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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洗澡水分你一碗 ...

  •   听着一群人在讨论如何烹饪自己才最好吃,像是跪于公堂之下被诬陷的无辜之人,正在等待着堂上的大人们宣判应该执行哪种酷刑。

      王八头上冷汗涔涔冒出,两股战战,几欲挤过人群,夺门出逃。

      奈何关键时候,腿软了。

      这腿软的毛病,也就在上次为逃离鲤鱼精的鱼口时没犯。

      也正是那次,王八误以为自己的腿终于摆脱了这个毛病,如今看来,化出人形也没用,大概再多修炼了几百年,依旧救不了这双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腿。

      恰巧这时,店小二给靠大门的一桌添上茶水的时候,顺手将灌风进来的大门关上了,王八现在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堂间传来说书先生浑厚的笑声,听得王八是心惊肉跳。

      说书先生道:“金龟烹饪出来的汤,就和那《西游记》里子母河的水一样,是相同的功效。”

      座中一男子诧异万分,道:“那男人,岂不是喝了也会怀胎十月生小孩了?!”

      女子闻言,双手抱胸,脸上显现出些许愠色,她道:“大惊小怪!不过就是怀个孩子,也就十个月而已,又不是怀哪吒,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一下你娘的辛苦吗?!”

      此话一出,台下默默无闻落座于角落的女性们,皆纷纷胆大地喝彩几声,虽声音微弱,依旧入了女子的耳中,给她平添了几分底气。

      “男人怀孕便就怀孕了,你说要是未出嫁的女人喝了这金龟汤,那可怎么办?”那男子不服道,“这未出生的孩子可算是谁的?金龟的?生下来就是个没爹的杂种!没准还是个长得奇丑无比的怪物!”

      王八听着那男子的这番话,细嚼其中一些字句,在脑中思索一番后,心中渐渐冒出了个答案:“女子断不能喝金龟汤!”

      王八生活在太湖中的几百年间,在水中见证了许多代愚昧的人族。

      第一次,夜晚,她看见好多人举着火把来太湖,便游到岸边,也想沾一沾凡间人多的热闹,却不想这些人个个表情严肃,全然没有节日喜悦的气氛。

      王八自觉讨了个无趣,要掉头回窝里的时候,却瞧见了一群人拖着个大猪笼子。

      她离得远,看不真切,起初以为只是来湖边清洗笼子的,这很常见,但瞧着瞧着,便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倘若是来清洗笼子的话,那笼子必定是空的,空的笼子必定是轻巧的,现下这个大笼子由两个壮汉抬着,看上去有点分量。

      王八心中猜测:“莫非是来给猪洗澡的?”

      “不愧是人,真讲究。”

      王八兀自嘟囔了一句,继续探着头看那笼子。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王八终于盯出来了些什么,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瞧见那笼子里的“猪”,竟然裹着白色的布料。

      更不对劲了。

      “这湖边居住的人,并不富裕,人都穿得不大得体,竟然还有多余的布料给猪也穿上一身?未免是穷讲究了。”

      王八纳闷地深究时,人群中传来了凄厉的女人哭声。

      举着火把的人,神情冷漠,火光摇曳在脸上,犹如鬼魅。

      直到这时,王八才看清,笼子里装着的,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为首的一个弯腰驼背、头发发白的老人,似乎是嫌女人的哭声太吵了,在几个抬着笼子的大汉刚将女人放在湖边的地上的时候,她忽然急冲冲地走来,暴躁地踹了笼子几脚。

      周遭人都熟视无睹,在见到老人似乎因为抬脚的动作幅度太大,要摔倒的时候,他们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担忧,个个连忙上前搀扶住老人,七嘴八舌地劝着老人消气。

      女人在笼子里蜷缩成一团,凄厉的哭声,在挨了一顿踹后,变成了低声呜咽。

      王八依旧是不解地盯着这群人,还在推测着这会是凡间人族的哪一个节日,下一刻发生的事情令她猝不及防,终生难忘。

      女人被溺死在了太湖里,尸首又被他们带走了。

      王八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事后她还出去打探过,原是一桩婚姻买卖。

      女人被卖给了一刚死了儿子的人家做儿媳。

      “可死人又怎能娶活人为妻?怎能行周公之礼,诞下子嗣?”王八扒拉着脚下泥土,不解道。

      “怎么能用妖的想法来揣测人?”居于窗台上的兰花训诫着王八,“你这出发点就和他们相悖了!”

      王八依旧是不解地摇摇头。

      “他家有钱,买的可不是那个女孩子的终生幸福,而是命!”兰花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颤抖地明显,“这是冥婚。都死了,在阴间当一对‘死’鸳鸯。要怨只能怨她命苦......”

      伴随着兰花的最后一句话,王八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你想到什么伤心事了吗?”穆妙彤拍着王八的肩头问。

      王八这才回过神,苦笑着摇摇头。

      再瞧场上,女子的气焰在那男子的一字一句中,逐渐湮灭。

      王八垂下头,神色落寞。

      第二次,依旧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王八又瞧见了一队人举着火把来到了太湖,队伍的后头,也抬着一个猪笼,里面也有一个女人。

      “冤枉啊!我没有勾引他!”笼子里的女人凄厉大喊,“我守寡多年,安分守己,与邻友善,乡亲父老都是知道我为人的!”

      一个邋里邋遢、吊儿郎当的男人走出,抽出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捏成团,粗鲁地塞进女人的嘴中,随后幸灾乐祸地冲周遭人道:“这婆娘死到临头了还想拉我下水!属实是歹毒!得赶紧溺了她!”

      为首的人什么也没有说,一招手,抬着笼子的壮汉们,就将在猪笼中奋力挣扎的女人丢进了太湖中。

      王八心生怜悯,也下潜入水,却无能为力,猪笼里放了一块大石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坠入湖底,香消玉损。

      女人死时不瞑目。

      王八察觉到,她似乎有未了的夙愿,便用自己微薄的妖力,护着她湖底的尸首免受小鱼小虾的啃噬。

      随后,王八便一路抽泣着去找那盆家养的兰花,却见着了碎了一地的陶瓷片和一抔杂乱的干土,兰花就躺在中间苟延残喘。

      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兰花从窗台从坠落了,王八的第一反应,就是向这家人求助。

      在王八焦急地东张西望寻人的时候,正有一位婢女经过廊间,她分明瞧见了地上的情景,却视若无睹地抬脚跨了过去。

      “小春,你来得正好!”另一个婢女从窗台探出,“你把这盆兰花收拾一下。”

      小春这才滞住脚步,回头没好气道:“春棠,是你摔了少爷最喜欢的兰花?”

      “我现在叫晓兰,少爷今儿刚赐的名字。”名为晓兰的婢女两颊红晕,一副娇羞之态,“你也快改口,可不许叫我春棠了。”

      小春冷笑一声,道:“原是攀上了高枝,爹娘给的名姓也不要了。”

      晓兰闻言,带着笑意的嘴角瞬间垮下来一半,却又故作不在意的样子,整理领口,趾高气昂道:“这高枝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攀就能攀上的,你这样的,就攀不上。”

      如此一句嘲讽的话,二人剑拔弩张,隔着窗户开始了对骂。

      王八只觉得吵闹,轻手轻脚地上前叼走了许是还能抢救一下的兰花。

      在泼了几把水后,兰花终于缓和过来,逐渐恢复了一些生气。

      “我要死了。”兰花无望开口道。

      王八愣住,手上划水的动作也随之滞住,她反驳道:“你这不是才刚活过来吗?怎么就说这丧气话!”

      “我根基断了,不想活了。”兰花回答。

      “植物的根基不比动物的这般难修,你有活下去的心,准能修出来。”王八劝解。

      兰花不理她这话,转而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昨天晚上,又、又有一个女人,被、被丢进太湖里了。”王八支支吾吾道,“我来、来打探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兰花听王八讲完昨晚发生的事情后,深深叹了口气,半晌才再次开口道:“是少爷做的,他和那个男人串通,要逼死老夫人,夺掌家大权。”

      “我不明白!”王八道,“那是他母亲啊!”

      “不是亲生的。即使亲生的又能如何?人为利己,他还是会这样做,只是没想到,他竟要她死。”兰花悲哀道,“老夫人的尸首是沉在湖底了吗?”

      “是!”王八忙应道,“我施法护住了。”

      “带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兰花语气轻快。

      “你瞧那桌。”穆妙彤轻声道。

      王八回过神,见她脸上是忍俊不禁,甚是疑惑地顺着她翘起的小拇指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角落的一桌上,一男子摸着小腹,倚靠在身侧男子身上,小声欣喜道:“若男子能生育,那我们便可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一句话,瞬间勾引住了王八的好奇心,她暗中观察,上下打量着这两个男子。

      二人皆是翩翩公子的模样,一身着黑衣,领口袖口由金丝绣成湖边垂柳,另一身着青衣,衣摆处绣的是翠绿修竹。

      饶是眼拙的人都能看出,这布料乃是上乘,一眼就知道二人是出自富贵人家。

      “萧兄。”椅着的青衣男子柔声问道,“你说,我们这辈子有机会喝上一口金龟汤吗?”

      黑衣的萧兄抬手,掌心抚上了他的手背,在耳畔轻声道:“别想这么多,金龟岂是池中物,我等凡夫俗子,有缘得见一眼已是三生有幸了,何况我们早已将这凡尘世俗抛于九霄天外,又何必在意这所谓的传宗接代。我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你和我,相执手,共白头。”

      还没等青衣男子对此番话做出反应,暗中观察的穆妙彤就先感动得情不自禁留下几滴眼泪来。

      王八频频点头,与她一同惊叹着面前这超越世俗的爱情。

      青衣男子反过手心,将指间探入,二人的手渐渐收拢,十指紧扣,眉来眼去间,情意绵绵。

      “看来这金龟的洗澡水是当真值钱。”穆妙彤没来由地叹了一句。

      王八听了,心中此刻却在琢磨着,擅自许下一个不着调的承诺:“有朝一日,我的洗澡水,一定会分你俩一碗的!”

      正思索间,说书先生又又又一惊一乍地敲了一下惊堂木,哄闹的茶馆里又迅速肃静下来。

      说书先生豪放地举起桌上放置许久,已经凉得差不多了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他晃着手中折扇,作势道:“诸位稍安勿躁。”

  • 作者有话要说:  (uv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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