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89、柳巷狐妖

　　“咚……咚……咚……”

　　“咚……咚……咚……”

　　门上传来三声轻轻的敲门声，顿了一顿，又接着三声轻敲。

　　“白染姑娘，起床了吗？”

　　双腿盘坐在小床上的百里池，凝神，聚气，收了呼吸，又缓缓地放开，再睁开眼。

　　昨夜回来实在是太困了，睡得深沉，梦里，梦到了红色的纱幔，摇摇晃晃的，鼻息间似乎还能感受到淡淡的香味，那是从未闻过的花香，脸颊痒痒酥酥麻麻的，似乎是被轻柔的羽毛拂过。

　　早晨，百里池起了床，照旧在床上盘腿练习一小会儿吐纳呼吸的功法，以调整自己经脉气血的运行。今日，又会是忙碌的一天，要好好蓄势待发才行。

　　“嗯，王妈，我知道了。”

　　原来刚刚敲门的是王妈。王妈早备好了早餐，便挨个叫离亦瑄和白染姑娘出来吃早饭了。

　　用过早饭，离亦瑄和百里池没有去巡捕房，而是直接去了昨日送诊的医院。巡捕房的一应事务昨日都弄好了，今天，需要去医院看看是否有魏家的人苏醒。除了一部分巡捕房伙计今日继续在魏家勘察现场搜寻线索以外，另外一部分伙计应该都会直接去医院作笔录。

　　果然，等离亦瑄和百里池赶到医院住院部的时候，三姑和老陈已经带队开始向主治医生了解病人的情况。

　　“老大，医生说，病人的生命体征都稳定下来了。可是，这……这……魏家所有人不是昏迷，就是争着眼睛发呆，要么就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老大，你看这笔录该怎么办？”

　　听完三姑的汇报，百里池和离亦瑄到并不惊讶。其实，这样的情况她们早也就预料到了。

　　此处医院是一家教会主办的西医，对于外伤，手术，急诊什么的，是有一流的技术。可是，拿着这些离魂症的人，应该是没有有效办法的。

　　“没事，等会儿我跟白染一一看过再说。”

　　其实，离亦瑄早有打算，等会儿支开人，让百里池来拿脉，施针，应该有办法。只是，现下也不能明说。

　　“对了，二小姐怎么样了。”

　　离亦瑄倒是想先看看魏家二小姐。

　　“老大，二小姐倒是醒了，可是，这笔录也问不了。”

　　一旁的老陈回话道。

　　“哦？怎么讲？”

　　离亦瑄问。

　　“按照白染姑娘教的方法，我太太昨日就醒了。她才提醒我说，魏家二小姐是个聋哑人。这事我原本也早知道，只是昨日事情太多，一时情急，竟然忘记跟巡捕房的兄弟们交代。结果伙计们还对着她问了半天话。”

　　老陈把知道的情况对离亦瑄汇报。

　　“是啊，她今早已经醒了。医生说，她生命体征并无大碍，就是天生体弱，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如今魏家二小姐只是呆呆地坐在病床上，不吃不喝不讲话，也听不到别人的对话。老大，我们怎么做笔录呢？”

　　一旁的三姑也补充道。

　　“嗯，哪间病房？我们去看看。”

　　原本想从二小姐这里找到更多的线索，眼下，怕是有些难度了。

　　三姑和老陈领着离亦瑄和百里池去到了二小姐的病房。

　　魏家是这所医院的贵宾病人，所以，二小姐被安排到了三楼的独立套间病房，有护士二十四小时看护照料。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是不一样，连生病住院这样闹心的事情，也像是住酒店一般的待遇。

　　房间白净明朗，阳光洒进房间，还暖暖地照着窗台上的几盆小白花。

　　一切都似乎装扮的像是没有病痛和恐怖一样，只是，空气中飘荡消毒水的味道，提醒着鼻腔，这里不是酒店，而是住院部。

　　百里池踏入病房的时候，魏家二小姐已经醒了，只是人就这么安静无话的靠在病床上，双手抱着被子。

　　二小姐的脸色还是那般苍白，毫无血色的样子，像一个久病不愈的病秧子模样。只是，二小姐天生有素雅精致的脸颜，像是画本子里柔弱不堪，受尽凄凉的女旦。

　　所以，病中的二小姐脸色虽然苍白无血色，但并不让人觉得难看，反倒是容易让旁人产生怜香惜玉之心。

　　可惜，离大探长没有功夫做个惜花之人。

　　离亦瑄走近了病床边。

　　待百里池三姑老陈他们都站进了病房，而病床上的二小姐却毫无反应，依旧呆愣的样子。

　　离亦瑄伸手在二小姐的面前晃了几下。

　　对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像是个神游虚空的人。

　　听说是聋哑而已，难道还失明了？

　　离亦瑄心里嘀咕了一句。

　　离亦瑄给百里池递了一个眼色，百里池随即就明白了师姐的意思。

　　百里池走近床边，轻声而礼貌的道:

　　“魏小姐，我是巡捕房的白染巡捕，现在为你拿脉。“

　　对方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百里池单指搭上二小姐的脉搏，诊脉片刻。

　　从脉象上看，二小姐是个久病之人，应该是个自小就体弱多病的身子。耳脉和声脉两路的经络不是病理上的淤堵，而是天生残缺，也即时说，二小姐失聪和失语的情况，不是生病导致的，而是天生母胎带来的，这样的情况，百里池也医治不好了。

　　至于，目前失神的缘由，百里池一时之间无法确诊，只探得二小姐心脉淤堵不通，心血亏虚，肝郁脾虚，脉象弦细。这样的脉象，病人大多会悲观厌世，情绪低沉，愁绪气结，夜梦浅眠。

　　简单来讲，中医说，气结成血，就是人的愁绪长时间在心中凝结成心脉中的淤血，淤堵了经脉气血的自然流动，长期以往，失了体内阴阳平衡之气，失了元神守正之道。病人白天会不思饮食，夜晚会难以睡眠，情绪低落，郁郁寡欢，身子骨也会一天一天的瘦弱了下去。

　　看来，二小姐是个身体病弱，又阴郁多愁之人。

　　百里池将自己切脉所知，告诉了离亦瑄。

　　面对这样的哑口不言的二小姐，那现在的案子，是走到了无路胡同？

　　“看来，需要慢慢来了。先施针通穴，艾灸驱邪，再配几幅调理阴阳血气的方子，嗯……可能七服药下去，能有些转机。”

　　百里池提了自己的看法。

　　慢慢来？

　　离亦瑄哪里有耐心等下去。

　　可离亦瑄也知道，一个不能听，不能言，不能思的人，急也急不来，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行吧，去其他病房再看看。”

　　一想到其他病房的病人也都是些不能言语的离魂症们，多半也好不到哪里，霹雳大探长就一阵头疼，又急又无可奈何，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之上。

　　“二小姐，你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来。”

　　因为魏家大少爷的龌龊事，百里池原本对魏家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感，可眼前这个孤孤零零坐在病床上的病弱姑娘，百里池还是觉得她有些可怜无助。离开时，百里池向二小姐道了一声别，再转身，准备离开病房。

　　突然，百里池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地拉住了。

　　百里池转头看去。

　　“离探长。”

　　百里池连忙叫住了已经快走出病房的离亦瑄。

　　原来，是二小姐伸出了她苍白无力的手，努力地拉住了百里池的衣角。

　　二小姐转头，第一次将目光放到了人的身上。二小姐看着百里池，薄唇轻启，微微地动了一下。

　　什么？

　　耳力灵敏的百里池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百里池准备将头靠近了二小姐唇边，仔细听听她想说什么。

　　离亦瑄一把上前，拦住了自家这个冒冒失失的师妹。

　　首先，她们魏家上下全家都透着一股诡异，百里池你凑这么近做什么。第二，不是说她天生是耳聋喑哑之人吗？那你凑得再近又能听到什么，笨。

　　离亦瑄忍不住对傻师妹翻了一个嫌弃的白眼。

　　这么一阻拦，的确提醒了百里池，二小姐说的应该是唇语。

　　百里池细心再看。

　　二小姐也抬眼，怔怔的望着百里池，又努力张了张唇，确实是想表达什么。

　　“什么啊？”

　　这不清不楚的唇语让一旁的离亦瑄看得也是云里雾绕。

　　百里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赶紧拿出随身的笔录本和笔，递给了二小姐。

　　二小姐也配合的努力握住手中的笔，却也再无力拿起笔录本了。百里池见状立刻将本子递到了二小姐笔下。

　　十分努力地，二小姐勉强用笔摇晃地写下了一个字：“画”。

　　嗯？什么啊？

　　这次连百里池也开始云里雾绕了。

　　什么画？二小姐想说什么？

　　一旁的离亦瑄满脑子想着破案的线索：嗯？画？狐妖？画妖？画皮？画鬼？什么啊？

　　离亦瑄自己脑海中正一厢情愿地勾勒着一篇《聊斋志异》。

　　百里池的思绪倒是靠谱些，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二小姐时候的场景，她当时在房间……

　　对，当时二小姐紧紧地抱着一本画册。

　　“三姑老陈，画册在哪？”

　　这次轮到三姑和老陈一脑子浆糊，也跟着云里雾绕了。

　　什么画册？

　　“就是那本，二小姐房间找到的那本画册，她当时抱着的。”

　　探长就是不一样。离亦瑄果然还是第一个明白过来百里池所指之物的人，连忙对三姑老陈补充到。

　　“哦，哦，哦……在，在这里，我收到柜子里了。”

　　好在，人当时是三姑负责送来医院的，二小姐当时随时之物也跟着被三姑收拢整理，放到了病房的储物柜里。

　　三姑连忙拿出了那本画册递给了百里池。

　　果然，再拿出画册之后，魏家二小姐总算是恢复了些神色，像是终于回了一口气一般。二小姐的目光始终都随着那本画册的移动而动。

　　百里池将画册放递了二小姐手中。

　　二小姐终于拿回了自己的画册，原本木楞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嘴角微微地浅笑着，眼中溢满了不掩饰的开心。

　　二小姐用了自己最大的气力，翻开了画册的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