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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   昏暗狭窄的通道里,潜伏在潮湿角落中的虫蚁突然停止了动作。

      有人往壁灯添加油火,这让不少自以为藏身得当的蜱虫暴露在空气中。

      “啪叽——”一声,浑浊的乳黄色液体从虫子的身体中迸出,溅射在一只黑色的履鞋上。

      那人觉得晦气,不禁啐了一口,而后又倨傲点点右侧的岔路道:“太尉......哦,是夏将军,这边走吧。”

      身后的夏嘉年不发一言,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

      被提擢为廷尉的詹平这几日有些飘飘然,他本是廷尉右平,平日里在诏狱里做的最多的就用别人求自己行方便的钱,沽上一壶好酒打打牙祭。

      他的妻子和灵夫人沾亲带故,在灵夫人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曾经发了善心,私底下接济过灵夫人几次。为此詹平还大发肝火,连着半个月宿在小妾处。

      哪只忽然有一日,自己突然被皇上褒奖干事得力,竟连升几级,当了当朝的廷尉!

      詹平心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略一打听,便知道自己的贵人是谁。不由得觉得自家的婆娘顺眼了几分,对着她嘘寒问暖好几天。倒是可怜了他不知道真相的妻子,战战兢兢地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这段时间詹平的本事没见长,性子倒是张狂了起来。

      “夏将军哪,”詹平捋了一下一小撇胡须,扫了一眼夏嘉年腰间的绶带,那里的印绶已经不再是让人望而生畏的紫金色,“夏将军,此去边疆山高水远,亦不知何时能再见,还需多多保重啊。”

      詹平语气带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高人一等,每一句看似都在惜别,却又好似饱含嘲讽:昔日你再风光,往日也只能在贫瘠边疆度过下半生了。

      几名站岗的军士眼里都流露出惋惜之意,早在今日他们就听闻皇上任命夏嘉年为镇军大将军,负责镇守幽州、并州一带。

      镇军大将军这个名号虽然听起来很是威风,但是却只是个二品的官,加上幽州并州的军营中大部分都是老部属,实权都在一些老副将手中,夏嘉年此时相当于就是个傀儡将军。

      而幽州并州一带也是柔然进犯最凶的一带,夏嘉年这时候过去可能还会吃不了兜着走。

      夏嘉年云淡风轻将手置于腰间的青色绶带前,说道:“詹大人有心了,山水有相逢,咱们一定会再见的。”

      詹平吃不准夏嘉年是在放狠话还是在客套,恰好也到了地方,挺起胸昂拿起了官腔,“将军,虽然你来此处是皇上准许的,但是本官要提醒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要有数。”

      夏嘉年微微颔首,弯腰进了一间狭小的牢房。

      而詹平在一旁准备的桌椅旁坐下,监视这牢房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侧卧在地上的人轻轻动了动,他在昏睡中感到投在脸上的光线似乎突然暗了下去,黑暗中他努力撑开眼皮,但是看清楚来人后很快又合上了眼帘,“你来做什么?”

      “同僚一场,陛下他叫我来送送你。”

      白远用另一只手撑住了地面,手上沉重的镣铐和锁链让他本就不快的动作更加凝滞。

      终于,他坐直了身子,倚在墙上气喘吁吁,似乎刚刚的动作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夏嘉年在白远对面跽坐下来,将一杯清酒递给白远,“丞相大人,我们喝一杯?”

      詹平定睛一看,像影子一样的双喜还真的给牢房的两人摆上了吃的。

      詹平看着自己寡淡的茶水,顿时不乐意了,“哎......”

      “詹大人,您行个方便吧?”双喜说话间就来到詹平身前,给詹平斟了一杯酒。

      詹平鼻子动了动,很快就嗅出这是京城的好酒,他看看在脏乱不堪的地牢中端坐的夏嘉年,后者举起酒杯遥祝,似乎也在请他卖个人情。

      看看,曾经在京城呼风唤雨的两个大人物,一个沦为阶下囚,连举起酒杯都颤颤巍巍;一个明迁暗贬,手无实权,现在还得靠自己卖人情。如果有尾巴的话,詹平的尾巴恐怕已经翘到了天上去。

      牢房的地面脏乱不堪,血污的红和泥垢的黑在地上结成板块,犯人们日常的排泄也是在牢房的角落解决的,馊烂的饭菜被随意丢弃在一个满是破口的瓷碗上,那碗的边沿残留着凌乱的黑色污迹。

      两人却泰然自若,就像两位友人一样对饮起来。

      “嘀嘀嘀......”随着一个酒杯在桌上打转的动作停下,白远开口了。

      “夏大人可曾听说过秦王与太子丹,关于仙鹤的故事?”

      秦王嬴政以水禽之戏向太子丹映射六国:用狠辣的手段将最为棘手的仙鹤制服;略施小计将弱小的仙鹤治得服服帖帖;至于剩下的不强又不弱的仙鹤,就会翩翩起舞取悦主人。

      “若说我是那只强劲的鹤,詹平便是那弱小的鹤,那夏大人你又是哪种鹤呢?”

      白远在政事上总是不急不缓,以这种辛辣的语气进行讥讽倒还是罕见,“即使你已经急流勇退,但是依然酿起的风波,又怎能平息下去?”

      接着他突然靠近夏嘉年,压低了声音,说道:“柔然部落已经集结军队,此去幽州,不管是进还是退,你都只有死路一条......”

      牢房外的火苗上被抽出一缕如浓墨般的蛇信子,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

      进,是通敌叛国;退,即是抗旨不遵。

      “你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盾,让你在战场上没有后顾之忧。”

      这也是夏嘉年担忧的地方,白远一倒,永盛帝便不断往朝中任用新的官员,这些官员良莠不齐,为了巴结皇帝,不管有的没有都喜欢参上自己一本。

      所谓三人成虎,夏嘉年不担心战场上的明枪,却不得不防身后的暗箭——这也正是他今日来的原因,但是他还在等。

      终于,在静默中白远再度开口,“白家三代入仕,手下门生遍布十三州,我死了之后,他们皆听命与你。”

      “条件是?”夏嘉年目光如炬,与白远对视着。

      任凭白远清高两人一辈子,却在自己曾经的对手前说出了极为卑微的一句话,“只求我的儿女能平安无恙。”

      年轻的天子绝没有想到,他安排的会面非但没有给夏嘉年起到震慑作用,反倒在无意之间促成了某种协议。

      而本该在一旁监视两人对话的詹平,几杯佳酿入肚,神志竟然渐渐飘忽。酒醒之后他才发现夏嘉年已经离开了。

      他心知如果皇帝知道自己因为饮酒误事,定会大发雷霆,刚到手的好日子也会不翼而飞。略一思索后,他决定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胡乱杜撰了两人的对话向上禀告。

      --

      永巷一个宫殿的耳房中,几个宫人正在窃窃私语。

      “哎,你听说了吗?那长公主又进宫了!”一个宫女说道。

      “难道又是为了白家的事去向皇上求情了?”有人问道。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都这么多年了一个封号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丈夫是楚王,想必皇上也不想搭理她吧?”一名小黄门讥笑道。

      “阿石你胆子也忒大了!”一名宫女嬉笑道,“这是可以说的吗?”

      “砰!”一声,一只水桶被人重重放在地上。污水高高溅起,不偏不倚洒到几个说话人的身上。

      “啊!你疯了吗!”一名宫女被污水呛到了,破口大骂道。

      “哦!太重了!”白瑾瑶将手在腰间擦了擦,说道,“没拿稳,所以我就往边上放了放。”言外之意就是要不是你们挡道也不会被水溅到。

      自从和父兄分开关押之后,白瑾瑶就要被发放到永巷做奴役,从漂染纱布到浆洗衣裳,从刺绣制被到挑水搬抬,能做的不能做的,她全都做了。不出几日,她的双手已然被磨破了皮。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那个小黄门质问道。

      白瑾瑶翻了一个白眼,提起桶就要离去,那小宫女不依,一把拽住白瑾瑶的发髻将她扯回来。

      这一下可是背鼓上门——讨打来了。白瑾瑶一个转身将手里的桶劈了过去,砸得那个人嗷嗷叫。

      “活该你们全家被下狱,你们全家就合该为昌为妓,就该将你送去军营当官妓,白承允处以宫刑!”那人不甘示弱边骂边打,无奈白瑾瑶手上有“武器”,一时间落了下风,但那也不妨碍她的嘴上的功夫。

      传闻今日有人为了巴结皇帝,提议对白家各人处以最严厉的处罚。

      那小黄门仗着自己力气大,要去抢白瑾瑶乱砸人的桶,争抢之中白瑾瑶弃了桶一脚踢中他的要害。

      “我要撕烂你的嘴巴!”白瑾瑶发了狠,这几日她的身体就像紧绷着的一根弦,此时弦断了,她像疯了一样将对生活的的绝望、无助和对亲人的担忧用最野蛮的方式宣泄着。

      “放肆!”一个声音响起,“都给我住手!”

      围观的宫人纷纷退让,行礼道:“莫姑姑!”

      一名三十岁来岁的女子不急不缓地走上前来,只见她身穿一件浅色云纹襌衣,腰间的红绳垂坠着一枚鱼形的玉佩。

      她的模样并不算美,脸型稍长,两颊的颧骨不合时宜地微微凸起,这让她看上去不好相处。

      “姑姑,你要为我们做主啊!这个......”小黄门扯起嗓子叫道。

      那位被唤作莫姑姑的人毫无征兆地一抬手,直直扇向凑上来的小黄门,“你们当这里是哪里?是自家的后院吗?”

      白瑾瑶脸上被划了几道血痕,身体不受控制地发颤,冷眼看着其余几个人求饶。

      这位莫姑姑名为莫凝,在宫里呆了十几年,一步一步走到永巷的副掌事,行事果断无情,白瑾瑶来的这几日早就见识了莫凝的严苛,因此没打算为自己开脱。

      “都闭嘴!你们的这个月的俸禄扣一半,今晚也别吃饭了,全到西苑去!”莫凝说完,转身看向白瑾瑶,而白瑾瑶也倔强地与莫凝对视,鲜红的血丝充盈了双眼。

      永巷分为西苑和东苑,西苑为劳作的地方,因为漂染纱布是有一道步骤需要暴晒,故而也被称为“暴室”。而东苑则为奴役们日常休息的地方。

      当白瑾瑶头顶着半桶水跪在烈日下的时候,某一刻她甚至觉得这种受罚可比永巷的活轻松,要知道她的手已经没有半块完好的皮肤,有些地方水泡破了之后开始肿胀发脓。

      但是很快脸上的酥麻感和双腿的疼痛让她的错觉消失了,热浪一阵一阵袭来,她的脚开始打起了把子,脑袋闷闷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但是她没能够昏过去,那半桶凉水倒将下来,把她淋得一个激灵。

      那水落在滚烫的地面,发出“滋滋”的声音,随之蒸腾而起的热气和打湿的衣襟将白瑾瑶包裹其中,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冷还是热。

      此时,一个清瘦的身影踏着破碎的余晖悄然来到白瑾瑶面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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