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毋相忘》顾海北

46、第四十六章

　　来人正是永巷的掌事莫凝和宫女连翘。

　　话说连翘和白瑾瑶分别之后不放心，就悄悄跟在了白瑾瑶的身后。当她看到白瑾瑶被诬陷偷窃宫中财物时，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赶了回去禀告莫凝。

　　“王爷！白瑾瑶为永巷的宫女，她偷窃了财物，理应收到惩罚；但是，她毕竟是永巷的人，还是将她交给小人处置吧。”莫凝不卑不亢道。

　　“赃物是本王的人查获的，贼是本王的人抓获的，这件事自然也该由本王来处置。”韩松根本不把莫凝放在眼里，一把夺过有怀的匕首，显然是要自己动手。

　　“王爷，王爷三思！”莫凝叫道，“太上皇驾崩尚未满百日，皇上下令宫中不能见血，此次通天塔的修建也是为了为皇家积福，王爷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冒犯皇上？”看着韩松的动作放缓了，莫凝猜测是自己的劝说起效了。

　　“王爷，放她一条生路吧！”莫凝轻声说道。

　　“你说得对。”韩松认可地颔首，将手中的匕首扔到一边。

　　莫凝悬在心中的大石还没有落下，就听到韩松说道：“这么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没了未免太可惜，军爷们会不喜欢的。”

　　军爷？

　　“王爷？”莫凝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似乎是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而有怀也猛地抬起了头，跪着爬到韩松面前，“王爷！王爷！求您收回成命！”

　　“杀了我。”白瑾瑶疯狂地想要挣脱束缚，因为她的挣扎力度过大，身边的侍卫不得不使出蛮力压制，这几乎要将白瑾瑶的胳膊拧断了，“杀了我，你们杀了我！”

　　“罪臣白远之女白瑾瑶，窝藏罪犯，偷窃财物，不为律法所容。本王决定将其发放为军妓，即日前往凉州军营。”韩松犹如宣判版决定了白瑾瑶的命运，从容地坐回了轿子。“海棠呢？”

　　一名侍卫从黑夜中走了出来。他的环首刀上有着一道难以忽视的红，刀刃滴滴答答地在地上虚虚拖出一道血痕，“回禀王爷，已经解决了。”

　　“不！”白瑾瑶看着花丛后那滩浓稠的血污，知道海棠恐怕是凶多吉少，此时的她对自己的自作主张感到后悔，又愤怒又自责，“海棠！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

　　跑，这回不能跑了吧？”韩松看看狼狈的白瑾瑶，听到她的威胁时反而笑出了声音。带着一众下属悠哉地离开了。

　　当你弱小无力时，甚至连威胁都显得那样可笑。

　　“怎么办？莫大娘，瑾瑶被他们带走了！”连翘哽咽道。

　　莫凝看着逐渐远去的火光，长长叹了一口气，“去给你主子写一封信，天一亮就想办法送出去。”

　　连翘哭泣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悲伤的神情，要不是莫凝有心盯着她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莫凝一副了然的样子，“快去！”

　　连翘的泪滴还在往下落，但是脸上的悲戚的神情被正色代替，她默默擦了一把脸，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告诉他，一定要快！出京之后将人截住，不然......”莫凝没有说完整句话，但是连翘却知道对方的意思。

　　前往凉州的路途遥远，押送军妓的任务吃力不讨好，所以一般都是通常是诏狱不入流的兵痞子押送。一批犹如草芥的女人在这遥远的路途中会遭遇什么，显而易见。

　　连翘颔首，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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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的时候，老梁就醒了。

　　他是夏府的老仆，从前在阳陵服侍夏穆渊。上了岁数后，他日渐肥胖，加上前两年不小心在喂马的时候摔了一跤，腿脚越发不便。那天他如往常一般喂完府里的马儿，边喂边和数落其中一匹马儿不该挑食。后来他一抬头，就看见夏嘉年笑吟吟地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别院还缺个管家，你和孙大娘收拾一下过去吧。”夏嘉年这样说道。

　　以往这个时候，他已经在马厩给几匹好马梳毛备鞍了。但是自从夏嘉年去了幽州，他除了扫扫门前的树叶和查看一下鸟笼，便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

　　耳边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他侧耳停了一下，将半干湿的毛巾搭在肩上，颤巍巍地往后院的几个木制大鸟笼走去。

　　一看，嘿！果然是有信鸽回来了。他取下鸽子身上的信物，掏了一把玉米粒喂给鸽子，还不忘嘉奖似的拍了拍小白鸽的脑袋。

　　但是当他看到信件的玄色印泥时，他的轻松荡然无存。想到四海临时被夏穆渊叫走处理马匹买卖之事，老梁感到一阵头疼。他掐着指头算了算，等四海回来恐怕还要几天，这万一这信上十万火急的事情，耽误了人命，那可不就罪过了！

　　老梁急得团团转的身影很快引起了妻子的注意，她停下翻晒花椒的动作，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要去送信！”老梁拉起驮货的水牛道。

　　“什么？”孙大娘追了上来，“好歹吃些东西再走！”

　　“不吃了！我怕来不及！”那老梁说着就出了门。孙大娘急匆匆在火房拿荷叶包了胡饼，递给坐在板车上的老梁。看着那只走得不紧不慢的大水牛和堪比水牛身形的老梁，摇了摇头。

　　来了别院之后老梁除了扫树叶就是喂鸽子，再这样下去他都快要憋慌了，也难怪他如此上赶着跑去送信。

　　“啾啾——啾啾啾——”通天寺外的菩提树上，传来悦耳的鸟鸣。

　　一名小僧轻轻叩响房门，“方丈，宫里的梓人到了。”

　　很快门开了，一阵沁人心肺的茶香萦绕在小僧的鼻尖，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一张清丽的脸映入眼帘。

　　一个娉婷身影走了过来，轻轻颔首道：“那便劳烦小师傅带路，”说着又转头看了一眼住持，“我远远看上一眼便好。”

　　她再转过身来，却看见那名小僧如同入定一般将自己呆呆望着。

　　“咳咳！”住持轻咳两声，小僧回过神来，慌不择路地调头带路。

　　“阿弥陀佛——”住持看着远去的两人，不禁叹道。

　　早在半月前，钟离烨突然来到通天寺，住持清楚记得那天钟离烨的心情可算不上好，因为钟离烨那日不苟言笑，甚至不愿意喝一口寺里的清茶。

　　“我手上有通天寺失窃多年的舍利子，我可以将舍利子交出来，但是有一个条件。”钟离烨如是说。

　　住持原以为会有苛刻的条件，所以当听到钟离烨的条件时竟没忍住露出了几分错愕的神情。

　　钟离烨看到他的反应，也笑了，心道：原来不止我一人觉得他疯了。

　　通天寺的前任住持因为舍利子失窃自责不已，郁郁而终。如果此番真的可以失而复得，也算是圆了师傅的念想。但住持又想到永盛帝决意修筑通天塔一事，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轻轻阖上了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屏退世间的纷扰。

　　“小师傅，这便是所有梓人的名单了？”清婉扫了两遍名单上的名字，得到肯定回答后她又开始看第三次，这次她放慢了速度，只在中间一个名字处停顿了一下，随即接着往下找。小僧余光瞥见，那个名字是“池书竹”。

　　领头的工匠正在给刚到的梓人分配工作，小僧清楚的看到她的笑开始变淡，而在一个仆从的禀报后，她的笑容如同恢复平静的湖面。而后她很快便离开了，只留下似有若无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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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府内，钟离烨看着刚刚呈上来的信报，沉默不语。

　　“奴婢已经打听过了，池小姐回到乐府不久后......皇上就来了，应该是为了不让荼夫人那边知道，皇上来得很隐秘，我们的人也是四番打听才......”

　　钟离烨静静听着。

　　“至于白家女郎，今日卯时已然出发......大人，您看是否要现在安排人......”

　　清婉讨厌这样的沉默，她宁愿钟离烨训斥她一句“办事不力”，但是她知道他不会，所以她才会这样自责。池书南才貌出众，在宫里迟早会引起皇上的注意；韩秋烟的侍女看见符佑和白瑾瑶见面；韩松一直将白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些她都是知道的，但是她却没有及早防范。

　　而如今，舍利子还了回去，也没能如愿将人从宫里救出来，可谓是人财两空。

　　“清婉，这不是你的错。”钟离烨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抹去清婉的泪，“我本就不同意夏嘉年的做法。”

　　原来自己竟然不自觉哭了，清婉听了钟离烨的安慰，心里更苦涩了。

　　“让她们出宫的方法有很多种，他选了最昂贵的一种。”钟离烨说道，“先让她们在通天塔服役，再找机会让住持帮她们脱去奴籍，难为他的良苦用心。”

　　“是他执意要救白家两姐弟，前往幽州也多的是他的暗线，这件事就让他操心去吧。”钟离烨轻轻拥住清婉，将下巴搁在她柔弱的肩膀处，又嗅了几下清婉脖子落下的秀发，“至于池书南，那是她的命。”

　　钟离烨悠悠悠叹了一口气，重复道：“那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

　　“公子，让我进宫吧。”清婉亲昵地蹭了蹭钟离烨的脸，一滴泪隐落在眉角的发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