷一点送回自己基地被抓住……这些她都能对号入座想到自己当初做的事。

　　这样过了好些年，没想到现在的她就想减少和季定舟的接触都不行了。

　　有点惆怅。

　　惆怅得什么都不想想。

　　她还真没再想，就这样不知不觉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洒落林间，鸟儿吱吱喳喳歌唱，她才慢悠悠醒来。

　　醒来的瞬间还有些恍惚，她不知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宁静了。也有可能是从未有过与自然如此亲近的宁静。

　　天灾降世前，到处是高楼大厦，她居住的福利院已经比较远离市区了，但逃不出高楼大厦构筑的钢铁与混凝土，不过是显得更为破败。

　　天灾之后，为了生存都不知耗费多少力气，她还哪里有心思想什么自然环境？

　　风餐露宿在野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危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丧尸、变异动物，乃至那些藏在普通植物中的变异植物，会在什么时候给予自己致命一击都不知道。

　　纵然那时候植物飞速生长，让高楼大夏倾倒颓败，粗硕的藤蔓硬生生从钢铁丛林中挤出，肆意挥洒绿意，这环境美得不行，可又有谁赶掉以轻心，去享受自然环境的壮美？

　　基地开始建立，非但基地范围狭小，还需要人不断轮值守夜，以程林缨的实力地位，也是那些要通宵达旦守夜的人之一，那时候同样没有心思享受。

　　直到基地规模变大，基地内部依旧没有太多居住空间，分配到每一个人头上就太小，环境能干净整洁，却没有好到将鸟语花香也带进去。

　　程林缨若要出外执行任务，那更是九死一生，生命比一切索要。

　　唯独如今，以树之身，将做人时近乎拼尽所有力气才换取生存机会的沉重压力卸去，她才忽然感受到自然的美好。

　　有点快乐。

　　忍不住抖了抖枝叶。

　　在她树冠下那些铁衣草之类的植物，竟然也向着她的方向伸展一下自己，毫不掩饰对她的亲近。

　　“听”到这些植物和鸟儿一样吱吱喳喳表达着愉悦，以及对自己的喜欢。

　　程林缨沉默了。

　　她好不容易拉扯到弟弟妹妹，怎么好像又多了一些需要她拉扯的植物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