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翅几番寒暑》东水逆流

52、看光

　　“阿满，对不起，我没有在魔界找到从云。”公子郎氏道歉。
　　阿满半阖着黑眸，透过云间看下面混乱的百姓，他道：“我知道，从云一直就在我身边。我今天看到他的面貌了，等以后我一定会找到他并亲手杀死他的！”呼哈呼哈的声音随着他的愤怒之情又大了一些。

　　“你、你喉咙还好吗？要不我来看看。”公子郎氏道：“我在魔界见过很多魔族发出你这样的声音，他们吃一种变声的药丸来改变自己的声音从而让自己显得比其他魔更加厉害。这个药丸是有解药的，不过要去魔族去买才行。”
　　“……”阿满没有一丝声响，他低头去看，阿满居然睡着了。

　　是太累了吧，公子郎氏猜测。
　　他想让阿满睡个安心觉，便正起身来，腾云朝着雁丘阿满山顶的草屋飞去。

　　他没有注意到趴在云上的阿满在默默地流泪。
　　怎么可能不伤心，当你放弃一切所想要守护的人要么死去要么全部背叛了你，你是什么感受？

　　虽然那群百姓都是狼心狗肺，但是抵不住阿满沉入自己的悲伤世界难以自拔。一缕淡淡的黑气从他身上溢出来，又很快被他的身体吸收进去。

　　*

　　这一觉睡了很久，睡到阿满以为自己要羽化升仙。梦中的一切都太过美好，让他舍不得离开，可是肚子一直咕噜咕噜叫唤，再加上闻到香喷喷的饭菜的味道，他不情不愿从梦中出来，爬了起来。
　　身上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阿满看了眼铜镜，脏兮兮的自己也干干净净的，他瞪大眼睛跑出去想要质问三郎是不是偷偷摸摸给他洗澡了，结果看到外面桌上的大碗小碗里丰盛的饭菜就自动闭上了嘴。

　　太饿了，吃完饭再问。阿满默默端了碗饭，夹了口腊肉塞嘴里，爆炸般的香味儿在唇齿间蔓延，阿满瞬间进入狂吃模式，不消一会儿，一碗饭见底。
　　公子郎氏端着最后一碗炒好的菜心放在桌上，笑着拍拍他吃噎的背部，“你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

　　他进屋去给阿满倒了杯水，阿满咕噜咕噜喝完后豪气擦擦嘴，“三郎，你可以啊，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么好吃的菜了？以前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手啊！”
　　“小时候娘亲多病，家里又穷，没什么好东西，我差不多是想着法儿把最简单的东西换着花样做给她吃，所以慢慢地也会一些。”

　　“你管这叫一些？真的，别谦虚，我要是会你这手艺，我直接在天庭里面开饭店，让他们那群没吃过好东西的人尝尝，这才是人间绝味。就凭这菜，在人间开店也会火爆的。”阿满絮絮叨叨又干了一碗饭。
　　“你吃慢点，不够了我再去炒一些。”公子郎氏受了夸，面上隐藏着喜色，人却站起来准备要去后面的厨房再给自己的小郎君露一手。

　　“别啊，坐。够了够了，我又不是猪能吃一桌子。你也吃！”阿满亲自给他盛了碗饭放到他面前，见他不动，假装叹口气，“看来三郎还是六岁的小娃娃，是想要我来喂呢。”
　　他做到三郎旁边，举起放了饭菜的勺子送到公子郎氏薄唇边上，然后一脸笑眯眯看着他。

　　公子郎氏认命般张开嘴，一口将阿满递过来的饭吃进嘴里。
　　紧接着，黑影覆上来，阿满的嘴唇贴上来，调皮地要在他嘴里找自己刚刚放进去的那一片腊肉。

　　“嗯，果然还是三郎嘴里的东西最好吃。”阿满坏笑着咂吧嘴，又道：“你是不是给我洗澡、给我穿衣服、给我漱口了？”
　　他撅着嘴巴，“你是不是把我给看光了？”

　　公子郎氏：“……被你发现了。”其实，只是用了个净身术而已。这种小法术速度快效率高，他知道阿满有点小洁癖，所以早早就给他使了术法。
　　果然阿满上来打他，“你太过分了，怎么能不经别人同意就……”就脱别人衣服呢？他羞红了脸，连饭都不吃了，瞪着公子郎氏。

　　“好啦，哄你的。换衣服是闭着眼睛给你用换衣术的，饭你还吃不吃，等下要凉了。”
　　“哼，大骗子！”阿满气哼哼坐到桌子另外一边，他才不信呢，穿衣服有可能是用换衣术，那换药呢？自己身上的伤口三郎都上了药，给右腿上烧伤药也就算了，胸口那一片伤口都被包扎好了，怎么可能闭着眼睛上药！

　　公子郎氏细细看着他将自己做的饭都干光，一时觉得好笑，刚刚还说自己不是猪吃不了那么多呢。
　　现在的阿满是真的开心吗？看着对方阳光般肆意挥洒的笑容，他也微微勾起唇角，心下发誓自己接下来的时间一定要好好护住阿满，不能再让他受伤了。

　　吃完饭后，阿满捂着自己撑了的肚皮斜靠在公子郎氏身上，懒洋洋望着夜空，听公子郎氏说他睡着的这些天里，齐云观已经占领了整个京城，依靠一些邪气丹药忽悠文臣武将替他们卖命，阿满惆怅道：“我父亲保护了几十年的盛世啊，就这么毁在我的手里了。”

　　“或许这就是少了龙脉之后的必然走向，你也不必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棒了！”公子郎氏拍拍他的头顶以示鼓励，阿满挑眉望他，长睫在平滑肌肤上投下鸦青色阴影，月色如水，公子郎氏心跳漏了一拍。

　　突然，阿满皱着眉头捂着胸口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应该是胸前的伤口在发痒发痛。公子郎氏神色一冷，扶着他进房让他早点歇息。
　　见阿满合眼喉咙中声音渐止，他才退出茅草屋，在夜晚最黑的角落里清冷叹口气。

　　他，不敢将涂药的那件事情问出来。
　　刚刚从祭天的地方将阿满救出来时，他以为自己救的是孤立无援的小郎君，等发现阿满身上的爆破阵法时他才心底衍生出无尽的荒凉，整个人像抓不住救命稻草的溺水小孩。

　　原来阿满准备……自杀。
　　那阵法画得极其残忍，因为没有画阵法的工具，阿满将天牢里潮湿的稻草掰断成半个手指的长度，将其一个个按照阵法的走势插进自己胸前和后背，血水顺着稻草流出来又凝结在伤口周围。公子郎氏简直不敢想象这个过程阿满遭受了怎样的痛苦，以及阿满当时究竟抱了怎样的决心。

　　夜色渐深，月明星稀，公子郎氏在草屋外守了一夜未睡。
　　阿满一睁眼就是丰盛的早饭在等着他，他受宠若惊瞪大眼睛，“三郎你这是半夜就起来忙活早饭了？”

　　公子郎氏指了一下山下，“刚刚去山下小镇上的早点摊子上买的，快，来吃点。”他拿起白花花的肉包塞到阿满手里。
　　“你买的是老张家的包子吧，真棒！这山下的包子店就属他家最好吃，小时候师父经常买给我吃，后来师傅走了我嘴馋就自己跑下山买。”阿满笑弯了眼，可惜说话时还带着呼哈呼哈的声音，不过即使这样，也不影响他歪着脑袋啃包子的可爱形象。

　　“嗯，我看那家排队的人挺多，就猜味道应当不错。阿满，先前听你说你从小被师父捡到带来雁丘修行，你知道是几岁捡到你的吗？”
　　“这个不太清楚，自打我有记忆就在师父身边了。”阿满摇摇头。

　　“可是上次听你父母说你是从宫中丢失的，你难道没有好奇过你是怎么来到你师父身边以及你这个师父到底是什么人物吗？”

　　“其实吧我也有想过是不是师父把我从皇宫偷走的，但是理由不成立。从小师父对我特别的好，怎么说呢，师父是把我当亲生的孩子对待的。我六岁的时候他成仙要去天庭，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这些年我努力修行，就是想要早点升仙去天庭里面找他。”阿满回忆道。

　　“那你现在是还没有他的消息吗？”公子郎氏伸手擦擦他嘴上油渍。

　　阿满打个饱嗝，点点头，“天庭里根本就没有师父，但是也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还记得在万漠城的时候咱们去过城主府吗，我在假城主房间里发现了一幅字，上面的字迹应当是我师父的。”阿满挠挠脑袋，那一幅字现在还在御书房里放着。

　　“就是从云的房间对吗？”公子郎氏追问，见阿满点头，他若有所思道：“你师父长什么样子的你还记得吗？”

　　“嗯……他看着很面善，仙风道骨，感觉只有像他这样慈祥的人才会收养我和幺幺吧。外表的形象是头发花白，对，他还有一小把胡子，他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边捋胡子一边喝酒！他年纪虽然挺大的，但是像个老顽童，老小孩……”阿满努力回忆，对师父的记忆是深刻的，很快他就说出了好几点。

　　阿满说得越多，公子郎氏的表情越是诡异，阿满歪着脑袋问：“怎么了？我没有美化他，他真的是这样的！”
　　“不是，我没觉得你美化他了，我是想说你说的这几点真的很形象，我前几日见到的魔族圣尊就是你说的这副外表模样，但是性格完全不一致。他看起来很公正威严，不像是老顽童。”

　　阿满瞪大眼睛：“……”魔族圣尊？
　　“开什么玩笑？不可能，我师父怎么可能会成为魔！他消失了十八年，怎么可能是去当魔！”他气极，喉间呼哈声渐大。

　　师父明明说是成仙的，他不可能成为魔。魔人虽然也有好的，但是毕竟种族不同、立场不一，阿满不敢想象。但是如果师父是魔，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仙人可以随时下凡，魔族却一直要待在魔界，所以十八年来师父一直没来看过他，所以仙界的登仙册名录上没有师父的痕迹。

　　公子郎氏急忙安慰他：“我不是说你师父一定是魔，毕竟他们性格完全不一样。只是那位圣尊确实是这样的形象。且这位圣尊很让我怀疑的点是他听说我是公子郎氏后，就一直试图问我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阿满心烦意乱。
　　“关于我们婚后生活的一些问题。”

　　啥？婚后问题！
　　堂堂魔族圣尊，这么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