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三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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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三代
百无聊赖之中，小野寺点开了一个影评。
说的是因为错过而遗憾的初恋电影，评论的大致意思是觉得错过已经足够美好，因为倘若不错过，后面的生活折磨反而会把记忆的美好之处磨平。她点开这个名为roku kone的带有黑色猫咪头像的主页，没有什么内容，是一个长期潜伏安静标记一些事物的人。小野寺往下滑了滑，最后退出去，在他的评论下回复了一条“遗憾本身就不是什么美好的事物”。
第二天醒来，看到对方的回复，简洁明了地问她为什么。小野寺想了想，戳开他的头像，点了私聊。
“因为既然都觉得遗憾了，肯定是痛恨过自己曾经的无能为力吧。所以为什么要把遗憾修饰伪装起来？”
彼时小野寺刚回到东京，在高中三年级的节点进入新的学校。智子也进入了新的公司，薪酬虽略有逊色，但数目依旧够人咋舌，只是小野寺觉得这个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智子的钱是智子的钱，又不是她的钱。比起一个母亲，智子更像一个稍微年长她几岁的姐姐。虽然小野寺一度怀疑过这样的智子为什么会选择怀孕生下她，得到的答复也只是“因为很想有个女儿嘛，比起爱其他人，我更想爱女儿”。
好像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措辞。
但时常的，小野寺会被鲜明的孤独感袭击，仿佛是一个完全没有根的人，没有后盾，孑然一身，飘到哪里算哪里。安稳的生活是非常短暂的，其他人不管怎么样，始终有一个家可以回——那里有熟悉的床铺，家具，物品摆设的方式，不管过多少年，熟悉的气味都不会散去——但她并没有。智子本身就如浮萍一般，随时都可以打包起东西离开，和她自己母亲的联系也是寥寥。小野寺没怎么见过这个应该称为外婆的人，遑论生父。
“听起来好像因为遗憾吃了很多亏啊。”
小野寺从猫咪头像的人那里得到的答复是如此。在下着雨的东京，她撑着伞从兼职的咖啡馆回家。寒意从手指开始钻进衣袖，一点点侵蚀皮肤，最后渗透全身。正要给那人回复点什么之际，忽然听到呜噜呜噜的声音。视线一转，望见一只黑色小狗趴在淋湿的纸箱里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纸箱上贴了“请领养”的标志，旁边还放了食物和玩具。有一堆单子塞在透明密封袋里，已经被人拆过了。小野寺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口炎治疗的费用单和诊断单，价格不菲。
把箱子往淋不到雨的地方推了推，想假装没看见继续往前走，但小狗断续的叫唤斩断了前路。小野寺撑着伞站立良久，有些为难地朝它摆手，几欲辩解：“啊，不是，这个太突然了，而且我也没有这么多钱。”
咕噜声混在雨声里。小野寺对口炎治疗没有概念，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存款余额，然后眼睛一闭，心下一横，抱起箱子就跑。
“应该是治不起了，所以扔在路边吧。”
智子迅速过了一遍费用单，得出结论。小野寺正在走廊上逗狗玩，看着它费力地叼起玩具，走几步又放下了，然后慢慢踱步到她身边，用脑袋去蹭她的手。
“想也知道是这样吧。”
她闷声闷气地呛了一句。
“还真是不负责。”
智子感叹了一句，反而让小野寺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负责这种话。
“那你要怎么办呢？市区可养不了这种狗，以后会长得很大吧。好像又是危险类犬种。”
小野寺没有应声，出神地盯着小狗的眼睛看。像刚被雨水冲刷过的水池，残留的水珠折射出湿漉漉的阳光。
“啊，”沉默良久，智子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像是漫不经心地提起，“你外婆住在郊区呢。要不要去看看她？”
小狗的治疗费用都是智子支付的，前后折腾了几个月，终于治好了。取名卡戎的时候小野寺被智子嘲笑了一下，吐槽着“为什么要取这种被抛弃的不吉利的名字”。
抱着卡戎去找外婆的那天，小野寺忽然想起智子的意图。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藐视一些规则和秩序，为什么会因为市区规定不让养就顺势带着她去找外婆呢。如果不想养的话，早就已经提出送去救助机构了吧。
她对着猫咪头像发问。对方一时没有回复，在即将抵达外婆家之际，发来消息：“可能是找到了什么契机吧。”
捡到卡戎的这几个月，小野寺和猫咪头像断续地聊着天，基本上都是她自说自话。对方虽然事事回应，但几乎不提他自己的事。因此真要说是朋友，反而会觉得有一层隔膜。然而要说不是朋友，又好像也快达到差不多的程度。
考虑过要不要提出见面邀约，但始终缺乏“一起出来喝咖啡”的自然要素，硬要说出口的话反而觉得奇怪，毕竟连对方是不是也在东京都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在这样的关系里，相较于小野寺自己，对方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导致双方在关系的天平上倾斜了。
在见到外婆小野寺惠的第一眼，小野寺就知道智子是像谁了。
“什么啊，原来是智子啊。”
惠的第一句是这样的。智子笑嘻嘻地拉着小野寺进门：“怎么，你以为是哪个老相好嘛。”
“一把年纪了，哪来的老相好。”
“就是一把年纪了，老相好才多吧？”
惠没有接话，视线转到小野寺身上，朝她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摸了摸她怀里的卡戎的脑袋。
小野寺隐约知道一些智子早年的事，包括她少女时代和惠的争吵。实际上惠从小也不是什么乖巧安静的女孩子，在父母安排的婚姻下卷起铺盖投奔东京市区的姐姐，又一意孤行嫁给了居酒屋的老板，对方去世后继承了店铺，接着就独自一人带大了智子。两代女性传承下源源不断的倔强，反叛着一贯的人生路径，只做着想做的事，即使受到外界的风言和责难也不加理会，仿佛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刚回到东京，所以想带着绿来看你一眼。”
智子熟门熟路进了会客厅，在桌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小野寺抱着卡戎站在门口，一直等到智子招呼她才进去。
“你说的看一眼大概没安什么好心吧。”
惠泡了茶，从冰箱里拿出磅蛋糕切了块。
“怎么会，”智子笑起来，“妈妈当然是最重要的啦。毕竟你也就剩我一个亲人了嘛。”
小野寺闻言，手里的红茶杯子抖了抖，忽然想起刚和昼神恋爱的时候她有过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后来恍然明白是因为昼神和智子有点相像，因而在陌生的长野，从他身上得到了令人亲近的熟悉感。
以后她也会变成智子的样子吗。像这样代代相传的，一生都骄傲地一个人活着。并非是觉得这样的活法不好，只是偶尔还是会想去尝试其他的方式吧。
她并不缺乏一个人生活的勇气，只是在持续前进的道路上过于熟悉了一个人的光景。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刚失去恋人，关系遥远的亲人，只存在于智子口中的生父，如此种种加起来，似乎正好做漫画里孤独又缺爱的女二号。
让惠接受卡戎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正好也觉得寂寞了”。虽然智子依旧插科打诨地笑着以“那就把绿给你养”回应，惠却并未多置一词。临走之际，智子去外面开车，留小野寺在院子和卡戎告别。惠站在旁边，观望孙女许久，缓缓开口道：“和智子生活辛苦吗？”
小野寺听出了她平淡语气下的关怀，恍然明白她是被长年累月的孤独冲淡了浓烈的情绪，留下深深的掩埋于湖底的感情，于是鼻子浅浅一酸：“还好。”
汽车在院子外滴滴。小野寺直起身走了几步，踌躇了一会，顿时转身道：“我会经常过来的。”
回程的路上，小野寺打开手机，屏幕的亮光在幽暗的车内照亮了她的脸。私聊的界面停留在她发出的苦笑表情上，显示已读的状态。她再次点开猫咪头像的主页看了一眼，没有更新什么标记，转发的内容里倒是多了一条东京高中排球预选赛的宣传。
小野寺震了震，手指在手机键盘上停顿了几秒，最后依然问道：你在东京吗？
回复非常迅速，正好在线：是唷。
她又迟疑了一会，正斟酌着措辞，意外瞧见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反而增加了一点信心：怎么了？
既然如此。
小野寺转过脸，看了一眼车窗外飞速闪过的夜色，从零落的灯光逐渐进入繁华的市区，人来人往的烟火气里满是明亮的霓虹灯。身穿长大衣的路人捧着咖啡快步流星，或者是拿着公文包的西装族还喝得醉醺醺，独自一人的，俩俩牵手的，成群结队的。
既然如此，女二号又怎么样呢。反正她永远都会是她自己人生的主角。
“周末要出来玩吗？”
发送之后，小野寺靠在车椅上，长长送出一口气。暗下去的屏幕很快又亮起来，她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回复，慌忙举起手机查看。
“可以啊。”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三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