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翅几番寒暑》东水逆流

49、怪物

　　阿满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嗯，今天紫薇星君也来了。他和我说三秋镇附近有地动，范围很大，会波及大半齐国。”
　　君举瞪大了眼睛：紫薇星君？

　　我天，这个人怎么说一套做一套？说帝君找他有事儿，结果呢他自己偷偷跑来告诉阿满！不是说怕犯戒吗，嚯！
　　涉世未深的君举第一次感受到人际交往的险恶。

　　阿满看着君举错愕的表情，问：“你也是为了地动的事儿来的吗？”见对方点头，他沉默了会儿，“你知道的，我现在是凡人，根本……根本就没有力量去阻止地动。”
　　见他声音越来越低，君举有些生气，“我当然知道，我来告诉你也不是让你去抵挡什么。你作为你们国家的太子，难道连保护国家子民的义务都没有了吗？外面万千家百姓，即将遭受的苦难你就可以无视了吗？

　　是，现在你失去了亲人，你很悲伤。但是上古古籍中曾说过：情绪是种力量。你变成了凡人是没有了法力，但你是阿满啊，你是有自己的力量的啊。哪怕情绪是悲伤，那股力量也可以撑起你，你不应该像现在这样颓靡。”

　　“报，宇文莲将军求见。”外面太监喊道。
　　“让他进来吧。”

　　“太子殿下，刚刚你布置下去的我已经去吩咐军营了，线报应该很快就传到各地，如果您说的地动是真的，我们一定能赶在地动之前，转移大部分的民众。”宇文莲跪在地上道。
　　阿满咳了两声：“好。”

　　君举瞪大眼睛：啥？玛德，刚刚还骂了阿满颓靡……老子在这里强出什么头！今天黄历上写不宜出行，就不该下凡。
　　等宇文莲走后，他有些尴尬地道歉，谁知阿满低声回他一句：“谢谢。”

　　“谢谢你能在我最危难的时候，选择将消息告诉我。”而不是害怕天罚，当一个袖手旁观却正义凛然的仙人。
　　君举脸上的表情像是染布料的缸，五彩斑斓，最终他还是叹口气，“谁让咱们是朋友呢。”

　　“是，你和紫薇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辈子。”阿满低声认真道。
　　君举：……你是我的好友，紫薇那个混蛋不是。

　　*

　　“春来，你将皇后平日里最喜欢的东西收拾出来，等七日之后，放到陵墓之中。”阿满来到坤宁宫，他默默在娘亲最喜欢坐的位置上待着，阴暗的天低垂，他看着宫女收拾东西。

　　春来先将梳妆台收了一遍，一些先皇送给娘娘的头饰全被她装到黑色盒子里。她往里走，在皇后的床榻上的方枕下找到那块圆形玉环，递到阿满面前，“太子殿下，这个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物件了，她是睡觉也要捏在手里的，请问是否要把这个放进去？”

　　“不，这个别放。”阿满急忙接过来，他将圆环贴在自己胸口，手指细细摩挲上面的花纹。
　　“这个是我的，娘亲说好等我成婚后要亲眼看着两块玉配合在一块儿，这是她给我的。”阿满低着头喃喃自语，春来听不清，她走近些才听到。

　　春来是娘亲的暗卫，从云大屠杀那日她刚好休假不在坤宁宫才逃过一劫。她一直待在皇后身边，自然知道皇后娘娘对这个刚找回来的儿子的感情。她上前轻轻拍阿满的背部，沉默点头，那这玉环就不收进去。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宇文莲粗犷的声音传了进来，还伴随着小太监阻拦他的声音，“宇文将军，现在太子不见客，还请您到御书房里……”

　　阿满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隔着暮色看着被拦在坤宁宫外的宇文莲一脸焦急在跳脚。宇文莲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这么着急来见自己，一定是有事情。
　　“进来吧。”

　　宇文莲摆脱小太监的纠缠，小跑到阿满身边，“太子殿下，微臣此次前来是有三件事情要禀报。”
　　“你说。”阿满看着他为难的脸色，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第一件事儿是转移百姓的事情。军营已经将您所说地区的百姓全部转移，目前他们还在路上，我军将士会就近找一处安全地方安顿好各地的百姓。”
　　这不是挺好的嘛？阿满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第二件事儿是唐国先前在您成婚当日就试图突袭望月关，望月关抽出一万精兵去了三秋镇，万幸当时剩下的将士守住了。但是现在唐国在到处招兵买马，他们听说一个传闻，说齐国气数要尽，他们想要分一杯羹……”
　　“传闻？”阿满皱眉，“从哪里传出来的，你能查得到吗？”

　　“回太子殿下，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儿了，我国境内突然冒出了大量的齐云观信徒。这个齐云观早在千年之前就存在，一直是在郎国境内才有。后来郎国新帝郎云上位后，将所有齐云观都关停，而且全面通缉他们的观主。

　　据我调查，我国的齐云观就是从郎国来的。它神不知鬼不觉在齐国冒出上千座来，还到处宣传齐国气数要尽，必须要信齐云观才能从灾难中活下去。”宇文莲担忧地抬头看着阿满，他当然知道宗教信仰总是爱说得神神乎乎的，但是耐不住群众们要信啊。

　　已经有很多百姓成为了齐云观的信徒，他们到处宣传不利于齐国稳定的消息，这种黑心道观是要整顿的。但是一旦派官兵去查封，又会引起信徒们的不满。
　　“齐云观……”阿满喃喃，“那老头居然还没死，看来这个局布得很大啊。”如果单单只有一个道观也就罢了，就怕道观背后还和魔族搭着关系。

　　回想起贺老和食脑老人有一腿来，阿满头开始大了。
　　他纤长手指按压着长时间皱起的眉头，头脑清晰地又布置几条命令下去，“第一，请各地太守县令调集粮食和生活必须用品给远离地动的民众送去，如果可以在镇内安排难民，明年的税赋就可以减免。

　　第二，望月关的将士条件艰苦，他们守在那里一年半载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你去兵部查一下他们亲人的居住地址，然后安排丰厚的银两慰问。然后再从齐国与郎国的边境调两万大军去协助望月关将士。对，记得和郎国的边疆将领处好关系，现在我们是友好邻邦，如果我们出什么事儿，郎云也不会放着不管。”

　　“嗯，好。”宇文莲点头记下嘱咐。
　　“最后齐云观，这个你有什么好办法吗？一直让他们传播这些传闻也不好。”阿满想了想，“还是让刑部来整顿吧，先立法，如果还有人聚众传播谣言，就抓进牢里。”

　　“是！”宇文莲退下。
　　阿满叹口气，这种办法也是治标不治本啊，一旦百姓的信仰被侵蚀，这个王朝就会从根子里一点点腐烂掉。他站在夜风中的腿有点僵硬，活动了一会儿后迈向灵堂，继续守夜。

　　灵要守，每日的早朝他也未曾晚到。上朝时还未出去，他在幕后听到一些嘈杂的吵闹声，等他的衣摆露了出来，周围的人瞬间安静。像是害怕的鹌鹑。
　　阿满看着他们神色各异的脸，心下感到一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就坐了下来。他太过疲惫，听完朝臣念的一些折子时右手浅浅撑着脑门，清亮的眼半阖，影影约约的，他感觉背后有点凉。

　　“啊！妖怪啊……”
　　“真的，传闻都是真的……”
　　“天哪，他还是我们的太子殿下吗？”

　　“早就不是了，他就是妖怪！齐云观的道长从来不会骗人的，他说上位者是妖怪，那必然做不了假……”
　　“救命……”大家屁滚尿流地往门外狂奔，有些大臣跌倒在地上，手脚并用拼命往前爬，就是为了远离龙位上的怪物。

　　阿满惊醒，看着满堂的混乱。
　　妖怪？
　　哪来的妖怪？

　　“你们怎么了？”他一问，就惊觉自己声音不对劲儿。呼哈呼哈的粗声从喉咙中冒出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怎么回事儿？
　　大臣听到他可怖的声音，跑得更快了，不消一会儿，整个朝堂之上除了阿满空无一人。

　　荒唐！
　　阿满站起身来，却看到空中一缕一缕的黑气，他想要寻找黑气的源头，找到最后才惊恐发现，黑气居然是从自己背后冒出来的。

　　他们说的妖怪居然是自己！
　　刚刚那些大臣就是被自己身上的黑气吓走的？阿满扯下自己的外衣，转头去看自己的背后。背上一个黑色的掌印，黑气正是从掌印里冒出来的。还有自己的嗓子，肯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该死，不知道什么时候着了魔族的道。阿满有些焦急地又喊了两嗓子，喉咙里还是沙哑的呼哈声。
　　“呼哈呼哈……”就算闭上嘴巴不说话，这声音也一直从喉咙里冒出来，止都止不住。

　　“……道长，那个妖怪就在里面，您快去收了他吧！”外面传来阿满最熟悉的大臣的声音，他眉头紧皱，急忙站起身来，躲到龙椅旁边的幕布后面，透过缝隙观察外面。
　　“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寂静的大殿里只有他喉咙中的声音，这样下去也不用躲了，那妖道一进来就能听到他的位置。

　　阿满一狠心，右手用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声带的位置，终于那不受控制的声音渐止。一股窒息的酸胀感涌上脑门，脖间的皮肤剧痛无比，阿满顾不上这么多，他一双冷静的眼睛扫到了为首的贺老。
　　就是当年从郎国三郎手底下逃走的贺老。

　　大臣就跟在他身后，唯唯诺诺指引着他走进朝堂，把他当作神明。
　　阿满眼中闪过刺痛，大臣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叛变的，现在这个情景也算不上叛变，在大臣的眼中，他就是怪物。背叛一个怪物怎么能称作为叛变？

　　黑眸低垂深思，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是谁在和贺老打配合，他到底是被谁拍了背上的掌印、吃了让喉咙变声的东西？
　　眼看贺老走进殿内，他收起杂乱的思绪，默默往后退，准备先逃离这里。

　　却一下子撞到一个人。
　　是个宫女。

　　这里怎么会有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