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平行世界的你[鱿鱼游戏]》不洗脸也帅

4、鱿鱼游戏三

　　黄仁昊所租住的单间公寓很窄小，只有二十来平米。房间里虽没有厨房但有独立卫浴和卫生间，但对于黄仁昊这种经常忙到昏天黑地，住所只是用来作睡眠用途的人来说倒也足够。

　　顶灯打开后室内立刻变得明亮起来，房屋简单的内部构造只一眼就一览无余。黄仁昊的房间很是干净，地面上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立在一旁的小型冰箱里面空荡荡的，连电都没有插。这里虽是居所，但太过干净整洁，基本上看不出什么人的居住痕迹，一点儿也不像单身男人的房间。

　　洗头，洗澡，将身体清洗干净之后周始换上背包里提前准备好的睡衣，接着将已经穿了一天的衣物塞进滚筒洗衣机里清洗，再接着烘干。晾好衣物后周始上床睡觉。他不择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后几秒钟就睡了过去，入眠的速度快得仿佛像是直接进入了设定好的睡眠程序，没有身处在陌生环境的不安，也没有梦。

　　周始最终选择了一个价格相对适宜的学馆。学馆选定之后需要按月缴纳费用，之后直到高三修学能力考试时为止他将会每个月来大峙洞接受一次课外活动指导、读书指导，以及学习方法的指导。

　　圣诞节过后的一天黄仁昊在出任务时意外受伤住院。母亲金惠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立刻带着周始赶去首尔看望他。

　　一个母亲在面对正处于苦痛中的孩子的时候总是泪水丰盈，就算是努力想要忍耐也忍耐不久。“如果不是我在电话里听出你的声音不对劲，你是不是还要一直瞒着我？仁昊，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要让我担心，但是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的妈妈，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我呢？你怎么能这样......”

　　“已经没事了。手术很顺利，我现在只需要留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注射在身体里的麻药药效还没有完全散去，黄仁昊头昏眼花又觉得困，知觉在母亲金惠低声的责备和哭泣中一并缓缓从麻木中恢复，浑身酸软又疼痛。在面对自己母亲的时候他的态度格外温柔耐心，他甚至强打着精神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妈，您能原谅我吗？”

　　金惠接过周始递给她的手帕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垂着眼睛哽咽说道，“我原谅不原谅有什么差别吗？你从小到大总是很有自己的主张，遇到事情总是自己拿主意也不和家里说，现在也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就算你现在和我道歉，我也知道你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你在心里认为你自己没有错，以后再有事情肯定也会继续瞒着我。仁昊，我暂时不回仁川了，我要留下来照顾你，等你能出院了再回去。”

　　黄仁昊闻言顿时有些头大。他看了一眼从进门后到现在始终一言不发的周始，莫无可奈地朝对方轻轻地摇了摇头。

　　周始在触碰到黄仁昊的目光后轻轻地朝他点了点头，随后开口朝母亲金惠说道，“妈，还是我留下来照顾哥吧。我是男生，饮食起居这些事还是由我来照顾哥比较方便。还有就是，妈，你留在这里的话姨母她这几天店里的生意可能就没法做了。姨母的店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你突然不去帮忙的话她现在就算是急招日当，也不一定能够招到愿意做的人。”他见母亲金惠因为他的话目露迟疑，立刻趁热打铁道，“我一定会在医院里好好照顾哥的。如果您实在不放心的话，您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所有的事情我一定如实和您汇报。这样行么？”

　　“......好吧。”被说动的金惠不再坚持。她嘴唇嗫嚅了两下后小声道，“那俊昊你先跟我出来一下。”

　　周始跟着母亲金惠走到楼梯角，耐心地听她嘱咐完一堆注意事项后才重新返回病房。病房里寂静无声，就在他外出和母亲金惠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功夫黄仁昊就又沉沉睡去了。周始无事可做，便坐到病床边上的椅子上仰着脸看药瓶和塑胶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匀速滑落，好待药水快要滴尽的时候能够及时去找护士拔针。

　　醒来的时候触目是雪白的墙壁，鼻腔里能够嗅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气味和淡淡的清甜苹果香气，手臂上的留置针不知什么时候被取下来了，只剩下一个硬币大小的医用圆形创口贴贴在上面。黄仁昊看了一眼一旁正拿着水果刀削苹果的周始，又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正坐在周始旁边翘着二郎腿等吃苹果的尹胜贤，眉头轻蹙，“尹胜贤，你到底是来探病还是来吃苹果的？”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尹胜贤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当然是来探病的啊，苹果还是我买来的呢。不过前辈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黄仁昊闻言只是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周始将手中削完皮的苹果递给尹胜贤，收好水果刀后问黄仁昊，“哥，你渴不渴？要不要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嗯。”黄仁昊说完看向呆站在一旁的尹胜贤，“看到床边的摇把了没？你握住摇把的手柄往上抬，帮我把护理床的背板摇升起来。”

　　尹胜贤在帮他调整好背板角度后道，“前辈，那个捅伤你的狗崽子已经逮到了，我们会让他把该吐出来的东西都吐出来的。还有，”说着他郑重地朝躺在床上的黄仁昊鞠了一躬，“对不起！这次行动中如果不是我贸然行动您就不会受伤了，我向您郑重道歉！还有就是，谢谢您！谢谢前辈您去救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闻言黄仁昊掀起眼皮不轻不重地看了尹胜贤一眼。他坐起来接过周始端给他的水低头抿了一口后才缓声道，“行了，道歉的话和谢谢的话都别再提了，你只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不再冲动行事就行了。我们俩现在是搭档，之后还要继续在一起搭档很多年，以后有的是你报答我的机会。”说到这里他倏而低笑了一下，“赶紧回去吧。尹胜贤，去让他把该说出来的东西都说出来，然后老实认罪。”

　　黄仁昊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嗓音没什么起伏，听上去很平静，但周始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睛里一瞬即逝的锋利的阴鸷。眼前的黄仁昊，和他以为的黄仁昊，两者之间突然出现了一点偏差。

　　在尹胜贤走后周始扶黄仁昊去卫生间。下床的时候黄仁昊没能立刻站稳，周始生怕他摔倒碰到锁骨下方刚缝合好的伤口，慌忙间用双手箍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周始在抱住黄仁昊的时候发现对方并没有多高大结实，身体很瘦削，自己的个头甚至比他还要高上一点儿。他在松开黄仁昊之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太瘦了，骨骼分明，手掌抚摸上去的时候有点硌手心。“哥，你好瘦啊，是不是平时太忙没有好好吃饭啊？”

　　黄仁昊因为周始抚摸他背部的动作有种微妙的不自在，耳朵不知怎的也隐隐有些发烫，“也没有很瘦。好了，快扶我去卫生间吧。”

　　兄弟两人年纪相差太大，又加上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彼此之间连话都少说，自然无法像普通的兄弟那样亲昵。重新躺回床上后黄仁昊朝周始说了句“谢谢”之后就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他看着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坐在病床旁，明明是很亲密的距离，他却不知道除了‘学习考试’之外还能和对方谈论什么话题。

　　就在黄仁昊苦闷于自己该如何打破两人间横亘着的生疏沉默时，周始突然开口了，“哥，你有多高？”

　　黄仁昊闻言顿时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一百七十七公分。怎么了？”

　　“我一百八十公分。”周始笑着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刚才我就发现了，我比哥要高一点儿。”

　　黄仁昊笑了一下，试着用轻松的语气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不就是三公分么，还没有一颗子弹长呢。比我高，你很骄傲？”

　　周始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是骄傲。就是突然发现,原来站在我和妈妈面前替我们遮风挡雨保护我们的哥哥,实际上一直以来用的是这样一副比现在的我还要矮瘦的身躯，一时间有些感慨。我是看着哥你的背影长大的，可能是因为你一直在我的人生中充当着保护者这个角色的缘故吧，我一直觉得你比我要高上很多，魁梧高大，就像是一棵树。现如今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我竟已经高过你了。托你的福，我已经很好地长大了。哥，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可以当你的保护者了？”他说完见黄仁昊沉默不答，定定地看了对方半晌后倏然弯起眼睛轻轻地笑了一下，“哥，以后就换我来保护你吧。”

　　他的脸孔洁净白皙，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无瑕又纯真，有种月光溶水似的美。黄仁昊看着他明亮清透的眼睛，不知怎的，心脏突然猛地噪响了一下。

　　接下来的两天周始和黄仁昊一起分享着看尹胜贤探病时带来的画册。画册是作品集，厚重的一本画册里收录了于三十七岁自杀而亡的传奇画家文森特.梵高的代表作品，《星夜》、《向日葵》、《有乌鸦的麦田》、《红色葡萄园》、《自画像》、《囚徒之圈》等举世闻名的画作都收录于其中。

　　周始对画作艺术不了解，不会欣赏，分不出好赖，对他而言画就是画，仅仅是一种用线条和色彩组构而成的结合体而已。而黄仁昊和他完全不一样。黄仁昊能从一株孤立在纸张中央的花看出孤独、对完美的追寻、柔情、焦灼等等周始一丁点儿也感受不到的东西。

　　一整本画册看完之后黄仁昊问周始，“这里面你印象最深的是哪副画？”

　　周始立刻说，“《星夜》。”

　　黄仁昊继续问他，“为什么是《星夜》？”

　　周始回答的是一眼就能看得到的东西，“因为这幅画上的星星和天空是漩涡状的，很特别。”

　　孩童思维一样直白的回答惹得黄仁昊垂眸轻笑起来，“还有其他的吗？俊昊，你觉得梵高他为什么要把星星和天空画成漩涡状呢？他这样画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呢？”

　　“我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但是我觉得他会那样去画，可能是因为他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看到的世界不太一样。他把他的世界画了下来。”周始轻声说着自己的想法，“梵高他不是有精神疾病么。说不定他所画下来的夸张变形的星夜就是他眼中真实的星夜，只不过他眼中的真实世界是别人定义的假象幻觉罢了。”

　　黄仁昊笑得眼角都浮现出了细细的纹路，“说得太好了。”他用一种温柔得如同月光一样的目光看着周始，“好了，俊昊，你该去为我办理出院手续了。”

　　出院的日期是一月一日，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