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177、赤凤青鸾

　　为她擦干了长发，黎沐将毛巾放到桌上。

　　黎沐轻轻地撩起了百里池柔顺轻软的长发，发丝落在指间，带着百里池身上独有的淡雅，像夏风中青草般少女的香味。

　　发丝落在黎沐清冷的指间。黎沐轻轻一撩，发丝若水一般，便在指间滑落，滑落时，柔软得像羽绒，舒舒的，柔柔的，香香的。

　　触碰着发丝，黎沐有些出神地看着身前人，楞了半晌。

　　女帝极为少有的，出了神。

　　你，真的回来了吗？

　　一切，来的那么不真实，像是一场一碰即碎的美梦。

　　黎沐心里，突然的，刺疼了一下。她很怕这是上天给她开的一个玩笑，又或是赐她的一场幻梦。

　　梦醒之时，天地悠悠之间，宏宇洪荒之下，还是只剩得她一人，无休无止地寻寻觅觅。

　　百里池感觉身后人，停下了动作，像是有第六感一般，百里池担心地转头，就捕捉到了黎沐深邃眼眸里，深藏的波澜。

　　百里池记得，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只觉得她高贵袭人，睥睨一切，像王一样。

　　可在这一刻，突然，百里池看到了这个王一般的女人，似乎，内心里藏着忧郁和柔弱。

　　百里池看到了黎沐眼中，被努力压制的波澜，透露着她掩藏的患得和患失。

　　百里池心里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莫名的心疼。

　　百里池似乎感知到，她眼前这位能掣天制地，孤傲得像王一样的女人，内心最深最密不透风的地方，似乎藏着一种深不见底的苦痛。

　　百里池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无比尊贵，可以呼风唤雨的女人，或许，曾经也曾挣扎于地狱般的绝望和暗无天日。

　　黎沐，她明明像赤玉一样，那么的绝美，尊贵，夺目，让所有的凡夫俗子，心甘情愿地磕头跪拜。

　　可百里池分明也感受到，真实的黎沐，更像一株挣扎在地狱业火中的曼珠沙华，被浑身的荆棘缠了满身的伤，带着一种无人能触碰的痛，饮鸩止渴的活着。

　　百里池心里莫名地疼了一下，眼前这个外表像冰，却又温柔得如暖风一样的女人，她到底有着怎样的曾经？

　　百里池突然发现，自己对她，好像真的毫不了解。

　　明明这近么，却又这么远。

　　百里池看着黎沐的眼神，一会儿是惊讶，一会儿是心疼，一会儿又是一种说不出的纠结，像是被一块透明的玻璃，隔绝了彼此。

　　黎沐，始终是黎沐。她不会允许自己，沉在情绪里面太久，她只会把它们收起来，藏在内心无人触碰之境。

　　黎沐发现小孩正看着自己，还一脸纠结，疑惑和心疼的复杂表情。

　　黎沐这一次，破天荒的，将嘴角的弧度，扬的好高好高，故作轻松的，露出一个无事发生的温柔微笑，还伸手，轻松地用指尖点了点百里池的鼻头，道：

　　“小孩，在瞎想什么呢？”

　　刚刚还留在黎沐眼中的愁，已经被好好的封藏了起来。

　　百里池这次没有逃避，她大着胆子，直视着黎沐的眼眸，认真地，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可现在的黎沐，又已经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云端般，波澜不惊，像王一样的女人。

　　可百里池很确定，自己这次没有眼花，百里池确定，自己看到了她另外的样子，一个更真实，却又被深深锁起来的样子。

　　百里池想问：

　　黎沐，你怎么了？我很想知道你的故事。

　　看着小孩眉头微皱着，愣愣疑惑的样子，黎沐温柔一笑，伸手从果盘里摘了一颗甜甜绿绿的水晶葡萄，喂进了小孩嘴里，道：

　　“喏，张嘴。”

　　葡萄冰冰甜甜的。

　　接着，黎沐又认真地在桌上，巡视了一圈：

　　嗯，这个也不错。

　　黎沐饶有兴致地选了一颗通红饱满的桑葚，用指尖夹住，靠近了百里池的嘴边。

　　百里池伸手去接，黎沐将手收回了些：

　　不许。

　　百里池唯唯诺诺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黎沐才心满意足地将桑葚喂进了百里池微张的嘴里。

　　接着，黎沐负责选，百里池负责吃。

　　“饿了吗？等会儿就吃晚饭了。”

　　黎沐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黎沐一边选着水果，糕点，一边询问着百里池。

　　百里池弱弱地摇了摇头：自己已经将桌上丰盛的水果小点，被您喂了个遍啦，原本刚刚确实有些饿了，现在不是被您喂得半饱了嘛。

　　有一种饿，是女帝觉得你饿了。

　　此刻，厨房的王妈和牛叔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就在主子和白姑娘在木屋内你侬我侬的时候，主子的家丁已经照着主子的吩咐，送来了新鲜的食材蔬果。厨房也多配了四位御用厨娘，正在简易的厨房内，烹煮着今夜的晚饭。

　　菜品是黎沐钦点的。

　　纵然只是在旁打下手，王妈也已经忙得快要起飞了。自己在离探长家帮厨了这么久，弄一桌饭菜也是手到擒来的小事，可今日看了皇家的规格和御厨的专业，才知道，原来饭菜是需要如此这般复杂精致的。

　　黎沐计划着，等会跟小孩在这木屋里简单得吃些便饭，别被人打扰才好。

　　所以，自家王府的一帮子嬷嬷，丫鬟，家丁和后山那些乌泱泱准备来献媚的山狐小仙，一个也不准靠近，只选了四位厨娘，让王妈和牛叔配合着，弄几道简单的乡间小菜即可。

　　可明显的，王妈心中的乡间小菜和御膳厨娘心中的乡间小菜，不是一个概念。

　　接下来，在黎沐的计划中：

　　小木屋，清油灯，徐徐夏夜，微凉夜风。

　　月夜撩人间，鸟儿歇进了树梢，彩蝶收起了翅膀，青蛙蟋蟀低声鸣叫，池塘荷叶中，一片月光倒影。

　　女帝牵着白姑娘，在屋内靠窗的竹蹋上，并席而坐。女帝着一身撩人的红绸轻薄长裙，白姑娘穿一身自在随身的冰丝长衫，二人在月下的窗台前，品着淡淡清茶，赏着树影随夜风轻晃。女帝听白姑娘讲着幼时在蜀地山水间的种种趣事。女帝轻轻扬起唇角，温柔不语，细心凝视。白姑娘认认真真收罗着自己儿时小事，娓娓分享。

　　月夜深时，女帝用指尖轻轻地撩拨着茶盏的杯沿，一圈一圈，轻轻地打转。接着，有意间又无意间地，清冷修长的指端，触碰到了白姑娘同样白皙温柔的指尖……

　　“姐姐！”

　　突然的，正当女帝心满意足地给自家小宠一颗一颗地喂着石榴籽，一声急促的呼唤，打算了女帝的兴致。

　　敢如此叨扰黎沐的，没有旁人，唯有公子黎墨。

　　黎墨突然到来。

　　若非绝对紧要的事情，黎墨是万万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姐姐跟前碍眼打扰的。

　　“姐姐！”

　　黎墨的声音有些急促。

　　黎沐的心沉了一下，面上却还是依旧平静，黎沐看向站在门口的黎墨。

　　黎沐心知，若非事出有因，黎墨不敢在此刻出现。

　　黎墨看了一眼正乖乖坐在姐姐身前的百里池。这一次，黎墨少有地收起了一贯的玩世不恭，一反常态地在门口静静侯旨。

　　黎沐沉了沉眼眸，侧头靠近百里池，温柔道：

　　“我出去一下。”

　　黎沐起身，走向了恭恭敬敬站在门口的黎墨。

　　黎墨只讲了一句话：

　　“她回来了。”

　　黎沐背对着屋内的百里池。百里池看不到，此刻，黎沐脸色像霜雪一样冰冷。

　　黎沐只是简单回了一句：

　　“嗯。”

　　声线冰冰冷冷。

　　黎沐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转身，走近百里池，又温柔地坐回了百里池身边，无声了片刻，接着，轻声对百里池道：

　　“我需要先回去了。”

　　在刚刚黎墨突然出现在门口时，百里池的心里就隐约觉得，有事发生了。

　　听了黎沐的话，百里池不敢表现出不舍得，却又真真地担忧。

　　黎沐见小孩脸上藏不住的不舍和担忧，黎沐伸手，刮了刮百里池的鼻头，故作轻松的一句：

　　“小孩，回见。”

　　黎沐走了。

　　临走前，黎沐给黎墨一个眼神，黎墨便知道了姐姐的意思，放心吧，会安排好的。

　　小院里，留下了百里池，还有一桌丰富的美食佳肴。

　　夜色如期而至，清灯，夏风，月夜，虫鸣，竹蹋，木窗，清茶……只是，唯独没有那一抹月影下撩人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