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嘉木》禾灯

39、三十九 柳絮

　　最近略为生计发愁，在努力找兼职和家教，所以填坑速度略慢，见谅

　　这位姑娘名叫沈宁，正是沈哲的嫡亲妹妹。从小生就一副男孩子脾气，且又独好医道，沈康沈哲都对她从不住劝说到严厉责骂到无可奈何，最后终于听之任之。沈哲迂腐呆气，自然是不会将自己的妹妹特地介绍于天子，只是水患之时易生疫病，感染甚多，沈宁常常出去行医，他便也只得由她。
　　正是这样一位不拘小节的大家闺秀，导致年逾二十仍旧待字闺中。
　　沈宁随手说了个药方就丢给内侍去煎，内侍苦瓜着个脸死命记住了小跑着走了，沈宁看了看南临，让他坐到观雨亭中去。喊身边丫鬟备茶，想了想又道：“不用加茶叶，生姜切两片烫一烫去辛，冲一杯过来，切得薄一些。”
　　丫鬟应了自去准备，沈宁看南临坐定，伸手抓了他的腕便把脉，许久道：“换一只手。”

　　南临依言还手，沈宁把着脉沉吟许久，道：“胎里带出的肺脉上的病，并不重，只是缠绵难愈些。”
　　说着便四下望了望，随手从身旁的小篮里取了把药锄，也不知从花园哪里刨了一截萝卜一般透明水嫩的根来，道：“嚼一下。”（此药为杜撰，阿弥陀佛）
　　南临看着有趣，接过来放入口中，苦得差点吐出来，沈宁看他神色，忙道：“嚼一下，嚼一下就好。”南临依言用牙轻啮，这根茎极为古怪，含在口里奇苦无比，这么一嚼，却透出股甘甜清香气来，登时喉头胸肺都一阵舒适，适才的欲咳之感尽数消失。
　　不由得便“咦”了一声。
　　沈宁笑道：“这个只是暂时止咳用的，并不治本。只是要新鲜的才好，不然给你挖一捧带回去。或者你要不要自己种？这个叫甘露根，挺好活的。”说着便用葱根般的手指拨了拨药锄，不满道：“老是让哥哥带把新药锄回来，老是忘记。这把都坏成什么样了。”
　　南临尚不及接口，沈宁便又跑了出去，未几拿了一个小小的陶盆，里边一株小草叶片嫩绿饱满，掐得出水来的柔嫩，交给南临道：“就是这个。每次取时只取一寸，间隔时间不要少于三天，便死不了。”
　　她一边说一边做，作出的事作出的决定都几乎不让南临置喙，南临等那盆甘露根放到自己面前才意识到这是她让自己养的，不由得哭笑不得，但人家姑娘的好意也是不难拒绝，便随手收着，等内侍煎药过来，叫他仔细保管好生照料。

　　第二日同沈哲一道出行查看各处民众疏散情况，等回府时忽然想起一事，便让内侍去找了铁器铺买了一把药锄。回府之后让内侍去将药锄送给沈宁，沈宁惊喜之下方知昨日在花园遇到的少年竟是当今天子，当下不禁担忧一回，摸摸药锄又欣喜一回。
　　南临自小长于深宫，只要他自己乐意便多的是女子服侍，于这般女子的小心思实是不懂，也未曾想过要明白。他送沈宁一把药锄不过报答她昨日施医赠药之德，却不知这等举止在女儿家心中引起的是何等柔丝百转。
　　沈宁向来大胆洒脱，虽然还未大胆到自己跑去找皇帝诉衷肠的地步，却也直接找了自己哥哥来，直言不讳喜欢当今天子。
　　把个沈哲吓得魂飞魄散，回过神来以后气得七窍生烟，却左不敢回绝妹妹，右不敢告知皇上，三天下来一个头两个大，脸色都憔悴了许多。

　　这一场水患之祸，直到将近立秋才平息下来。南临一直呆在梓州，虽然心急如焚，在木九之案出结果之前却始终不敢回京，只是对先生的思念与日俱增。他在水患一事上劳心劳力，到如今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登时病来如山倒。
　　京中也终于传来了一些消息。
　　四月初，沈溪驾鹤。临去世之前，曾上书道木太傅的那个空信封中写的不过是家常琐事，看完就不知丢去了哪里，若是机密要事，怎会将信笺弄丢信封却留着。又道柯云曾在太师府小住，那日在柯云身上搜出的钱物均是太师府上的东西。
　　沈家家大业大，沈溪又是元老，先帝也曾赏赐不少，他说那些钱物都是太师府的，倒当真也没什么太不可信之处。何况沈溪德高望重，临死之言，也确实未有人敢明目张胆质疑，何况质疑也并无真凭实据。
　　四宗大罪之中，轻轻易易便被去了两条。
　　之后木九所写的关于掳劫天子的字据不翼而飞，关于“朝中有人给木家遗子扣莫须有之罪”的传言却铺天盖地。拖了两三个月，终于被逸王以“证据不足无以定案，然若始终不能定案何以定天下民心”一言给下了结论，木九暂削去太傅一职，朝中所有事务不得插手，其余罪责却是终究揭过了。

　　赵明柳是在沈溪去世之前不久火化的。江云起扶着棺木，三番四次将点火的火把抢下，只痴痴瞧着他的脸。许久之后才如困兽一般仰天大叫了一声，闭起眼睛，终于放下了手。
　　“明柳，下一世，便开心些罢。”
　　木九在旁不发一言，只见机帮忙安排一些零碎的事宜。给江云起买好了魂瓶，看着江云起将骨灰收入魂瓶之中。
　　等一切尘埃落定，阳光仍是明亮动人，江云起回过头来，正当盛年，两鬓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染白。
　　水本无忧，因何皱面，山本不老，为谁白头。
　　木九怔怔然看着他将魂瓶抱入怀中的背影，伸出手来，接住半空中胡乱飞舞的柳絮，半透明的一团躺在掌心，衬着他有些苍白缺少血色的皮肤。他手脚向来易冷，却是那一双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已在怀念的手，从只能放在他手心里让他握着，到渐渐大起来，自己的手掌已然包不住，到那双温暖的手掌就这样握住自己的手指，裹住了放在心口最为灼热之地。
　　柳絮随风而去，木九望着自己的掌心，渐渐便想起那个远在南方的孩子，也不知南方湿热，他住不住得惯。据说南方菜式甜腻，他是不是又不爱吃却又不说，天天饿着肚子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