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翅几番寒暑》东水逆流

37、认亲

　　空荡的宫殿，烛火通明。白玉做的台阶在阳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经常被人走动的台阶上一尘不染，倒透露出一股圣洁的味道来。
　　阿满和公子郎氏跟在齐满身后，向内殿走去。

　　路上，阿满心情复杂，第一次认爹场景，没想到来临得那么快。到时候该怎么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有可能是他们的儿子呢？万一不是那岂不是尴了个大尬？那特意拿出来戴在腰间的玉佩他们会看到吗？
　　他走神着，无意地走快了，直直撞到齐舒身上。

　　“哎呦，干啥呢你，比我还着急进宫？你放心，我肯定会跟大伯讲封你一个国师的！”齐舒嘟囔一声，说完就继续往前走。
　　阿满失神地抬头望着周围通明的烛光，一时之间，不敢往前走了。

　　他……怕。
　　如果没有好的结局，那么当初就不要给他希望。

　　微微颤抖的睫毛在洁净的脸上投下鸦青色的阴影，公子郎氏过来拉住了他的手，给予了他一点点的安心。
　　感受到那温凉的手指紧紧地和他的手贴合着，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想法：没事儿，就算没有认爹成功，自己身后还有一人，会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他抬头与公子郎氏对视，莞尔一笑。
　　掀开那奢侈华丽的珍珠幕帘，阿满得以窥见庆帝和皇后的真容。

　　皇后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都掩饰不住那娇艳的脸蛋，庆帝强撑着精神头，正手持一碗煎的汤药喂她。
　　这两人虽然都是四十好几，身上脸上可以看到岁月的痕迹，但是那份成熟也为他们各自出众的容颜添上一份贵气。

　　公子郎氏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先前看齐舒和阿满相像，以为只是凑巧，听齐舒说庆帝还有个不见了的儿子齐满，也以为只是皇家笑谈，当不得真。
　　可是如今细看庆帝和皇后的容貌，他竟然能一一找出阿满五官的影子。他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阿满，果不其然，阿满也在愣神中。

　　庆帝听到身后有来人，没有转头，还是很认真地在喂自己的皇后怜儿汤药。
　　这药要趁热喝完。

　　齐舒很懂事儿地在旁边站立，没有多言。等伯母喝好药后才说话。
　　“怎么大伯的病没好，伯母又病下了？”他略微有些担忧。阿满也在旁边皱眉，疑似父母的两个长辈身体确实不好。

　　“都怪我，太娇气了，只是精神头打不起来，怜儿非要细心照顾我的衣食起居，如今倒是把她给累病了。”庆帝心疼地抓住皇后的手，一脸的自责。
　　“说这些又做什么……咳咳，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在我这儿待这么长时间了，等会儿我这病气传给了你，那可怎么办？”皇后忍不住多咳了两声。

　　两人情谊你侬我侬的，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齐舒身后的阿满。
　　齐舒将怀中的天级人参拿出来，弓腰作礼，献给庆帝。

　　“大伯，这是我随两位友人去山里寻得的药材。”
　　“你头……怎么了？”庆帝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在殿中发光，他一脸诧异，这孩子该不会因为不让他去修仙、想不开出家去了吧。

　　“咳咳，去寻药材的时候，不小心被火把头发给烧了，无事。您看看这人参，只要熬成汤药服下，延年益寿至百年是没有问题的。”齐舒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头。
　　“哦？还有这种天下至宝？”庆帝拿起人参，对着烛火，细细观察起来，根须发黄发霉，品相不太好看，但是一闻就能分辨出，这药材功效不低。

　　“是你身后这两个小郎君陪你去的吗？那我们可要好好感谢……咳咳”皇后终于注意到后面站着的两个人了，只是可惜，距离太远，她看两人的容貌看得不太真切。
　　“是他俩陪我去的，这位是阿满，这位是公子郎氏。”齐舒一一介绍。

　　皇后神色微动，嘴里默默念了一遍：阿满……她思绪飘远，想起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个还没有满月就消失了的孩子。
　　齐舒又猛地将阿满往前推，给自己大伯介绍道：“这位阿满友人啊，实力强劲，遇妖杀妖，遇魔杀魔，我觉得我们大齐很缺少一位这样的国师！”

　　此时，离得近些了，那些原先明亮的烛火在阿满面前一下子就昏暗了。阿满像一颗耀眼的星星一样，吸住了庆帝和皇后的眼睛。
　　他们有些颤抖，有些迟疑地看着站在原地那个白衫如新、朱唇含笑的年轻人，像，真的是太像了。

　　那股神情，气质，脸色，容貌，没有一样是和想象中儿子的样子不吻合的。
　　这些年来，每每看着齐舒，他们俩都会想从齐舒身上找一点儿子的影子，如今，一个年轻人就这么突然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们又激动得不知道说点什么了。

　　还是庆帝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阿满腰间那块明晃晃的玉佩，一件镂空“满”字的黄玉血丝圆形玉佩。
　　他抬起颤抖的手，声音不自觉地也颤抖起来，道：“孩子，你过来。”

　　阿满听到此话，眼中水光流转，乖乖应声走了过去，到了床前。
　　庆帝指向他腰间的玉佩，问道：“这块玉佩，是你的吗？”

　　“是我的，师父说我的名字就取自这个玉佩，寓意着一生满足满意，没有缺憾。”阿满压抑着酸酸的鼻子，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正常。
　　皇后也注意到这块玉佩，脸上一惊，急忙从自己的枕下摸索，终于，她摸出了一个手大的玉环。

　　“阿满，你可以把你手里的那块玉给我看看吗？”皇后眼中充满了希翼。
　　阿满默声，将玉佩扯下来，恭恭敬敬放到她的手上。

　　皇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圆形玉佩塞进玉环里，居然完美契合，不留一丝缝隙，连拿黄玉上的血丝都能正好相连，很明显，这是同一块玉打磨出来的两件玉饰。
　　庆帝看到后，与皇后紧紧握着那两块契合的玉，两人眼中饱含泪水，冲着阿满道：“是阿满……是他……怜儿，是他……”

　　阿满眼眶支撑不住的水光也缓缓滑落，他低低应了一声。
　　“嗯。”

　　长相足以说明了一切，玉佩也是关键的证据，阿满就是他们失散了二十四年的儿子，齐满。
　　三人坐在床上相拥，不，主要是皇后紧紧抱着阿满，庆帝紧紧将两人给抱住。

　　阿满在最中间闷得出气儿比进气还多，终于皇后咳咳两声，引得庆帝松了手。
　　齐舒在旁边眨巴着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戏剧的一幕，道：“所以你真的是我的表哥？”

　　“傻孩子，这就是你表哥。”皇后面带泪水却笑着握着阿满的双肩，打量着，真是周正俊朗，像当年的庆帝。
　　齐舒晃了晃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感叹：“阿满，当初在万漠城的时候，你还不信，我说叫你来认爹，你还威胁我不让我说！”

　　“你这混小子，之前遇到阿满，怎么回来没和我们讲？”庆帝也是一脸爱惜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孩子，怪罪齐舒。
　　齐舒长笑一声，也为他们一家人能够相认而高兴，道：“得得得，都怪我，那侄子我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我就先滚回家看看我爹去了。告退！”

　　“去吧去吧，对了，告诉你爹，今晚咱们开家宴，全家人都要来啊。”庆帝高兴道。
　　“您和伯母身体还没好呢，等身体好些再开吧。”齐舒劝慰。

　　皇后连忙摆手，“见到我儿阿满啊，我这病就好了大半，开，咱们要大开，春来，快去吩咐御膳房准备晚宴。”
　　“是。”站在旁边隐秘角落的婢女低低应声，转身去了。

　　“好勒，那我这就快马加鞭去告诉爹爹还有姑姑去。”齐舒说完，就告退了。
　　两个老人家将阿满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遭，阿满苦笑着，就像一个人形玩偶一样任人摆布。

　　“阿满，这些年在外，你一定受苦了，你看这身子板，多弱不禁风啊。”皇后捏着他的肩膀，自责道。
　　“还好，这些年我过得很好。”阿满微微一笑，直接隐瞒了自己修仙成功、是仙人的身份。他知道，就算自己认亲成功，也是无法在父母身前伺候很久的。

　　天庭不允许仙人还和人间亲人有过多的联系，北荒帝君也是好心将父母的消息告知与他，他不能没有良心屡犯天规，让帝君在中间不好做人。
　　“叫我一声娘亲，好吗？”皇后泪眼婆娑。

　　阿满迟疑了一下，后扬起甜甜的笑容，像极了六岁的小孩子讨着要娘亲抱抱的样子，轻轻柔柔道：“娘亲……”
　　“哎。”皇后高兴地回应。

　　“爹爹……”阿满转向庆帝，也乖乖地喊了一声。
　　庆帝的手颤抖地落在阿满洁净的脸上，嘴里断断续续道：“好、好孩子……”

　　说完又动情地将阿满紧紧抱住。
　　阿满被死死勒住，喘不上气儿，面上还是带着幸福的笑容。

　　他看见公子郎氏静静地站在幕帘下面，于是对他调皮地眨了一下左眼。
　　公子郎氏见此，嘴角挑起一抹如水般欢畅流动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