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美人》落锱

10、010

　　苏晴晓的情感有着和人偶一样的无波无澜，但却被给予了加倍的敏锐直觉。

　　一片树叶从她头上飘落，风中隐隐藏着淡淡的草木香。

　　像是凌欣落的气息。

　　苏晴晓找到系统确认凌欣落是否在附近，尽管系统给与了否定回答，但苏晴晓心头还是感觉不安萦绕。

　　系统劝她不必担心，但苏晴晓对此置若罔闻，她拦了一辆计程车，回到了她租的小公寓里。

　　门甫一开，清香满室，她养的茉莉今天开花了。花瓣纹理细腻，洁白若雪，悠远的香气同记忆深处的恐惧颇有几分神似。

　　苏晴晓抱着花盆，再三犹豫并没有将它扔出去，若是这么扔出去这样娇弱的花活不了几天。

　　“小姑娘怎么还不进去？门开这么久也不怕有坏人在你后面跟着。”邻居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五六十岁，正推门出去倒垃圾，看苏晴晓在门口发呆，不由得问。

　　“阿姨，这盆花……”苏晴晓找了个借口，“我有些花粉过敏，别人送了我盆花我养不了，要是阿姨不嫌弃的话可以帮我照看么？”

　　邻居阿姨刚退休，退休了没事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便接了回去，苏晴晓松了口气，向阿姨道了谢，反锁了门。

　　到现在为止她依旧没有脱离原有的剧情范畴，尽管她现在所在与原身已经天差地别，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苏晴晓坐在桌前，将她能记起的原身剧情画了张简单的流程图。

　　记忆的起始点在此身同凌欣落订婚之前，此身一开始同凌欣落订婚并非有所图谋，只不过图谋是后期渐渐而生。因为凌欣落的冷淡，凌家上下的欺凌轻视，此身产生了要挟凌欣落以篡取凌家产业的想法。

　　方法也很简单，便是让凌欣落对此身的信息素产生依赖，从而达到通过信息素来控制凌欣落，让其无法离开。此身的体质很特殊，一旦标记哪个omega，这个omega就根本无法离开此身，非要强行解释的话可以谓之信息素的上位压制，只可惜此身要标记的是不可能的凌欣落。

　　此身犹如毒蛇一样潜伏，也像毒蛇一样危险，她做的最长时间事情便是隐忍，用乖顺的外表掩饰贪婪的欲望，计划可以谓之精密，但在计划失败之时自乱阵脚。因此纵容了她很久的凌欣落终于忍无可忍，亲手终结了却此身。

　　如今试想来，凌欣落对此身实在过于放纵了，对此身的各种行径一直隐忍不发，凌家的颜面在凌欣落这里这么重要么？

　　【宿主不考虑尝试重新接近一下女主么？】系统可怜巴巴地推销起了自己的业务，【要是宿主想要重新接近女主，系统001还可以将之前的读档重来……】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晴晓宽松的睡袍袖子垂落，小臂之上伤痕纵横。

　　＊

　　“凌小姐，这是目标苏晴晓小姐的行程录像。以及苏晴晓小姐的现用手机号码和现行住址，都整理好打包在一起发过去了。”

　　凌欣落盯着聊天对话框中突然蹦出来的话，很快一段压缩文件传送了过来。

　　虽然她知道自己请侦探调查苏晴晓的事情很不光彩，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为什么苏晴晓会突然转变，在苏晴晓突然转变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这是她的秘密，她连最好的朋友薛谭都没有告诉，暗中请了一个出色的私人侦探前去在不打扰苏晴晓生活的前提下调查苏晴晓，她很想知道苏晴晓在做什么。

　　“演员……没想到她会这么选。”

　　看着镜头前的苏晴晓，凌欣落目光僵了僵，微微有些失神，不过她很快调整了过来，暗自冷笑：苏晴晓现在这样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鼠标已经按在了“×”上，但控制鼠标的手指迟迟没有按下去，反而揉进掌心，在白皙的掌心留下青紫的压痕。

　　还是舍不得么？不，她不能这么心软。这个女人的演技一向很好，她不能被表象蒙骗过去。

　　凌欣落眸光沉了沉，眼前却不由自主浮现起曾经极度熟悉，而在某个时间节点却骤然间变得陌生，恍若早已经形同陌路的身影。

　　＊

　　“张辰颖！你要再像这样不配合工作你就滚，剧组又不是没了你不转了。为了你自己一个影响整体，你怎么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坐在这？”

　　在张辰颖第无数次推三阻四拖着不上场时候，导演陈灵终于发飙了。

　　“急什么？我的指甲还没弄好，陈大导演要是着急的话，把苏晴晓叫过来不就行了？反正陈大导演其实是想让我的那个替身接替我当女主的吧？”

　　张辰颖低头看了看自己精致的指甲，慢悠悠地说。

　　“不过说到‘心安理得‘，陈大导演以为这部戏在开拍之前就能引发这么大的轰动是因为谁，陈大导演说出这话也这么心安理得么？”

　　陈灵脾气一向火爆，本来忍了张辰颖这么多天，现在听张辰颖这么说，就像火苗窜上了炸药桶一样登时爆发了出来：

　　“张辰颖，你要走就走，别以为缺了你剧组不转了！今天我陈灵偏不伺候你！”

　　“好啊，那我不演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张辰颖清楚从正理来说陈灵根本没那个权力撵自己走，不过既然陈灵这么说，她也想给陈灵个下马威，直接将穿了一半的戏服往地上一摔，还不等经纪人和助理反应过来便跳上了她的豪华加长林肯轿车上，扬长而去。

　　女主角罢演这事是大事，剧组之中乱成一团，有不少劝陈灵不该和张辰颖吵架，还有劝陈灵对张辰颖道歉重新把张辰颖请回来的。可陈灵倔脾气一上来几百头牛也拉不回来，她直接找到了正躲在树荫下休息的苏晴晓，问她想不想当这部戏的正式女主。

　　对于这种邀请苏晴晓是没有理由拒绝的，这几天下来剧组之中的人渐渐了解了她。开始他们知道她是张辰颖的替身还有些排斥，不过这几天下来他们发现苏晴晓和张辰颖根本不是一路人。同张辰颖的嚣张跋扈相比，苏晴晓安分乖巧，从不多事，就像一个安静的人偶娃娃，唯一能看出她的情绪时候便是在戏中。她所表达的情绪完全是戏中人该有的情绪。

　　而且人们很快注意到，这个苏晴晓拍戏时候与其说不像一般的演员娇气，更可以说她根本不在乎她自身。

　　脏污的水坑她说跳就跳，几十米的台阶她说滚就滚，尽管安保工作做得很到位，但众人还是不可避免为苏晴晓捏着一把汗。在此之下与张辰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们从开始的质疑，到现在一致口径地承认陈灵导演的眼光好。

　　不光剧组之中的人清楚，就连苏晴晓自己也发现这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微妙变化。她的情绪似乎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暗色之中，无论什么都不能让它有任何波动。

　　与同凌欣落在一起时候的鲜活现在转瞬便消堙无踪，宛若倾泻了一抔水，没入黄沙之中。

　　【宿主，这会不会是宿主违背世界法则的原因。】系统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意见，【宿主在凌欣落身边，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现在唯一能激得起她情绪波澜的只有她经常把玩的那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刀刃很锋锐，稍微用力一划就能将皮肤割的很深。但现在哪怕她用力刺下去，也并没有多少感觉，她只能盯着殷红的血从刀刃下缓缓流下，很漂亮的颜色，但仅此而已。

　　没有情感，就算是处于易感期也激发不了她多少本能，除了无法抑制住的信息素气息，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诡异的木然状态。

　　有的时候她几乎怀疑自己要变成了一个傀儡人偶，但她又清楚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她心中所愿，并不存在任何人操纵她。

　　只是她不再会有情感，也不再会感知到疼痛了。

　　“这又什么关系么？”苏晴晓声音平静，“如果这样的话对演戏来说，不是刚刚好么？”

　　确实刚刚好。没有情感的她不过只是一只白纸一样的傀儡，由她操纵着，在上面涂抹上任何颜色，变换着任何形态，演绎着任何已经被设计排演好的命数。

　　【宿主，你这样，我害怕。】系统瑟瑟发抖。

　　它还是第一次跟着这样的任务执行者，曾经的任务执行者也有不听它话的，甚至有反过来威胁它的，不过像苏晴晓这样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它还是第一次见到。它从苏晴晓身上感受不到人类宿主应该有的情感，苏晴晓更像一个设定好的初等系统，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害怕么？”苏晴晓低低地问，“可是我已经感觉很久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体会了。”

　　她的声音阴森森的，带着些了无生气的凉意。其实这并不是她有意的，而是在毫无情感时候很正常的感觉。

　　从凌欣落家出来之后，她的情感便逐渐淡化，如同指尖流逝的黄沙，现在终于要流失殆尽。

　　她本应该恐惧，可她却不知道恐惧是何物。

　　“等我拍完这段戏，如果还有可能，我接受你读档重来的建议。”

　　苏晴晓抬起手，挡下了落在眼底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