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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辽茵顺着季无衣目光所指望过去,窗口处已是空空荡荡。
      她低眼笑了笑:“你就留在这儿吧。我觉得你说得对,哥哥不想你走。”
      “留这好啊,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季无衣双手撑到身后,仰头冲着天呢喃,“阿玥他连见都不愿意见我。”
      辽茵沉吟片刻,给他出谋划策:“我可以帮你。”
      季无衣眼睛一亮:“帮我?”
      “我听你们人间有一句话,说的是,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一面说,一面又往季无衣挪了两步,把嘴凑到季无衣耳朵边,好像揣着什么大秘密,小小声声地:“哥哥喜欢吃甜的。”
      “……”季无衣配合她,“你怎么知道?”
      “我看哥哥吃饭知道的。”辽茵面有傲色,“哥哥不喜欢吃饭,但是我每次做了他都会吃两口。后来我发现做甜口的,他会吃得稍微多些。”
      季无衣听这话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阿玥不喜欢吃饭?
      他记得每次买给阿玥的吃食都被吃得干干净净的啊?
      “你还会做饭呢?”季无衣没有多想,问道,“鸟吃的还是人吃的?”
      辽茵撇嘴:“当然是你们人间的吃食。我在丹穴山闲得无聊,会让神使给我带些菜谱来,我照着做来玩。”
      她眼珠一转,跃跃欲试:“你要不要尝尝?”
      季无衣摸了摸肚子:偶尔吃点应该也不会犯病吧?
      “好啊。”他蓦地起身,“走吧,你做点给我尝尝。”
      半个时辰后。
      季无衣尝完第一口辽茵做的菜,登时明白为什么阿玥不喜欢吃饭了。
      一口菜在嘴里左腮帮子藏了又藏右腮帮子,不好意思吐出去又不敢往下咽。
      “怎么样?好吃吗?”辽茵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季无衣一咬牙,屏住气,把菜咽下去:“好吃。”
      辽茵:“那你多吃点。”
      季无衣:“……好啊。”
      他捏着筷子上下左右到处看,就是不往菜上动手。看够了,“哎呀”一声,呵呵笑着跟辽茵谈起家常:“你这手艺……从人间哪本菜谱上学的呀?”
      赶明儿就把出书的老窝端了。
      “忘了。”辽茵回忆道,“食谱太多,我每本都看点。”
      季无衣“哦”道:“那……你尝过自己的手艺没有?”
      辽茵摇头,遗憾道:“凤凰都是涅磐之前慢慢失去五感,可我生来就没有味觉。”
      她说:“这大概也是我涅槃要比别人早一些的缘故。”
      “怎么了?你怎么问起这个?”
      “没什么。”季无衣又吃了一口菜,猛然喝下一大口水,“就是可惜,你这么好的手艺,自己尝不到。”
      辽茵笑成眯眯眼:“哥哥也这么说,所以我才下定决心要经常做饭给他吃。”
      “嗯。”季无衣抿着嘴点头,拍拍辽茵的肩,一手叉腰往外走,“咱回去睡吧。你哥带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那你……”
      “我也随便找个房间歇了。”
      季无衣走两步,回头对她勾勾手指,俩人凑在一起嘀咕:“咱们明天这样……”
      -
      二日一大早辽玥就听着辽茵在叫他。
      他在房里伫立了片刻,随后还是决定开门下去,下楼时哪也不看,就盯着脚下的路。一边走,一边云淡风轻地问辽茵:“何事?”
      “上个月神使给我从人间带来的那本话本子找不着了。”辽茵站在一楼书房前,“哥哥帮我找找。”
      他被辽茵拉着走进去,临进门前似有若无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没人。
      “你在想什么?”辽茵戳戳他,“帮我找书啊,哥哥。”
      “没什么。”辽玥回神,绕开书案往书架走。
      他立定于书架前,仰头一排一排往下扫视,没几下就找到了。
      “不是在这……”辽玥抬手,刚把书抽出来,就看见藏在书后的泥人。
      是个下跪的黑衣小人,正抱着一旁红衣小人的腿嚎啕大哭。
      辽茵在他身后偷偷笑了笑,探头探脑地问:“你怎么又不动了?”
      辽玥转过身,后背正好把两个泥人遮住。他不肯挪步子,就在原地把书递给辽茵:“拿去。”
      说话间视线又往门外流连一趟。
      “哥哥在看什么?”辽茵接过书,歪着脑袋问他,“在找无衣哥哥吗?”
      辽玥立时收眼:“没有。”
      “无衣哥哥走了。”辽茵指着下山的路,“他说……”
      “我不想知道他说什么。”辽玥打断她,径自坐到书桌前,随手抓过一本便开始翻阅。
      辽茵无声努努嘴,反问道:“你不想知道,那干嘛昨晚偷听我和他说话?”
      辽玥翻书的动作一顿,从书面上抬起脸来看她。
      “我都看见了,”辽玥抱着话本子一屁股坐在摇椅上,“昨夜我回来的时候,哥哥的窗子分明是关着的,等我和无衣哥哥说完话,你的窗子就打开了。”
      她小小“嘁”了一声:“在意就在意嘛。在意自己喜欢的人,又不丢人。”
      “阿茵。”辽玥突然叫住她。
      “嗯?”
      “你的养神诀,抄到第几遍了?”
      辽茵:“……”
      辽玥楼上的房里左右各有两面窗户,二人说话的当儿,季无衣已经在房子背面搭好折梯,给辽玥另一面窗子的窗台摆了一排的泥人。
      等他又小心翼翼顺着梯子爬下去,把折梯收好再回去查看时,辽茵扒着正院大门给他比手势:辽玥也上楼了。
      他赶紧跑到背面窗子楼下,仰着脖子大喊:“阿玥!阿玥!你快来看看!你就在房里!走过来!在窗户边上!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半晌,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
      季无衣仰着脖子等啊,等,等到他的肩颈已经酸得不属于自己的时候,辽玥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窗台边。
      季无衣咧嘴一笑,往窗户指指。
      其实辽玥过来的时候就见着窗台有东西,只是当下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一整排的黑衣小泥人和红衣小泥人。
      有红衣小人坐在黑衣小人身上掐着他脖子的,有两个人一起跪着举起单手在树下发誓的,有黑衣小人捧着烤红薯递给红衣小人的,还有小人手里抓着更小的小人给红衣小人看的。
      最后一对,是黑衣小人抱着红衣小人张大嘴巴吧唧吧唧狂亲。
      辽玥:“……”
      季无衣还在楼下嘿嘿傻笑,顺便抬手给自己遮阳,等着方便看一会辽玥的反应。
      辽玥盯着一排小人看了半晌,又看了一眼季无衣,随后袖子一扬,一排小人被一扫而空,齐刷刷从窗台落下,落到季无衣跟前。
      摔得粉碎。
      季无衣亲眼看着他们落地的全过程,最后表情静止了一瞬,再抬眼,窗子已经关上了。
      他也不气,乐呵呵地又下了趟山,直到夜里才回来。
      他把买回来的一堆山楂放在盆里挨个洗净,身边火炉子上熬着冰糖,忙得不亦乐乎。
      辽茵蹲在屋檐下,撑着下巴看他这么忙活,两根柳眉簇得快接上了头:“这就是你的法子啊?我看哥哥今天也没什么反应嘛。”
      “这你就不懂了吧。”季无衣语调轻快,哼着小曲跟她瞎侃,“餐前小菜得一道一道地上,哪有一口气给人喂饱的?一口就给人喂饱了,后面的正餐吃着还有味道吗?”
      辽茵听得云里雾里:“可是哥哥很多时候吃菜就是一口就饱了啊。”
      季无衣瞥她一眼,笑笑,不说话。
      心里腹诽:你做的菜,谁吃了都得一口就饱,不怕死的哪敢吃第二口。
      他长长“欸呀”一声,把沥干水的山楂放进簸箕,一颗一颗挑出来去着果核,嘴里念叨:“也就我季无衣不怕死,就算没涅磐的机会,也敢来第二口。”
      辽茵愈发听不懂了:“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阿茵妹妹该去睡了。”季无衣冲她眨眨眼,“明天起来看你哥哥怎么糟蹋粮食。”
      果不其然,第二日辽玥的窗台缝上插了一排冰糖葫芦,这回他没有把它们一袖子扫下去,而是直接一把火给烤化了。
      季无衣站在同前一天一样的位置,融掉的冰糖顺着窗台滴到他头上,他躲也不躲,就挡住眼睛一个劲仰头对着辽玥笑,直到山楂和木头签也烧成了灰,冰糖流得一滴不剩,辽玥关窗转身离去,他才擦了擦脸上的糖渍,给自己打水沐浴去。
      一身洗干净,他又急吼吼跑下山买了一堆面粉甜酒还有一个木头箱子。
      第三天,季无衣一整日都没动静。
      直到暮色四合,辽玥面朝那扇窗户,捧着本书坐在房里发呆,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他先是愣了愣,随即低头胡乱翻书,对屋外人置若罔闻。
      “哥哥,是我。”
      辽玥指尖一顿,心里一下又空落下去,说:“进来。”
      辽茵端着个青瓷小碗进来。
      她把碗放到辽玥倚靠的小方桌上:“我给你做了夜宵。”
      辽玥点点头,“嗯”了一声,见辽茵不打算走,便抬起头问:“还有事?”
      辽茵背着手,朝小碗扬扬下巴:“不吃吗?才做好的。”
      辽玥犹豫一瞬:“先放着,我等会吃。”
      “你先尝尝嘛。”辽茵扯扯他的袖子,“尝尝好不好吃。”
      辽玥:“……”
      他无奈放下书,端起碗的同时无声叹了口气,舀了一勺甜汤放进嘴里。
      辽茵弯腰注视他,又问:“好吃吗?”
      辽玥睫毛轻颤,一口甜汤刚入嘴就尝出这味道不是辽茵的手艺。待咽下去了,他凝视着碗中的酒酿圆子,低声问:“你做的?”
      辽茵不答:“你先说好不好吃嘛。”
      辽玥抿了抿嘴,只说:“……很甜。”
      辽茵追问:“那你喜欢吗?”
      他不说话了,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挠着碗底。
      屋里正寂静,那扇辽玥看了一天的窗子上忽地一闪,像是有盏灯挂在了窗框顶,光看被照得发亮的窗纸,倒叫人觉得屋外恍如白昼。
      接着,窗户纸背后蹦蹦跳跳出现两个手掌大的人影,像上了色的剪纸,一个是季无衣的模样,一个是辽玥的模样。
      两个小人抬腿一跳,你追我赶,一个动作便是一个情景。有人在外面捏着嗓子配合情景唱道:
      “哎!往昔我,孤身一人上雪坡,胡乱奔逃把朱颜错,朱颜许我长生诺,却招得满身伤情祸。
      怪那谁,既是无心亦无情,要与朱颜算两清,岂知情债难分明,负他一身恶满盈。
      今日方晓郎君意,却也知,昨日之誓不可欺。
      厚颜来把朱颜请,不怕落一趟无功行。求不得,是我命,只怕朱颜愤难平。
      盼君莫要愤难平。
      无福是他,朱颜莫要愤难平。”
      小季无衣退了,辽茵脸上笑意也褪了,她悄悄打量坐在一旁的辽玥,对方望着窗户外的两个剪影一言不发,眉眼有些落寞。
      外头安静刹那,另起唱腔:“那日他,顶冒风雪入境来,撞得阿玥气运衰。偏自大,反怨阿玥将他姻缘败。殊不知,是他眼盲看不开,又反悔,如今来把阿玥赖……”
      这词越听越好笑,辽茵本就快忍不住,谁料外面的季无衣也唱不下去,干脆破罐子破摔,窗户上的小黑人倏地朝小红人扑通一跪,抱着人家大腿就不撒手,吱哇乱叫地哭道:“阿玥啊!阿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是个不知好歹的贱皮子!人家好好给我的时候我不要,等人走了我开始求爹爹告奶奶地后悔!都怪我!全是我的错!你别不开心了好不好!别气坏了身子便宜我这个大坏蛋!求你了阿玥!我的好阿玥!你就笑一个吧!笑一个好不好!你……”
      季无衣透过窗户缝见着坐在椅子上的阿玥眼里悄然浮了笑意,一时得意忘了形,把皮影子往后一扔,掀开窗子叫道:“阿玥!你笑啦?!”
      辽玥一怔,微微弯起的嘴角凝固在脸上,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刚才是在笑。
      他看着窗户口的季无衣,对方今天换了套白色的衣裳,浓眉墨发,一对眼珠子黑漆漆的,现在正亮亮地望向他,这让他想起季无衣给他买糖葫芦那晚,他也是被这对眸子看着。
      季无衣看向他的时候,总是这样,多情得像眼底淌着一汪水,荡出来的波澜却起在辽玥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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