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轻云故

11、云境

　　常洵的声音透着一丝决然，很难不让人怀疑。

　　“三灾和八难？”池声没有对常洵的话应声，反而是自顾自的问了一句。

　　可很显然，现实并没有给常洵解释的机会。那原本夹杂着血腥的风潮过后，世界余下一片死寂，灰败的空中有一人破开云雾，缓慢的走了出来。

　　池声也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可在见到那人后却愣在了原地。本以为会见到的是一个青面獠牙、面目可陋的生物，可谁承想那人竟也是生得俊逸非凡。若非他周身都散发着让人不安的气息，池声真无法将它与罪恶联想到一起。

　　“是八难。”常洵笃定了一般的说道，语气明显也是缓和了不少，不过也没有完全放松下来，“我等会拖住他，你去叫尤奚大人。”

　　池声嗤笑一声，虽然他没有把握赢下这人，可并不代表要将常洵一个人丢在这里，“说什么呢，就算我的力量在这里被压制，可也并非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话音未落，八难就已经朝他们走近，即便是不出手，就已经让人觉得心悸。常洵有些后悔，为什么刚刚没有强硬一点让池声离开，那样的话，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眼下危险已经近在咫尺，他们根本没有了逃走的可能性。

　　“帕缇兰涅大人的遗志，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们都会替他达成。”八难唇角挂着一抹笑意，如果此刻他的眼眸中没有闪烁着骇人的红光，或许倒也没有那么让人惊骇。

　　一道赤金色的流矢射向八难，可在即将触碰到他的衣服时，顷刻间化作了细碎的星点，于半空中消失殆尽。

　　常洵握着弓箭的手一紧，彻底认清了他和对面那人的差距。

　　眼看着八难越来越逼近了他们，池声也不得不上前一步，拦住了八难继续向前的脚步。

　　八难轻嗤了一声，漫不经心的一抬手，便于半空凝聚出了一道风刃，同样带着刺目的血色，朝池声劈了过去。

　　他本以为仅仅是这一击，应该就足以要了眼前这个凡人的性命，可当他见到那风刃在池声面前断为两截时，明显也是怔住了。

　　“咦？”八难不解的偏了偏头，朝池声的方向转过去。

　　于是向来不愿意多分给别人一个眼神的他，第一次朝着一个凡人定睛看去。硬生生接下这一招的池声，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轻松，那风刃散去之后，便有一丝血从他的嘴角渗出，手臂也失去了知觉。

　　“你是谁？”八难的声音里是丝毫不掩饰的诧异，他目光直直的落到池声的身上，神情探究。

　　池声没有打算回答，只依旧紧紧的盯着八难，生怕他下一刻又会做出什么来。

　　八难见状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似乎是还要追问，可没待他开口，尤奚就不知何时已经到来。

　　“八难，如今帕缇兰涅已经被封印，你的力量也仅仅只剩下一半，何必还要再做这些事？”尤奚神色淡淡的说道。

　　说完，尤奚走到池声的身边，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执长剑的人，只不过与尤奚的平静不同，那些人各个面容警惕，似乎对八难很是忌惮。

　　八难的目光落到尤奚的身上，一时间两方的人都沉默的对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良久之后，八难才缓缓移开了目光，他看向尤奚身边的池声，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今天就算了，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话音刚落，八难的身形就蓦地化为一缕轻烟，消失在了原地。

　　确认八难是真的离开后，尤奚才扭头看向池声和常洵，“你们没事吧？”

　　池声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尤奚这才松了口气，随后又嘱咐道：“眼下战争刚刚结束，三灾八难却没有消失，大家还是不要单独外出为好。”

　　“是我们一时大意，让尤奚大人担心了。”常洵垂着头，懊恼的向尤奚道着歉。

　　如果他能够早些注意到或者离开，那样也就不用麻烦尤奚大人了。尤奚大人本来就忙着各项事务，如今却还要抽空来救他。

　　“好了，这又不是你们的错，你道歉什么。”一个随尤奚一同而来的女子出言安慰，“尤奚大人也是担心你们，所以才会和你们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听你们道歉的。”

　　另一个看起来大概只有二十来岁的男子也随言附和，“是啊是啊，尤奚大人在十几位神明大人中出了名的好脾气，你这不是故意让别人误会大人嘛。”

　　原本他们正往回走着，听到两人的讨论，尤奚回头轻笑了一声道：“贫嘴。”

　　那两人也不怕，依旧笑嘻嘻的开了两句玩笑，让一旁的常洵有些不知所措。

　　许是注意到了常洵的窘迫，那个女子笑着朝常洵说道：“对了，你们应该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吧？我叫傅晴月，他叫霍寻炀。”

　　傅晴月说完，身后的霍寻炀就探出头来，对着两人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我叫池声。”池声也笑着打了声招呼。

　　“我叫常洵。”常洵垂了垂眸子，也顺着池声的话说道。

　　“啊，原来是你们。”傅晴月恍然大悟的喊了一声，随即就被霍寻炀的目光制止。

　　“你知道我们？”池声有些惊讶的看向傅晴月，问道。

　　“只是大家私下里都在传，尤奚大人今天带回来两个陌生人，有些好奇罢了。”霍寻炀在一旁解释道。

　　“我们之前都在猜，尤奚大人看中的人肯定非同一般，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傅晴月也跟着说道。

　　说及此，一直走在前面没言语的尤奚，突然在此时转过头来，有些不解的问道：“三灾和八难都是仅次于帕缇兰涅的存在，可能就连我都无法与全盛时期的他们抗衡，二位刚刚又是如何做到和他们分庭抗礼的？”

　　末了，像是怕人误会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觉得，池声的力量似乎并非来自神谕，但又好像与它有着某种关联。”

　　“这种力量的确不是神谕，有些事情我现在还无法给大家一个解释，但请相信我绝无恶意。”池声说道。

　　其实对于尤奚的疑惑，他是能够猜到的。他的力量来自于他自己，但也的确是靠着神谕唤醒的，所以尤奚才能察觉到其中的某些关联。

　　尤奚的目光落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常洵身上，随即才笑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勉强你。”

　　等回到住处后，尤奚独自一人离开，余下四人留在了原地。傅晴月有心想听听池声和常洵先前的事情，遂没有立即离开。

　　“你们在来到此处之前，都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吗？或者都经历过什么，怎么一路走到了这里。”傅晴月的目光落在对面两人的身上，非常耿直的问道。

　　原本正要走的霍寻炀听到这话，此刻也停下了脚步，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了常洵和池声的身上。

　　“……好啊。”答话的是常洵。

　　池声有些意外的看向常洵，随即就听到常洵面不改色的将他们“一路走来”的所有事迹，完完整整的叙述了出来。

　　如若不是池声一路跟着常洵，他还真的以为常洵已经独自一人，将这几千年前的慈黎国独自走了一遍。

　　“原来你们是偶然躲过那场战争的，不过你们的亲人呢？”傅晴月想到方才常洵没有提及半句关于自己的家人，便忍不住问道。

　　“傅晴月。”一旁沉默的停了半晌的霍寻炀突然出声唤道，让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的傅晴月也愣了一下。如果没有提及亲人，那很大概率他的家人已经遇难，毕竟在灾厄来临之际，能够侥幸逃脱的人也只是少数。

　　就在傅晴月想着赶紧道歉时，常洵已经率先开口了：“我虽然侥幸逃离了灾厄，可是也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对于我的爸爸妈妈没有任何印象。这次来到这里，也是想要看看有没有他们的线索。”

　　池声早就知道常洵丢失了一部分记忆，尤奚也说常洵这次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回那段记忆。可也直到现在，池声才知道，常洵是为了寻找关于他家人的记忆。

　　原先一直对池声和常洵心存警惕的霍寻炀在此刻，也突然没有再咄咄逼人，反而露出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怜悯，“眼下灾厄盛行，你的亲人恐怕已经遭遇了不测……”

　　可熟料下一秒，常洵就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们肯定还活着。”

　　霍寻炀一愣，正想要再说些什么，随即就被一旁的傅晴月拉了拉衣角。霍寻炀顿时噤了声，不再说话。

　　然后傅晴月对着常洵一笑，“你的亲人肯定还活着，他们也一定在寻找你。你不用着急，你们总会遇到的。即使你忘记了他们的样子，但他们见到你之后，也肯定会立刻认出你。”

　　常洵垂眸沉默了半晌，随后也点了点头，像是同意了傅晴月所说的话。

　　池声偏头看了一眼常洵的神色，在他点头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中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希冀，还有着难以言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