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好景》俞览

6、chapter06

　　温念初以为晨跑相遇会是个好的开始，可是接下来一周，她每天前前后后绕了公园走了四圈，也没有看到周叙深的身影。
　　她不禁想，精心制造偶遇也是件难事。

　　早上跑步蹲不到，她便下午去咖啡厅候着。

　　这天，她正在用iPad参照一位资深水墨画博主的教程画画，忽然安静的咖啡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躁动。
　　周边不少女孩朝吧台害羞地笑着，温念初抬眸望过去，这一看，就有点感概。

　　老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前后在咖啡厅坐了将近一个月，终于等来了周叙深。

　　周叙深今天是一身烟灰色的西装，单从背影看，气质上乘绝佳，是个很成功的商业人士。他正在和服务员点单，声音很轻，有全方位环绕的BGM下，温念初只能看到他拿出手机买单。

　　买完单，他拿了小票，转过身。
　　照旧是淡淡的神情，但因那双凛冽的眼睛，多了几分冷峻。

　　温念初收回目光，朝旁侧一看，一抹冬日的午后斜阳泻下来。
　　隔壁桌的女生和同伴小声交谈着，同伴更大胆些，拿出手机光明正大地拍照。

　　温念初莞尔一笑，到底年轻。
　　直白热烈，一往无前。

　　周叙深许是见惯了这番场景，他无视女孩的拍照行为，在她们隔壁桌落座。
　　恰好就坐在那抹午后斜阳里。

　　温暖的光景不能抵住他的冷峻，他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咖啡厅的座位都是错落开的，以温念初的视角，能将周叙深那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过了五分钟，周叙深点的咖啡好了。
　　服务员轻声说：“您的康宝蓝，请慢用。”
　　周叙深的声音毫无起伏：“谢谢。”

　　温念初执笔的动作一顿，原来周叙深也喜欢喝康宝蓝。
　　她切了个界面，在屏幕上记下。

　　温念初不清楚周叙深刚刚有没有看到自己，不过，应该是没有的。
　　他买完单走过来时，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想必一整个咖啡厅的人和声音都被他自动屏蔽掉了。
　　想到这种可能，温念初没有上前打招呼装出偶遇的样子。

　　太假了。
　　次数多了，周叙深难免会怀疑。
　　要循序渐进才对。

　　温念初坐到了下午三点半，谢以旋打来电话，她收了iPad离开。
　　她没回头注意身后的周叙深。

　　第二天，她在同样的时间坐在老位子。这次她还是拿着iPad，不过不是学画水墨画，而是望着窗外画画。

　　这条街景很有趣。
　　是附近几条街道的交界处。
　　正对她的位置的是一座古式上世纪保留下来的建筑，被保护得很好，年代感扑面而来。

　　冬日里，午后阳光落下，说不出的旖旎浪漫美好。

　　半个小时后，刚画好一半，放松眼睛时，温念初一抬眼，吧台点单的地方站着一道熟悉的背影。
　　今天的周叙深还是一身西装，不过是雅绿色，低饱和的色系，透着一层清俊年轻，淡化了他一贯给人的压迫。

　　他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离温念初只有一桌的位置。
　　点的还是康宝蓝。

　　窗外那座古建筑旁有棵光秃秃的树。
　　临城的冬天其实不冷，温度相对适中，在10-14度上下浮动。是以，临城的主城街道很少能看到这样的树木，这棵光秃秃的树杵在周围茂盛翠绿的小叶榕下，很是突兀。

　　温念初瞥了眼周叙深的位置，生出了一个念头。
　　又是半个小时后，iPad的屏幕上已经是一副完整的画，同窗外的景致别无二致。
　　除了那棵光秃秃的树，上面洒满了淡绿色的果实。

　　温念初很满意，又改了一点细节，导出来，上传到微博个人账号。

　　她的微博开通了两年多，常年都是分享写字、画画以及摄影，因为风格在温暖和冷冽来回转换，积攒了不少粉丝。
　　图片刚发出十分钟，便收获了不少评论和点赞。

　　其中有个粉丝问：【这是临城绿禾街附近的咖啡厅？】
　　温念初本想回答是，但一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回复过任何人，加之怕暴露个人信息，退出微博作罢。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声响。

　　一个穿着墨绿色呢子大衣的女人，笑着问周叙深：“这位先生，我能坐这边吗？”
　　周叙深没回答。
　　女人犹豫了下，拉开椅子，在他对面落座。

　　温念初扬眉，够直接。
　　昨天也有跃跃欲试的女生，但在周叙深生冷的神情下，没人上前，只是远观。

　　女人坐下后，抿了几口咖啡，叠着腿，双肘搭在桌上，慢悠悠地搅动咖啡汤匙，问：“先生，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温念初再一次想，迅速，不废话，不拐弯抹角，直击主题。

　　她正想听听周叙深会如何回答。
　　不想，那边没了下文，安静得很，倒是她面前多了一道阴影。

　　她抬头。
　　周叙深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自上而下地看着她，光被他挡在身后，深邃的眼窝更是深不可测。

　　他说：“走吗？”

　　温念初搞不清楚状况。

　　身后，着墨绿色大衣的女人起身，略带犹豫地走过来。
　　周叙深似是有所察觉，见温念初怔着，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随后，他问：“晚上吃什么？”
　　声音低沉温和。

　　这是什么奇怪的发展？温念初彻底懵了。

　　不过，似是听到了他这句话，原本还想往前走的墨绿色女人停住脚步，打量了温念初几眼，拢了拢卷发，轻蔑一声，转身走开。

　　莫名被拉来挡桃花的温念初哑口无言，等女人推门离开咖啡厅，消失在人群里。再看一脸事不关己的周叙深，她轻轻叹息一声。

　　自女人离开后，周叙深没说过一句话，他不开口说话，温念初也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拿出iPad，继续昨天的课程。
　　过了一会，对面的人开口了：“线条应该粗犷一些。”
　　温念初抬眼，周叙深伸出手，她明白过来，将iPad和笔递过去。

　　周叙深略低头，一手扶着iPad的一角，一手拿着笔，在屏幕上勾勒几笔，不多时，他原物返还。

　　经他修饰，确实比原来更自然更贴切一些。
　　颇有上回展览厅那两幅画的风格。

　　温念初说：“谢谢。”
　　周叙深反问：“你在学水墨画？”
　　迟疑几秒，温念初说：“最近没什么事做，找点乐趣。”

　　心下却是想，他们有这么熟了吗？

　　周叙深得到自己的答案后，没再往下问。
　　他抬手示意服务生过来。

　　“想喝点什么？我请你。”他说。
　　温念初不知如何作答。
　　他又说：“谢谢你刚才的帮忙。”

　　原来是这样，温念初明白了，虽然自己确实没做什么，却也间接帮他解决了一次勾搭。

　　她问：“我点份甜品可以吗？”
　　周叙深说：“都可以。”

　　温念初便点了一份森半焙茶奶油蛋糕和一杯卡布奇诺。

　　咖啡和甜点上了后，温念初将iPad和笔收到包里放好，朝周叙深说：“谢谢。”
　　周叙深答：“不客气。”

　　森半焙茶奶油蛋糕的焙茶很厚重，温念初吃得一本满足。
　　对面的周叙深以审视的态度看了她一会。

　　温念初不太好意思，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说：“需要我帮你点一份吗？”
　　他摇摇头，端了咖啡喝一口，忽然说：“一个朋友也很喜欢吃这款蛋糕。”
　　眼睛一亮，温念初笑得淡淡的，问：“好朋友？”
　　他敛了敛眸光，就在温念初等着他的答案时，他不留痕迹地转头看着窗外。

　　可见他不想说，她也无意窥探隐私，温念初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吃蛋糕。

　　四点半左右，周叙深起身，拢了拢西装，说：“我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语气疏离，温念初却觉得这是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她拿起包跟着起身，说：“一起吧，我也要回去了。”

　　周叙深没说什么。
　　温念初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咖啡厅的门。

　　不同于咖啡厅的温暖，室外一阵凉意。
　　周叙深朝左边的街道示意：“我往这边走。”
　　温念初想了下，说：“我也是。”

　　说完，对上了周叙深略有深意的一双眼眸。

　　温念初丝毫不慌，说：“忽然想起要去趟书店买几本画册，回去做学习参考。”

　　周叙深没说什么，往前走。

　　这个时间点，街上的人不多。
　　温念初正想着待会道别的时候，要说点什么，能借此与周叙深建立进一步的联系。
　　忽地，听到周叙深说：“我要在这边过马路。”
　　“……好。”

　　书店就在这条街尽头，而周叙深的公司就在对面街的后面，他对这一带肯定很是熟悉，她做不到坦然地胡编乱造。

　　还有12秒从红灯转绿灯。
　　望着他的侧脸看了两秒，温念初想到了什么，她目光往下。

　　周叙深目视前方，左手擦在西裤兜里，右手垂着，指尖慢慢点着。

　　温念初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拉了拉周叙深的袖子。

　　轻轻的一下，一触即离。

　　周叙深感受到了，他侧过来脸看她。
　　眼神冷冰冰的。

　　午后街边，四周车辆来来往往，声音高高低低，起起落落。不知为何，温念初却愣在原地，她想好的语言全部卡在喉咙。
　　这一幕实在太熟悉了。

　　记忆中，也有这么一个人，用着这么冷冰冰的眼神看过她。
　　她皱紧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正巧绿灯。

　　似不解，但又不能走开，周叙深出声：“温小姐？”
　　还是那般疏离的声线，没有一点温情。
　　这是周叙深，在此之前，她应该不认识他才对。

　　温念初捏紧了手，挤出一点笑意，迎上他的目光，说：“您好像欠我一顿晚饭。”

　　刚刚，他询问过她晚上吃什么。
　　这是他主动给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是温念初能想到的，而周叙深不能拒绝的一个理由。

　　周叙深有过一丝诧然，随即转瞬即逝，看样子是记起来了。
　　温念初默默松了口气。

　　他沉吟一会，说：“你有纸吗？”
　　“有，”温念初从包里拿出一本便签纸，撕了一张便签纸，连带着一支笔，递给她。

　　周叙深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串号码，对折，撕下一半，递给温念初，说：“这是我的号码，麻烦温小姐写下你的号码。”

　　温念初怔了下，然后接过纸和笔，快速写上自己的号码。

　　周叙深看了一眼，拿出钱包，夹进去，说：“下次我会提前联系你。”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温念初转身，朝书店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一边想。

　　这年头，智能手机都这么发达了，交换个联系方式还是用手写号码吗？

　　走进书店前，她第一百零一次感慨。

　　要个微信真是不容易。

　　这500万也是真不好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