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日记》老可爱

4、我家也住这里

　　8月日31日 天气：暴雨转晴 心情：好

　　八月的尾巴里，下了一整天的雨，快放学的时候才放晴。

　　前两天开学测评，恰逢周五这天出排名。

　　我的成绩一般般，排名不前不后，不上不下，马马虎虎，勉勉强强，但有一科成绩特别突出，数学145，班级最高，只错了一道填空题，以及扣了一分的卷面分。

　　李至铭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我笑，成绩给人的底气是无可比拟的，我觉得我的背也终于挺直了一点。

　　班主任，也就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李俪，在最后一节课上颁发学校最新消息：下周一全校第一次升旗，不能迟到。下周五开高三动员会，每个家长和学生都要根据此次成绩确定未来要考的院校。

　　我爸和我妈关系不是很好，两个人几乎是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开始吵架，每次吵架我都要遭殃。

　　我妈会指着我对我爸说，我给你们朱家生孩子养孩子，还要工作、做家务，你们没有一个人体谅我，然后她再指着我，恶狠狠地说：“养你也是白养，你能不能争点气？”

　　我爸更加不要脸，他把我拽到我妈面前，冷冰冰地说：“她光是我的女儿吗，如果你不想要，可以把她送给别人。”

　　我妈每次都落败，我去安慰，她又一把把我推开，让我滚得远远的。

　　我一度觉得，我在我们家，是一个很不受欢迎的存在。

　　爷爷奶奶会更喜欢大伯家的姐姐，因为姐姐成绩好，大学还考上了九八五，是全家最高的学历，让所有人骄傲。

　　妈妈让我争气，也是想让我把姐姐比下去，因为她说过，你成绩不好，爷爷奶奶都不喜欢你。

　　一开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总感觉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每次都战战兢兢学习，朋友都不交几个。

　　因为，我不想被亲人讨厌。

　　后来，我上了初中，才明白事情的真相。初二那年，我们一起去爷爷奶奶家过年，大年三十的晚上，全家都在守岁，我有点撑不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爷爷奶奶说，让我爸妈再要个男孩，因为我们家只有我姐和我两个女孩，爷爷奶奶想要个男孩，即便我妈已经上了四十。

　　我爸妈当时是答应了的。但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并没有等来那个弟弟。

　　我更加努力学习。我不想成为不被看好的那一个，也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比那个被期待的弟弟更值得。

　　其实，命运也曾经站在我这边，初三考试的时候，我考上了江城一中，江城最好的学校，比我姐姐的二中还要好上一层楼。
　　然而，家庭情况并没有得到改变，爸爸妈妈仍旧经常吵架，一吵架就喊离婚，并问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我跟谁。
　　我陷入了胸大阴影之外的另外一种恐慌。

　　其实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孩子是最尴尬的存在，妈妈恨爸爸，有时候她从我身上看到爸爸的影子时，总会用厌恶的语气说，你和你爸一个样。爸爸讨厌妈妈，有时候我跟他顶嘴，他也指着我说，你跟你妈一个样。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很想问他们，既然这么恨对方，当初为什么还是要结婚生孩子呢？为什么不离婚呢？

　　我没有问，第一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没人能让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改变结果，第二个问题我不敢问，我真的很担心离了婚，爸妈都不要我。

　　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未知的恐惧经常包裹着我，我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式，只能逃避。

　　一中附近有个新华书店，那里是我最好的逃避场所。从高一到高三，每逢到了周五，我不想那么早回家，就到书店里熬，一直到晚上九点，才拖着缓慢的步伐，不情不愿的回家。

　　这周末也不例外。胡春杨是社交狂魔，周五要跟同学去电子城打游戏，我一个人去新华书店二楼靠窗户的位置，戴上耳机，从书包里把考试的卷子拿出来看。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挺可悲的，明明是学校里老师最喜欢的那种省心选手，到头来，成绩始终不上不下。

　　语文最大的问题是作文写跑题了。英语最大的问题是，完形填空20道，错了18道 。文综，很难评价，地理还好，有理论知识做背景，能清楚知道对错，政治和历史的答案，总是模模糊糊，很难弄懂选项的不同。

　　今天李老师说，下周五开家长会要确定高三的目标。我其实不清楚自己的目标，我爸妈不是什么有学识的人，估计也帮不上忙。

　　胡春杨想考厦门大学，因为我们小时候看《一起来看流星雨》的时候，艾利斯顿商学院太漂亮了，很难不去幻想，在这个学校遇上自己的白马王子是怎样的浪漫。

　　假期我查了一下厦门大学的分数线，那是我表姐都望尘莫及的。她虽然是985，不过是985中的底层，厦门大学在江城的录取分数线还是挺高的。

　　我正想得入迷，肩膀突然被人戳了一下，回头才发现，陈诚竟然站在我旁边。

　　我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陈诚拉开我旁边的椅子，拿起手里的数学练习册，“来给你你们挑好吃的。”

　　他还真是……冷幽默。
　　我也真是……竟然很给面子的笑了。

　　陈诚也笑，问：“这么用功，周五放学都不回家？”
　　他很自然地拿过我眼前的试卷，一张一张翻看。
　　我有点心虚地说：“我考得不太好。”
　　陈诚放下我的卷子，说：“可你数学考得真不错。”
　　你说巧不巧，只有数学考得好，还偶遇他了。
　　很难说，这不是奇妙的缘分。

　　我谦虚，“其实，我数学成绩也很不稳定，经常在110-140之间徘徊。”
　　事实真的如此，我就是那种过山车选手，时高时低。
　　陈诚问我：“什么原因呢？”
　　“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还不够努力。”

　　我垂头，真的很迷茫。月娘庙的和尚所说的努力，到底是怎样的程度？
　　陈诚摇头，“应该不是努力的问题，是不是考试心态上的问题呢？”

　　有可能。因为每一次的考试，我都很在乎。
　　原因就是之前解释的，奇怪的要争气。

　　陈诚说：“没关系，高三每次考试，你都可以分析看看。高分成绩至少说明，你比一般人要有天赋，这很难得。”
　　我竟然，也是可以是有天赋的人吗？
　　“真的吗？”我问。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陈诚点头肯定，“我出的题，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考145分的。”

　　陈诚可能根本想不到，他的一句话让迷茫的我彻底找回了信心。那一刻，我在心底发誓，下次考试一定要再考一次高分，向他证明，我是真的有天赋。

　　玻璃窗外的颜色变成深蓝，和陈诚的衣服接近。

　　我问他，“陈老师，北城大学长什么样子，我听说他们的湖心建筑很有名，是吗？”

　　我从来没考虑到北城大学，因为那是要考年级第一才行的，我从来没考过年级第一。

　　但是凭什么不能做这个梦呢？做个梦又不花钱。别人觉得我考不上，我不能自己也觉得自己考不上啊。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自己小看自己。

　　陈诚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给我翻着看，都是他日常上下学在路上拍的，有长满青苔的小路，看起来古香古色，有民国风的建筑，往山上走，还有欧式建筑。

　　他一张张翻着，有一张教室日常照出现在我的面前。照片上，陈诚正在黑板上做演算，是人类根本看不懂的符号，是通过努力获得的通往世界的一道密语。

　　我想成为像陈诚这样的人，拿着另外一个世界钥匙的人。

　　“陈老师。”我说。

　　陈诚没什么表情，和照片上的背影一样肃穆。

　　“你和大学时候一个样子，都挺不苟言笑的。”

　　陈诚笑，说：“还好吧，你长大就知道了，成年人的世界，特别不好过。”

　　“但是我想长大。”

　　对我来说，人只有长大了，赚了钱，才可以有安全感，不再担心被抛弃。

　　陈诚这种天才可能永远都不会懂一个普通人的困惑。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他成为天才，让我有了一个被天才夸赞的成就。
　　天才说我有天赋，那绝对不会错。

　　陈诚看天黑了下来，催我回家，说太晚不安全，路上要小心，到家给他发消息。

　　“不要戴着耳机走夜路，不然有人跟踪你，你也不知道。”
　　我不太明白，陈诚解释，“刚刚叫你名字，你都没听到。”

　　我听话的离开了。

　　学校离家距离虽然有2公里，但都是大马路，还算安全。我不想太快回家，选择了步行的方式。

　　走到家属院大门口时，才九点半，我妈和我爸说不定吵得正凶，于是我在公交车站坐了下来听音乐。

　　不算是很有名的歌手，不算是流行曲，名字叫做《陪你到世界的终结》。

　　眼前的树叶旋转跳跃，起风了。
　　四周一股潮湿将人包围，凉风吹得我无比惬意，我忍不住闭上双眼，感受空气的清新，与今日独特的舒适。

　　今天陈诚夸我的一句话，让我想通了一个道理，苦难和挫折是无法鼓励人的，只有真诚和夸奖是治愈自我的良药。

　　其实，我每次考试前总是很担心考不好爸妈会失望，做起题来也紧张匆忙。但就算爸妈失望也没关系，反正我不是经常让他们失望吗，我应该学会放松，一点点站起来。

　　不为超过表姐，不为爸妈失望与否，不为那个未曾谋面的弟弟，只为自己去往更大的世界。
　　我心里很通畅，睁眼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
　　陈诚半弯着腰，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啊”了一声，蹭地站起来，紧张之下竟然喊：“陈诚，你怎么在这里？”

　　陈诚直起腰，不太在乎：“回家，下了公交车就看到你，叫你你还是听不到。”

　　他说话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才意识到自己没摘耳机。

　　“你家在这附近？”陈诚问。

　　我点头，指了指公交车后面的小区，“就在知春小区，老师别担心，我到家了。”
　　“那回家吧。”
　　他抬头示意。

　　我先一步走，但身后跟了一个影子，我回头，说：“老师，您不用送我，小区里很安全的。”
　　陈诚顿了一下，笑着指了指前面的单元楼，“不是送你，我住这里。”

　　我愣住，鞠躬再见，立刻飞奔回家。
　　风在耳旁呼啸，我越跑越开心。
　　总有预感，这是一个很幸福的高三。

　　睡觉前，窗外再次落雨，我最喜欢的秋季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