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
路西西低估了小年轻越挫越勇的青春活力。
在武力镇压之下，高个子和虎哥先后倒地，即便如此，高个子咬牙怒瞪向路西西时露出的表情仍充满仇视，将“不服”二字贯彻到底。
路西西也没指望对方能在被揍之后就一脸畏惧说啥听啥，她抻了抻胳膊，察觉肩背上的钝痛对于行动没什么大影响，于是往前走了几步，拎着白绣羽的羽绒服帽子将人拉出战局。
白绣羽和矮个子两个战五渣凑在一起，仿佛小学生打架一样涨红着脸在地上打滚儿，两人拼命想要压制住对方，专注得听不见一丝外界的声音。
猝不及防被人拽了一下，白绣羽下意识挣扎，她双臂拼命往后摆、恨不得抡成风火轮，直到听到身后传来路西西平静清冷的一声“好了”，白绣羽才陡然放松，顶着张大红脸站到了路西西旁边。
矮个子蛄蛹着从地上爬起来，她愤愤瞪了一眼看起来又怂又软的白绣羽，然后赶紧去扶己方两大战力。
高个子虽然胸口还是隐隐作痛，但行动没什么问题，虎哥却怎么也不起来，蜷缩在墙根边陷入自己的世界。
眼瞅高个子紧盯着自己、想要瞅准机会再次攻击，路西西出声警告：“殴打他人，轻则行政处罚重则判刑，情节越严重判刑越重，我看你们年纪也不大，应该不想承担这样的后果吧？”
高个子不屑地吐了口唾沫，明显不听劝，倒是旁边的矮个子有些犹豫动摇。
路西西并没错过对面两人的神色变化，她看向矮个子，低沉缓和的声音莫名令人信服：“之前听你们的意思，是想通过白绣羽找人？”
己方最强战力虎哥坐在地上起不来，高个子又显然打不过路西西，矮个子审时度势，自然明白当前最优选项只剩友好交谈这一个，她瞥了高个子一眼，迟疑着点头：“对，我们找胡瑶。”
路西西往身后投去询问的眼神。
提起胡瑶，对面两人的目光又聚焦到了白绣羽身上，之前被掌掴的阴影瞬间浮上心头，白绣羽看也不敢看对方，只垂着头颤声开口：“我真的不知道胡瑶家在哪儿……”
高个子暴躁地骂了声脏话，又想冲过来揪白绣羽的衣领子，路西西皱眉拦在白绣羽身前，幸好高个子还没冲过来便被慌里慌张的矮个子拦住。
路西西听不清矮个子小声说了些什么，但紧接着就听高个子大声骂了句脏话：“胡瑶这个骗子！”
不等别人问，矮个子先三言两语把他们和胡瑶的爱恨情仇倒豆子一样倒了个干净。
三人是附近技术学校的学生，某次机缘巧合认识了胡瑶，前段时间放寒假，三人计划找个兼职赚零花钱，胡瑶听说之后主动提出有个远方亲戚开的西餐厅正招人，她可以介绍三人过去。
能省了找工作的时间，三人乐得自在，可他们工作了一个月，走的时候却被经理告知，他们三个的工资早就被胡瑶拿走了。
回忆起在西餐厅打工的日子，矮个子眼圈都要红了：“那西餐厅的垃圾桶比我肩膀还高，还重得要死，我天天晚上一个人摸黑去倒垃圾！”
高个子冷笑：“难道我端盘子轻松吗？”
虎哥靠着墙根，将脸埋进曲起来的腿间，他没吭声，但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头又红又肿，好像被水泡发的胡萝卜，显然打工生活也不轻松。
路西西却没被几人的卖惨打动：“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找经理，反而来学校找茬？”
矮个子忙着唉声叹气，高个子愤愤开口：“经理硬说他把工资都结给胡瑶了，我们又联系不上她，只能来学校找认识她的人。”
据说跟胡瑶关系不错的白绣羽就这么被讨薪心切的三人盯上了。
“胡瑶这学期开学一直请假在家，”白绣羽觉得十分委屈，“我也是上学期跟胡瑶坐一桌才认识她的，我真不知道她家地址！”
之前三人满心想着讨薪水，只当白绣羽是在替胡瑶遮掩，这会儿头脑冷静下来，见白绣羽一脸委屈，自然也看出对方没说谎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要搁以前，打错也就打错了，高矮个子现在就能骂骂咧咧退场了——可现在受害人前头可还站着个打手呢！一下能把高个子撂倒那种！
矮个子凑到高个子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等同伴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她连忙转向白绣羽赔笑：“我们三个也是太着急了，辛苦打工这么长时间，累个半死还拿不着钱，不小心误伤了你，姐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们一般计较了呗？”
矮个子长着一张圆脸，笑起来特喜庆，说话又好听，不自觉就拉近了跟白绣羽之间的距离，白绣羽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就想应好。
但看到一旁的路西西，想到她方才被虎哥追着打的场景，白绣羽又冷静了下来，想答应求和的话也变成了“不行”。
矮个子有些错愕，她看出来白绣羽耳根子软，所以才越过路西西去求白绣羽的原谅——路西西只能算是路见不平的同学，如果当事人都表示不计较，路西西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但矮个子没想到白绣羽会拒绝。
“你们不明不白地打人，得道歉才行，”白绣羽声如蚊呐，但看到路西西投向自己的目光中含着几分鼓励，她心下稍定，声量也随之增大，“还有我同学，你们刚才还围殴她！”
高个子实在拉不下脸低头——被打的人好端端地站着，他们两个打人的反被教训了一顿，现在竟然还要求他们道歉？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们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路西西并不知道高个子在为了“江湖地位”硬撑，但她能看出对方毫无服软的意思，于是摸着钝痛的肩膀，声音毫无起伏：“殴打他人，轻则行政处罚重则判刑……”
矮个子头都大了，她心里头狂骂脏话，表面还得顾着同伴的面子耐心劝导死犟的高个子：“冷月姐，咱就道个歉，反正又死不了，是吧？”
矮个子好声好气劝了半天，嗓子干得恨不得冒烟儿，才终于换得高个子盯着地面飞快地蹦出一声含糊的“对不起”。
高个子话音刚落，墙边就传来一道清晰微颤的声音：“对不起，我也跟你们道歉。”
路西西投去视线，就见当了挺久背景板的虎哥还是刚才那副思考人生的坐姿，仿佛刚才那声道歉是自己的错觉。
矮个子明显了松口气，连忙挤出笑对白绣羽说：“我也道歉，之前我们不该这么冲动的，让你在班里头丢脸了，对不起啊。”
白绣羽一晚上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口，她鼻子一酸，眼眶顿时有点模糊，连忙擦了一下眼睛，抽噎着小声表示：“希望以后你们能冷静做事，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高个子额角一跳，不满地啧了一声，矮个子哪敢再叫高个子接话，她连忙朝着白绣羽猛点头：“一定一定！”
白绣羽提醒：“还有我同学。”
矮个子忙不迭看向路西西：“同学，刚才对不住啊，你看你有没有什么……”
道歉刚才已经听过了，路西西揉着肩提出实际的要求：“我要一瓶跌打损伤红花油。”
虎哥脸色一僵，虽然没人看见，但他还是自觉从兜里掏出钱，支使高个子：“去买。”
高个子瞪了一眼虎哥低垂的后脑勺，拿着钱走出了巷子。
误会虽然解开，之前的矛盾却轻易化解不了，白绣羽面对对方几人还是有些怵，但见路西西等着拿红花油，她也跟着战战兢兢等在一旁，生怕自己走了对方仗着人多势众再朝孤立无援的路西西发难。
剑拔弩张的氛围转为尴尬，虎哥无聊地砸了咂嘴，他从兜里掏出半截皱巴巴的烟，忽地察觉一道视线停留在自己的手上——虎哥侧头，跟路西西四目相对的那几秒，刚才那一脚仿佛又重复了一遍，虎哥脸色一白，抖着手将烟塞回了裤兜。
矮个子致力于挑起话题活跃气氛，但虎哥埋头不吭声，白绣羽又抱着书包一脸戒备，矮个子最终只能将目光停在了路西西身上。
“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矮个子挠了挠头，笑得十分天真，“幸好没人受伤，不然咱们现在怎么好站在一起聊天哈哈哈！”
埋头垂泪暗自疗伤的虎哥：“……”
路西西没说话，矮个子十分自来熟地往她身边凑：“姐，你打架好厉害啊，你是练过武功吗？”
路西西答：“学过一点柔道。”
柔道？矮个子挠了挠脑袋，心想大概是跟北广场那新开的跆拳道辅导班一样吧，虽然不明白，但矮个子还是笑着恭维：“怪不得看着跟我们打架不太一样，利落，招式还好看。”
路西西回了句“是吗”，她的表情不像发问，倒像是终止话题的标志。
矮个子主动搭话也并不是单为了夸路西西，她句句带“姐”尬聊了几句，终于问到了正题：“姐，我看你懂得挺多的，人又成熟，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个情况该怎么把工钱要回来啊？”
路西西简洁道：“搜集好证据先找经理协商，对方坚持不给就投诉举报，有部门专门管这些的，你可以上网查一下。”
不愧是好学校的尖子生，矮个子一句都没听懂，心里头不禁酸溜溜的想，读书好就是懂得多。
“我之前去网吧都玩游戏了，你说这么多我都没听懂，”矮个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随即她就冲着路西西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姐你要是懂的话，能不能帮帮我们啊？”
另一旁的白绣羽诧异地看了过来，矮个子并未在意她，而是极力想要说动路西西：“我们仨穷学生打工不容易，偏偏嘴笨，去那餐厅蹲了好几天都没能把工钱要过来，姐你看着就聪明，人又心善，就帮帮我们呗！”
矮个子绕着路西西转圈，一迭声说了许多好话，什么只要帮忙就是朋友、以后给她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之类的，殷勤得虎哥都忍不住侧头看去。
路西西虽然打扮得普通，可她对于讨薪方法张口就来，矮个子边卖力讨好边想，万一对方能帮忙把工资要回来呢？那可是好几千块呢！
路西西垂着头，好像在思考答不答应，矮个子一看有戏，连忙表示：“姐你要是能帮我把工资要回来，我请你吃饭！小夜市随便吃！”
路西西对小夜市没什么兴趣，她抬眼看向矮个子，提出要求：“讨薪可以，一人两百。”
涉及到钱，矮个子顿时有些犹豫：“要钱啊？”
路西西：“讨不过来不收费。”
两百不是个小数目，矮个子有些心疼，试图讨价还价：“交个朋友，一百吧？”
矮个子期望路西西能跟自己来回掰扯几下，然而对方只是收回目光，明显免谈。
矮个子舍不得两百块钱，可她周围再也没有比路西西更靠谱的人，要是错过这个机会……矮个子权衡利弊，最终咬牙敲定：“成交！”
埋头cos雕像的虎哥比矮个子干脆许多：“你要是能帮我要回来工资，我也给你两百。”
高个子跑腿回来就被同伴告知可以用两百薪酬雇路西西帮忙讨薪，高个子对于还要再见这个摔了自己两次的女生十分不爽，但两个伙伴都选择让路西西帮忙讨薪，高个子欲言又止，最后也跟风雇佣。
红花油一到，几人就各奔东西，唯独虎哥靠着墙根死也不挪位置。
矮个子在虎哥旁边上蹿下跳：“虎哥你没事吧？你到底哪儿疼啊？不然你站起来走两步，走两步我看看啊……”
明白前因后果的高个子瞟了路西西一眼、闷不吭声先走一步，叽叽喳喳的矮个子吵得虎哥心烦，他特想吼对方一声赶紧滚，但还没从疼痛中走出来的身体并不允许他做出这样剧烈的举动。
虎哥能做的只有故作深沉地摆摆手：“你们先走。”
眼看矮个子还要喋喋不休，路西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劝道：“算了，给他留点面子吧。”
等几个女生走远，虎哥才扶着墙根缓缓站了起来，夹着腿步履蹒跚地朝家的方向挪动。
————
回到家时，整栋小楼静悄悄的，直到路西西踏上第三层楼的阶梯，才看到有微闪亮光从门缝中泄出。
似是听到了楼梯上的声响，一个啪嗒啪嗒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
虚掩的门猛地被拉开，一张胖乎乎的小脸探了出来，在看到路西西的时候顿时露出了乖巧的笑容：“二姐你回来啦！”
不等路西西进门，路启星又踩着大拖鞋啪嗒啪嗒窝回了沙发上，他两眼直勾勾盯着动画片，心不在焉地开口：“小姨刚走，锅里给你留了，呃，可乐鸡翅……”
屋内的装潢对于路西西来说有些陌生，她打量了一圈屋子，视线最终落在了路启星身上，越看越憋屈。
长大后的路启星没有小时候稚嫩可爱，模样比现在成熟硬朗，身材也比现在更高大——然而人不会随着年龄增长就变得更好。
以后的路启星自私懦弱，承担不了一点责任和压力，好好的壮年小伙子毕业后整天在家啃老，将养家的责任全然推到姐姐甚至是年迈的父母身上，整日只知道抱着电子产品沉浸在虚构的世界中。
爸妈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为了占据路西西的存款、为路启星的婚房首付攒钱时，路启星也只会冷眼旁观，然后在爸妈的关爱下成为整场闹剧的最终利益获得者。
路西西沉吟片刻，朝爸妈房间走去。
路启星沉迷于动画片，直到广告时间来袭，他才把视线从电视机上挪开，然后就见他姐拎着他的存钱罐从爸妈房间走了出来。
路启星的零花钱多，存钱罐也沉，金色塑料小猪被硬币和纸票塞得满满的，以前路西西想吃什么都会从这小存钱罐肚子上的洞口往外掏钱，掏多少听天由命，路启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还会主动从里头拿钱给路西西买零嘴。
路启星看看路西西，再看看存钱罐，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拿我存钱罐干嘛？”
路西西没回答，只是双手按着存钱罐，屈起膝盖狠狠往上一顶——塑料小猪在重击之下碎成了八瓣，硬币纸票飞得满地都是。
一枚硬币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滚到了路启星的脚边，仿佛一个开关，使得呆愣住的路启星忽地大哭出声：“这都是我一块一块攒的！你干嘛呀！”
路西西将手中的塑料碎片扔到地上，看着路启星痛失家当凄惨哭嚎，她忽然觉得，自己胸膛中那股上不去下不来、堵得人心口沉闷什么也做不成的郁气终于散了。
平静了一天的路西西心情忽然有了起伏，她唇角上扬露出开心的笑容，铿锵有力地吐出了一个字：“爽！”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