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底》七蛊

9、第 9 章

　　温漾，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她怔忡一下，眼前低沉清冷的嗓音同那年少年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大二那年暑假他们约好去青坞山野营，几个人背着各自备好的吃食爬到距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的延伸山坡上，放在帐篷铺上地毯垫，惬意自在的要命。

　　可惜好景不长，温漾喝了一杯酸奶后就开始闹肚子，从山坡到山下的距离来来回回往返了两三次，直到最后一次腿肚子发软，不得已坐在台阶上。

　　她就那样坐在那里好久，甚至还给严欢打了电话说自己闹肚子在山坡下歇会儿再上去。

　　等夜幕降临，周围蝉鸣声一片时温漾缓了过来，她起身拍拍衣服转身迈上一个台阶。

　　入眼的是一双运动鞋。

　　鞋子崭新，侧面彩色烫印和她脚上的一模一样。

　　还没等她看过去少年的声音响起，清冷平静，“温漾，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平静的语气仿佛蕴藏着一股无法言明的愤怒，却又被人硬生生按压下去，在深处无声地质问着一切。

　　温漾张张嘴，“我……”

　　她慌乱想要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可惜手机摔掉在地上。

　　江铎迈下一层石阶，鞋底踏过旁边那株趴地绿草，只在鞋边露出一点绿，他弯腰捡起手机递过去，“温漾，其实你从没有真的想要依赖我吧。”

　　“你只是单纯的谈恋爱，想撒娇就撒娇，想独立就独立，无论何时何地，”他抬起胳膊轻轻甩开她靠过来的手，“我都是那个可有可无的。”

　　温漾反驳他，“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样，你都这样，”明明盛夏，江铎脸色却冷的可怕，“也不会给我打电话求助，是觉得我不会照顾你吗？”

　　他气到极致。

　　明知道她本质性格上不是这样的，但是依旧生气她现在的莫名做法。
　　像极了当他不是男友一般。

　　“我不是。”

　　温漾低头，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

　　江铎深吸一口气，靠过去，弯腰将她横抱起来。

　　没想到他会这般做，温漾低呼一声，抬手挽住他的脖颈，看着少年绷紧的薄唇，轻声解释：“江铎，我手机没电了。”

　　“腿又软又疼，没力气爬山了。”

　　“我也害怕。”

　　少女柔声说着委屈，嗓音夹杂着几份哭意，一下子烫平江铎皱起的眉头。

　　他缓了缓神色，低“嗯”了声。

　　“下次有什么事，都喊上我陪你去。”说到最后，嗓音低柔宠溺。

　　温漾见他这样说知道是消了气，连忙讨好：“那不是你和严欢那个新交往的朋友去捡树枝了么，我实在等不了啊……”

　　说着她耳根有些红。
　　闹肚子真的好尴尬的。

　　江铎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抬手将人往怀里颠了颠，低声妥协：“好，是我错了，不该跟人去捡树枝。”

　　你看，他之前也是会哄人的。
　　不像现在这般清冷寡淡。

　　叮铃。

　　门口铃铛再次响起来，有个年轻女生抱着书本进来，踮着脚指了指标签牌上的招牌咖啡。

　　温漾回神。

　　她瞥了眼手里的托特包，因为要跟江铎谈案件所以她特意换了一个大包，把所有能想到的资料都带了过来，只想能够尽力帮衬一些。

　　毕竟他现在看起来事业不错，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肯定少之又少。

　　但有备无患。

　　江铎探身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将她手里的包拿过去放在桌上，修长手指落在软皮面上，轻轻拍了拍。

　　语气恢复到清冷腔调，“都是资料？”

　　温漾点点头，主动拖过去打开，“正恒那边我的上司也给了一些意见，今天你要不要一起听听看。”

　　韩时这两天在临城出差，可能案件简单有了一些空闲时间来跟她讨论案件，刚好说到温时的情况，韩时便给了几个实质性建议，让她跟进时候可以适当提出。

　　江铎将大衣脱下对折搭在旁边椅背上，抬手解开两颗西装纽扣，拉开椅子坐下。

　　长腿委在这样的座椅上有些施展不开，可他却坐的笔直矜贵，微微向后靠去的坐姿露出点点松弛感，增加几分从容。

　　还是以往的招人瞩目。

　　温漾拉开他对面的椅子重新坐下。

　　他抬手招了招手。

　　服务员快步过来，低声询问两人是否有什么需要。

　　江铎看着温漾，下巴微抬示意先问她。

　　服务员立刻调转方向看向温漾，手里的点单平板送到她手边。

　　平板保护壳碰到她的指尖，温漾轻声道谢接过来，指尖滑动界面浏览看下去。

　　江铎将视线挪到她身上。

　　明明前两天才见面却感觉她好像清瘦些，脸色依旧有些泛白，不过唇色看起来还好，点点红润。

　　垂眼时她的睫毛轻轻颤抖。

　　他挪开眼，看向窗外。

　　夜色彻底黯淡下来，昏黄路灯照亮一小块区域，像刻意做旧的地毯被雪花点缀着，形似梨花点点。

　　见她只要了杯热水，江铎欠身坐直，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感冒好些了吗？”

　　温漾轻嗯了声，“那天多亏你。”

　　江铎淡淡开口，“不用客气。”

　　于情于理，他都不会不理一个高烧昏厥的人，更何况是她。

　　服务员很快将两杯水杯端过来放置在桌子中央。

　　江铎手指碰了碰杯壁，而后将那杯不烫的推到她面前。

　　温漾拿过去双手轻轻捂了捂，确实不是很烫，是刚暖手的温度，她轻咳一声，“我把资料整合了一下，要不要讲给你听听。”

　　“好。”江铎将剩下那杯拿到他的手边。

　　温漾将平板递过去，公事公办地跟他讲律师收费条款和以及温时酒庄现在应面对的问题。

　　她声音很轻柔，因是公共场合所以有些压低，却是那种清冽的春风感，拂过耳畔，撩人不自知。

　　江铎瞧了眼平板里的项目价格，视线却挪到旁边那根指着项目明细的白皙手指，指甲上是淡淡的裸色美甲，只有指尖一点描成白线，将手指点缀地更是纤细修长。

　　他眉梢一抬，嗓音低沉，“多久能解决这个问题？”

　　温漾沉吟几秒，抬头看他，“快的话大概十天左右就可以，慢的话可能更久。”

　　男人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神情了然。

　　温时酒庄前几年的时候属意一家小品牌酒庄，一直想要进行收购，但是之前的负责人并不考虑被收购问题，此事便不了了之。

　　可没想到去年对方更换负责人后突然联系他有意向再次达成合作。

　　他偏好那款红酒，自然是同意这项收购。

　　但是没想到对方转让环节出现问题，并且之前的合同也存在漏洞，而温时的法务并不是专业处理这些问题的，无奈之下他才咨询高松言。

　　高松言倒是爽快，自己办不成的事便直接将推荐的人送到他面前。

　　他不知晓温漾和他之前的关系，江铎也没多说，只是要了号码说联系咨询一下。

　　那晚他在楼下健身房待了三个小时，从跑步机换到器械，精疲力尽汗流浃背时手都在颤抖，可就那样还是将电话号码保存在通讯里了。

　　那号码高松言说时他愣怔片刻。

　　是大学时候的号码。
　　他滚瓜烂熟铭记于心的11位数字。

　　旁边有两个高中生端着咖啡杯走过去，路过两人时小女生回头偷偷看了眼江铎，眼眸的激动兴奋毫不遮掩，与旁边人小声讨论着什么。

　　温漾抬手拿起热水杯喝了口水，轻轻深吸一口气，柔声开口：“昨天晚上喻秘书针对温时酒庄现有情况跟我讲了一些。”

　　江铎点点头。
　　冷眸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白气自他脸庞飘过，蹭过修长指节时四下散开，他缓缓眨眼，低声询问，“那你的建议是什么？”

　　温漾思索几秒，“协调，毕竟现在温时的情况不太适合闹到台面上去争论。”

　　昨晚挂掉电话前，喻理说江铎有意过几年将公司版图再扩大一些，远至国际。

　　所以按照温时的发展规划来考虑，绝对不能耗心耗神地跟人打官司。

　　还有就是，目前温时的财务状况因为这件事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虽然是一家冷门酒庄，但是江铎耗费了很多心血，固执地要收购下这个庄园。

　　“我来帮你梳理一下。”温漾说着将笔记本电脑侧放在两人重点，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将问题和待商榷的问题一一列举出来。

　　她神情认真，语调柔和，句句条理严谨，甚至为他布局到未来的几个状况。

　　江铎抬眼细细打量她。

　　面前的人褪去稚嫩和婴儿肥，长成姣好明艳的面容，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知性，探身正在打字隔着近了，栀子花香的香味窜到他鼻尖处。

　　江铎不动声色向后靠了靠，手指抓住旁边的打火机把玩起来。

　　见他这副模样，温漾停下动作抬眼看他，“还有哪里没明白吗？”

　　江铎眉头一挑，手肘撑着椅子戳了戳太阳穴，掀眼看温漾，“为什么还在这里？”

　　“什么。”她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莫名问题。

　　江铎坐直脊梁，微微俯身过去，一字一句地重复与她听，“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等我。”

　　她为什么还在这里等。

　　温漾轻轻咽了口口水，心跳加快，她拿过杯子又喝了口水，尽力让自己声音保持平静，“正好上去也没事做，所以就在下面处理事情，没想到这么晚了。”

　　江铎看着她。

　　半晌，他看着她的托特包，淡淡开口，“我给你发过短信，让你今天不必过来了。”

　　温漾微愣。

　　她侧身去翻包，果然手机短息那里有个红色未读。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碰到侧键，手机铃声被调成震动，放进包里压根没有听见。

　　“我没看到。”她很老实承认。

　　江铎轻嗤，将笔记本电脑转了个角度，指了指上面她刚才提出的收购协商要点，“如果推进，这个三天内能解决吗？”

　　温漾思索片刻，“我只能说尽力。”

　　毕竟对方那边是韩时来对接的，他没过来，信息反馈也是约好的今天晚上互通，现在情况到底如何她也不能做出立刻决断。

　　“抽空我请你和老高吃顿饭。”江铎抬手将笔记本合上。

　　温漾下意识想拒绝，可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枚打火机上时顿住，而后点点头应下，“好。”

　　“你好。”江铎抬手示意。

　　那边服务员过来，他指了指温漾手旁的水杯，“麻烦换一杯热的，谢谢。”

　　温漾愣怔一下，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

　　手边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接听，另一手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上面搭着的大衣有一颗圆盘纽扣被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似乎刚才的细心照顾只是一晃而过的。

　　她心底轻轻晃动几下。

　　“行，我晚些时候处理。”江铎收好手机，“酒庄出了点事情，我需要回去一趟处理。”

　　说着他起身将平板推过去，指着那栏VIP价格：“那一切拜托了。”

　　温漾笑了下，“应该的。”

　　江铎看了她一眼，起身穿好大衣朝外走去。

　　门上叮铃响起，他站在门口似乎说了什么，温漾没听清，看口型应该是再见吧。

　　推门关上，她收回视线，肩膀松了劲靠向后面，白色藤条椅承接住她的身体轻轻晃动两下。

　　太晚了，温漾起身将东西收拾好装进包里，戴好口罩推门离开咖啡店。

　　寒风夜晚，冷风直窜进口罩里。

　　冷不丁吸了口，嗓子一痒便剧烈咳嗽起来。

　　冷风侵袭，温漾咳得禁不住弯下腰，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的感觉，眼角逼出泪水，风一吹冷的要命。

　　她心里叹了口气。
　　直觉这一瞬间真的要咳坏了。

　　忽的身上一重，一件男士大衣落在她的身上，胳膊被人抓住将她扶起来，男人挡在她面前。

　　寒风过去，她只感觉到淡淡檀香味。

　　还有落在身上带着体温的大衣。

　　温漾心头一跳，抬头看过去。

　　只听江铎说道：“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

　　她有些茫然。

　　江铎俯身将大衣的扣子系上几颗，揽着她的胳膊往车的方向带，混着夜风他的声音落入她的耳畔，“风大，我送你回去。”

　　七七：下雪啦宝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