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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婚燕尔 ...

  •   翌日晴薄,更时不清。
      季卿语倏然惊醒,心悸如雷,猛然睁开眼时,冷汗骤下,双目不聚焦地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她转过头,定睛一看,入目是男人陌生而坚实的手臂,半个身子结结实实压在她身上,把她挤得只能喘口气了,季卿语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明白自己为什么做了噩梦。

      两人睡得跟个勺子似的,季卿语用力挣了挣顾青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半晌没推动,冷汗成了热潮,身后不着衣衫的胸膛热腾腾地烫着季卿语的后背,季卿语累得没了法子,只好任他贴着,越躺越清醒。
      可没躺多久,身后开始隐隐不对起来,热意烫人,她昨夜通了人事,晓得这是什么……

      于是季卿语往前挪了点距离,还没挪多远,就听顾青烦躁地嘶了声,松开她,伸手往下揉了两把,然后扯过被子把她盖了起来,自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顾青迷糊糊的,声音带着些哑:“……醒了?”
      好像卯时都不到吧。

      季卿语有些尴尬,转头看空荡荡的帐顶:“进门第一日,该早早去敬茶。”
      顾青躺着:“阿奶身体不好,起不来大早。”
      季卿语知他双亲过世,家中又只有一个阿奶,轻声说:“纵是如此,新妇进门该讲的规矩还是不能免的,该给长辈留个好印象。”

      话虽这般,可如今这天色委实算早,天还擦黑着,便是在季府,也万没有这个时辰起来侍奉母亲梳洗的道理,但季卿语还是想起了——
      她对和顾青躺在一张榻上没甚兴趣

      新婚燕尔,该是日上三竿,慌忙起身,娇房窃语的时候,眼波荡着春情的鸳鸯一个嗔语责怪,一个含着笑哄,才算甜蜜可人,但和顾青……
      季卿语委实不知能同他说些什么,昨夜的酒气让她心有余悸,累成那般也是夜梦难安。

      顾青的声音困恹恹的:“穷讲究,你起了早,怕是要久等,倒不如睡个回笼觉,起来时间正合适。”
      季卿语心觉他可能是犯懒,毕竟昨夜那么卖力气,累着了也正常,虽然她也累着,腰酸膝痛,但更想起身缓缓,她体贴道:“……那将军睡吧,妾身先去梳洗了。”
      她想沐浴。
      昨夜虽然叫过水,但那时太累,也不知洗没洗干净,说起来顾青瞧着身强体壮,也不过两回,第一回时只弄了一会儿,季卿语还没反应过来,就开始第二回了,若不是有第二回,她还不知那就算结束了……

      季卿语从顾青的臂弯里抽身,心想洗完后,时间该差不多了,倒时再来唤他也不晚。她盘算好时间,离了那怀抱,谁知连被褥都没出,顾青就起了,动作利落地下榻:“我也起。”
      “……?”

      待洗完,也到了该起身的时候,季卿语梳完妆,顾青便领着她去见阿奶。
      季卿语今日穿了身玉红夹水的束领长衫,长发全挽起来了,露出修长白皙的颈,玉色耳坠沉稳地定着,提裙跨步时自有气韵,举手投足间尽是端庄矜持,亭亭款款。
      外头洒扫的下人瞧见新夫人和将军,眼睛都直了,一是因为没见过季卿语这般出众的人物,二是新夫人和将军简直大相径庭,不说样貌,就是这气质也太不般配了。

      顾青打着哈欠,走在她旁边,双手叠在脑后,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像是不入心,步子也大,走了会儿,发现身边的人瞧不见了,便停下来等她一等,慢步子的时候借着胳膊肘的遮掩偷看季卿语,昨夜的记忆跟着翻涌心头——

      芙蓉帐暖,露华湿破,劲风涌潮,热意连绵。
      顾青瞧着季卿语的眼尾,克制地喘息。
      这人也不竟是白,左髋并着两颗红痣,在颠簸推磨里仿若雪中乱颤的红梅,再往下,脚背上也有,顾青把这两处揉得发红,吻得轻哼。

      顾青的手掌有刀疤,那份粗粝的磨砂感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痒,遑论抚过……季卿语忍不住发颤,不知是他还是她的汗,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带着几分腥咸,不算好的味道,季卿语不想含着,张嘴呵叹,简直迷了沉醉人的眼。
      “……怎么?”
      季卿语侧头,凤眼泻着情露,双颊染着潮红,柳眉微蹙,不知是不高兴还是难受,她说:“……有些累了。”

      顾青想到这,呼吸都紧了,大清早的,无端热得慌,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口,心里埋怨她——这人怎么生得漂漂亮亮的,脸蛋滑滑的,眼睛亮亮的,偶尔抬头看他一眼,还有种漫不经心的勾人,顾青瞧着她鬓边那只玉步摇,珠子晃得轻轻的,叫人想碰一碰,把它荡起来,可面上他正经得很:“……妆奁里那么多首饰,怎么只戴一支?”

      季卿语微微抬头,只看到他的下巴,便收回目光:“穿戴素净便好,月满则亏。”
      “长得这般好看,穿金戴银才显贵气,你进门第一日就这般穷酸,给人瞧见,像我委屈了你似的。”
      季卿语不知道话还能这般说,又像夸人又像骂人的,她提了口气,颇有耐心地解释:“贵气这般东西,不看锦衣玉食、钗配环饰,一如宰辅王相,名满南梁依旧素袍待人、山肴野蔌,可通身贵气,谁能视而不见?”

      “王首辅位高权重,所见之人多是为了巴结他,哪有不曲意逢迎的道理?只怕他蓬头垢面、‘虱处裈中’,也没人敢说他不贵气。”
      季卿语没想到他还有几分辩才,又道:“贵气在身心,不在身。”
      “藏在心里旁人如何见?”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素来养在心间,哪有到处宣扬的道理?季卿语有些累了,只觉得与他说不明白,偃旗息鼓:“……我喜欢这样。”
      顾青一噎,走了两步,快快道:“……那随你。”

      说着话,两人进了松鹤堂,此处是顾青祖母的院子,倒是离他们清鹭院不远。
      甫从院门进去,就瞧见已经有人在了——那人一副管家打扮,个头不高,头发打理得仔细,一身黄缎长衫,衬得肤色黑黝,远远看见他们,还没说话便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模样看着不甚干练,还有些没规矩,但颇为和气。

      顾青微微颔首,还未说什么话,廊庑边又看到三道身影有说有笑地走来,其中,一位粉衣少女,一位紫衫妇人。
      能在这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两位的身份定是不凡,但季卿语的第一眼却没怎么看她们,只因她在见到顾祖母的第一面时就愣住了——那是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脊背微驼,脚步慢慢,面上的褶皱里甚至能看到岁月沧桑,和她那从前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祖母全然不同……
      顾青说:“这就是我阿奶。”

      季卿语迎了上去:“孙媳给祖母请安。”
      顾阿奶一双眼睛弯了起来,明明这么瘦弱的人,眼睛却很亮,看着她就笑:“阿青这媳妇也太好看了些。”
      旁边的紫衫妇人开口附和:“刚到宜州便听人说了,季家的二姑娘是江南数一数二的美人,今日可算见着了。”

      季卿语这才分了眼神给她们。
      她先看了那妇人,只见这人收拾得体面,钗环耳饰一样不少,面上敷粉,还熏了香,就是这味道不太好闻,衣衫料子选得极好,虽然颜色有些不合适,但做工精致,款式新颖,瞧着不像嬷嬷;再看那少女,模样就年轻许多,虽然不大会打扮。
      这两人能进老太太的院子,自然身份不一般,为此,季卿语偷瞧了顾青一眼,大有几分询问的意思。

      正巧顾青也在看她,模样正直。

      可越正直,越显欲盖弥彰,季卿语想着果然,这般年岁,身边不可能干净的,就是不知这人到底是妾室还是通房了,妾室的话,就算不知规矩,也不该带到堂前,通房丫鬟的话……
      “这是我舅娘。”
      “……”
      “这是表妹。”
      “……”表妹也就比通房好一些些,季卿语想。

      双方见了礼,便一齐往正堂里去。
      季卿语主动上前扶住顾祖母的手,却在扶住她手的那一刻愣住了,这一愣,她又忍不住抬头去看顾青。

      尚在家中时,王氏告诉季卿语:“顾家人丁稀落,就他一个独子,后宅也清净,妯娌是没有的,他家做主的就是他祖母,顾青很听顾祖母的话,他之所以这么着急成亲,就是因为顾家祖母说了想抱孙子。”

      季卿语当时不太明白,为何顾祖母一句想抱孙子,二十五六都未娶亲的顾青便点了头,今日见到人,却一切不言自明——顾祖母的手腕骨很小,皮肤松弛,皱巴巴地贴在骨上,像只是包着一层皮。季卿语替人诊过脉,却也从未握过这样的手,没有一点生气,温度都很少,教人只敢扶着,连攥紧都不敢。
      十年离家再回首,满身功勋,耀祖光宗,可当初亲他疼他的祖母却年老成了这般模样,是谁不孝?

      季卿语蓦然想起顾青背着顾祖母上山祈福的事,一路进来都有些怔然,以至于没发现位置上的不对,上头坐的是顾奶奶,她挨着顾青站着,再过去是舅娘,表妹站着,而坐在舅娘旁边的,竟是门口瞧见的那个,管家……
      顾青适时开口:“这是舅舅。”
      季卿语也是到这时才开始诧异,顾青衣锦还乡,扶持家里自是理所当然,但扶持的人竟是娘家一脉的亲戚,闻所未闻。

      季卿语敛去神思,开口叫人:“舅舅。”
      “诶诶。”黎阿栓笑得嘴都咧开了。
      他早听说自家外甥要娶个天仙般的姑娘,昨日拜堂,瞧季卿语那身段就知道肯定是个大美人,如今见着面了,更是觉得惊为天人,漂亮得他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阿青好容易回来了,还成了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手底下有这么多人,还要管这么一个大宅子,肯定忙不过来,他家里没什么人了,我这做舅舅的自然要帮一帮的。”
      季卿语心中有了大概。

      这边说着话,丫鬟那边却开始上菜。
      上菜?

      季卿语看到几个丫鬟端着菜碟款款往正堂来,在座的却没一个觉得不对,不由扶额,这怕不是顾家的规矩,新妇敬茶第一日,茶瞧不见一杯,却要坐下一起吃个饭……季卿语哑然,心想怕是没有比这更离谱的事了。

      她随着顾青落座,看下人端着米饭放在她面前。
      目下这时辰,就是要吃,也是早膳,可季卿语从没有早上吃米饭的习惯,素日里半碗粥都算多的,再者,她目光落在面前的碗上,总觉得哪里不对,打量了一圈,又看不出哪里不同。
      直到她入乡随俗地吃了几口才发现,顾家的碗,似乎比家里的,要大上两指……

      顾阿奶给季卿语夹菜,还都是大块的肉,慈祥地笑着:“阿奶看你哪里都好,就是太瘦了,这手腕骨细的,还没有筷子粗,平日里在家都吃什么啊?”
      季卿语有食不言的规矩,这会儿听祖母问她,在座的人又都在看她,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快说了句:“……喝汤。”

      阿奶笑起来,虽是瘦瘦小小的脸,但笑起来一双眼睛跟月牙似的:“喝汤好,喝汤补气血,阿奶炖的汤可好喝了,下次炖给你喝。”
      舅娘田氏闻言道:“哪还用得着您下厨房?家里有厨娘呢,咱家的日子如今好了。”
      “阿奶的手艺确实……”

      黎阿栓还没说完,便咬着牙抽起气来,拿眼瞅了一下田氏,硬生生转了话口:“不错,但如今府里有厨子,还是花了大价钱从扬州请来的名厨,手艺没得说,阿奶往后就别下厨房了,省得让那烟火气熏出个好歹来。”
      话里话外,尽是体贴顾祖母的模样。

      “哪有那么金贵,弄个汤没啥大烟,这么多年都这般过来了。”顾阿奶笑着,想起什么似的,“阿奶煮汤的手艺虽比不上扬州来的名厨,却也是你曾祖母亲传的,后来阿惟成亲,我传给慧娘……从前大雪天,一家子就爱围着火炕吃我那萝卜汤。”
      阿惟是顾青的阿爹,慧娘就是顾青的娘亲。

      从曾祖母说到慧娘,这话倒有几分想把煮汤的手艺传给季卿语的意思,表妹黎娥盯着季卿语捏筷子的手,细的,忽然道:“表嫂的手那样好看,想来是没进过厨房的,万一个拿不稳刀,切了手,可就不美了。”
      季卿语默默尝了一小口汤,没应表妹这说话。
      这话乍一听像在帮她说话,可如今满堂坐着的全是顾家亲戚,他们尽是乡野出身,只有她例外——什么名门闺秀、大家千金?众人表面上敬着她,捧着她,话里话外放在手心怕掉,放在口里怕化,背地里却指不定怎么嗤之以鼻她金贵。

      这事季卿语若应了,往后在顾家,他们就敢瞧不上她,金枝玉叶的小姐到了他们顾家,还不是要进庖房?可若是不应,那便是在驳顾祖母的面子,是瞧不起顾家,那季卿语往后的日子,自是好过不到哪去。
      顾青这表妹看着年纪尚轻,没成想还是个有心眼的,季卿语稍稍留了心眼,对这舅舅一家有了第一印象。

      田氏瞧了自家女儿一眼,倒是不知她还能说出这种话,不管有心无心,确实叫人为难,只说便说了,新妇进门,哪个不吃点婆母磋磨?她悠哉哉地吃菜,等着看热闹,坐席上悄静,一时间尴尬起来。
      季卿语捏了捏筷子,有些为难,将要开口——

      便是这时,顾青抢先应话:“阿奶的手艺确实不错,小时候您和阿爹、阿娘在田里抢收,我在厨房做后勤,看阿爹累了一日回来,就惦记着想喝汤,我还偷学了您的手艺。”
      阿奶笑起来:“那时你才五岁,那么重的刀都能举起来,可把阿奶吓坏了。”
      “但阿奶还是把手艺教我了。”
      “是啊,阿奶从那时就觉得,你是个会疼人的。”

      原来话口埋在这儿了,季卿语有些意外地看了阿奶一眼。
      舅舅一家只看季卿语的出身家世,便觉得她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但既然嫁到顾家,做了顾家的媳妇,庄稼汉还能养出公主病不成?自然得磋磨她的性子,教她不敢金贵。
      但阿奶不一样。

      她知道季卿语嫁进顾家,受了委屈——功勋在身,但顾家到底寒门,敌不过季家几代清流,仔细算着,季卿语算是低嫁,这才是真正落人话柄的地方。
      季卿语忐忑,顾家也忐忑,但他们不敬茶,不说客套话,坐下来吃了一顿早饭,话里全是她听不懂的家常,唯一让她听懂的就是,顾青会疼人——虽然顾家家世一般,但总不会亏待她。

      季卿语后知后觉,到最后竟有些无措。
      她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含蓄,喜欢弯弯绕绕,曲曲折折,越是藏在骨子里的情绪越叫人品来惊喜,就像读书,远山初见疑无路,曲径徐行渐有村①,里头的豁然感很动人。
      她品了杯无酒纯酿,不想抬头,捏着筷子低头吃饭,吃得认真,却忘了自己吃不了这么多,几口下去,便已经撑了……
      若是在家,不吃也就算了,但今日是第一次和顾家人吃饭,阿奶又给她夹菜……

      桌席上,黎阿栓已经换了第二碗,他没听懂那些弯弯绕绕,更不晓得什么无酒纯酿,自顾自抱怨着:“城里的碗还是太小,不如村里用的海碗大,能装。”
      黎娥瞧他爹胡吃海塞,想起方才被季卿语驳的面子,更是难堪起来,劝道:“如今也没什么活计,吃这么多做什么?”
      真是丢人……

      “能吃是福,你这小孩懂什么?”田氏给黎阿栓盛饭,“平时你也挺能吃的,怎么今日才吃这么一点?你那饭量随了你阿爹,从小就能吃,一日三餐不够,还得偷摸着给自己烤个红薯馋嘴。”
      田氏没注意黎娥越发难看的脸色,说得来劲:“从小我就觉得你是个有福气的,这不,如今阿青成将军了?”

      真真是歪理一通,季卿语听着这大道理,只觉得恍惚,可田氏话里既说到了顾青,她如何能不吃?这不吃,就是在跟顾青的前程过不去。
      季卿语偷偷压了口气,想着再吃一口,又是这时,一支手忽然从她眼前伸过来——是顾青。

      她转过头去,只见顾青依旧是那张凶脸,有些黑,一道断眉,轮廓锋利,没什么表情,他用筷子拨了拨饭,很自然地把季卿语碗里的饭全扒拉到了他碗里,最后还回来时,还意思着给她剩下一小口,叫她能安心坐着。
      季卿语从未见过这般行事的,就是在家里,也从没见过父亲吃娘的剩饭的道理,爹爹在她们院里用饭时,她和娘还要在一旁伺候。

      顾青没看她,神色坦然,嘴上说了句:“大早上的,哪吃得了这么多?”
      不知是在帮黎娥说话还是什么。

      他这般说了,田氏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但看顾青吃了季卿语的剩饭,眼神便忍不住往他们身上打转,里头的打趣藏都不藏。
      季卿语的脸慢腾腾地热起来,话是不敢说的,也不敢抬头教人看她。
      顾阿奶看着季卿语那张染了薄红的脸,笑得欣慰。

      用过膳,顾青送阿奶回房,又说了会儿话,再回院子时,远远看到季卿语和她的小丫鬟正在廊下转圈。
      “这是干什么?”
      菱书福了福礼,回道:“夫人吃撑着了,在消食呢。”
      顾青想着那几口饭,觉得她跟猫似的,抬脚要过去,又生生止了步子,掉头不知往哪儿去了。

      季卿语兜完圈子,回了厢房,刚吃半口茶,菱书就端着个漆盘进来了。
      季卿语看她支支吾吾的,便问怎么了。
      “夫人,这元帕,不知该给谁好……”
      季卿语看着上头那点红,微微一愣,又想起顾青今日吃了她的半碗饭,心道,这家,是个没规矩的。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句》宋·强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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