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169、赤凤青鸾

　　这边，木屋小院里，还是一片日光正好，牛叔拿着扫帚清扫院中落叶，王妈在厨房里整理灶台，琴儿正捏着一根卢苇草，趴在池塘边，逗弄着池塘中的鱼儿。

　　下一刻，突然间，狂风大作，呼啸而来。

　　一瞬间，天空中，风云突变。云朵一层一层的叠了起来，越聚越多，越来越厚，天空也越来越低，越来越暗。最后，云朵连天，遮住了太阳，四周都变得又黑又暗。四周的风，也越来越凛冽，吹得一刻也不停。

　　“呀，咋就变天啦？是要下暴雨啊？”

　　王妈见状，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中的水，三步并作两步踏出房门来，一边把一脸好奇，正抬头看天的琴儿拉起身就往屋里走，一边还念念叨叨着：

　　“这乡下的林间，怎么说变天，就变天啦！”

　　王妈心里想着，这是要下暴雨了啊。心里一下子就着急了：白姑娘还没回家呢！得快些去寻啊，千万不要在这鬼天气里出意外了啊。王妈一边着急，一边扯着嗓子朝牛叔喊着：

　　“欸，老头子，你楞什么啦，赶快找了蓑衣，去接白姑娘啊！”

　　王妈没有料到这乡下林间的天，能变得如此快，刚刚还好好的天气，怎么一下子就乌云密布，一下子，天就黑了下来。白姑娘人生地不熟的，这乡间小路，这天气里，怎么走，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

　　王妈一边把琴儿往屋里带，一边扯着嗓子，催着老伴儿拿了蓑衣，快去寻白姑娘回来。

　　可牛叔像是没听到一样，手中握着扫帚，还愣愣地站在院子中央，嘴里絮絮叨叨地低声念着：

　　“这……这……天气……这天气……”

　　牛叔一个人在心里默默寻思着什么。

　　牛叔为皇家守了一辈子的林，守多少年又多少年，春夏秋冬，日复一日，什么事儿都经历过了，什么黑熊砸破了栅栏，吃光了牛叔冬天藏在地窖的腊肉和白菜；什么母狼在夜里调走了他养的鸡和鸭；什么冬天突降大雪，足足下了七天七夜；什么夏日暴雨，一连下了整整三个月，发水发到远处的小溪水都满进了他的前院后院，鱼虾都游进了堂屋……

　　种种的事情，牛叔这辈子在森林中经历了不少，足够他生个火，围着炉，抽着老旱烟，一连聊个好几宿。

　　可今日……

　　可今日不同。

　　守林人这个行当，别看工作枯燥重复，可这个行当，在三百六十行里，也是个师徒相传的老行当了。

　　牛叔为这林子做了一辈子的守林人，当年，他师傅把这行当传给他之前，也是做了一辈子的守林人，他师傅的师傅，师傅的师傅……也是一样。

　　这守林人一辈子，大都是独自守林工作的。但是，到了新老传承的时候，老师傅开始找小徒弟，在这青黄传承的阶段，师徒之间也有五到十年传手艺的日子。就是老师傅给自己寻下一任徒弟接班的时候，会带着自己选好的徒弟，在这林间生活五到十年，教小徒弟怎么修葺房屋，怎么耕田种地，怎么引水灌田，怎么避开野兽毒虫，怎么巡林护林，怎么防火防盗，如此种种。

　　夜间，一师一徒之间，围坐在炉火旁，也会把历代守林人的故事讲一讲，什么熊，蛇，黄鼠狼，灵狐，山鬼，地仙……这林间的种种守林人故事，也好不热闹，闻所未闻，精彩程度也是丝毫不输于市井间的家长里短的那些事儿。

　　当年，师傅传艺给牛叔的时候，就反反复复交代过牛叔：这片桑林的皇家守林人，世世代代的师徒之间，有一个口耳相传的规矩：

　　就是，如果天公突然变天，突然乌云密布，突然狂风大作，突然漆黑一片，突然风暴雷雨，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那守林人是必须马上躲回房间回避静候的。不仅仅是守林人，这林间的种种生命，小到蛇虫鼠蚂，大到山虎豹子黑熊，都统统得钻进自己的洞穴中，回避，静候。

　　传说，那是这里的山神老爷驾到，老神仙微服出巡的日子，那是‘群兽回避，凡夫勿扰’的时刻。

　　牛叔清楚得记得，当时他师傅带着他巡林，夜里围在炉火边，表情严肃的告诫他：‘若遇到这样的天景，那是山中的老神仙出游了，万万回避，万万回避，不可冒犯啊’。

　　牛叔是个老实人，恐怕这也是他当年被他师傅看上，来这片林子守林的原因。牛叔把这守林人师徒世代相传的规矩，守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牢记于心，不敢有违。

　　“老神仙出巡了……”

　　牛叔呆呆愣愣地站在院子里，独自嘟囔了一句。

　　“老头子，楞个什么呀，还不快去寻白姑娘……”

　　王妈见自家老头在这突变的下雨天里，还傻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反应，心中是又气又急，自己在茅屋里寻了三件蓑衣，自己赶紧穿上，让老头子也穿上，再带一件在身上，赶紧出门去寻白姑娘啊……

　　“轰隆……轰隆……轰隆……”

　　天空乌云翻滚，闪着雷电，轰隆隆的打着闷雷，雨还没有下下来，可着天色已经暗得可怕了……

　　“火把……火把……”

　　王妈将蓑衣按在牛叔怀里，自己又转身去茅屋里寻找火把。可这一着急，又踉跄地摔在了地上，疼得王妈，‘欸哟喂’的一声大叫。

　　牛叔这才赶紧上前扶起王妈，愣愣地说着：

　　“山神出游，快快回避，快快回避……”

　　牛叔蛮力可大了，见王妈没起身，双手扶起王妈，一用力，就往木屋里带，一边带，一边嘴里还振振有词：

　　“老神仙来了……老神仙来了……”

　　王妈刚刚就摔得腿疼，现在又被自家老头子神神叨叨连拉带扯地拽得手疼，疼得王妈连连叫‘欸哟喂……欸哟喂……”

　　就这么连叫几声‘欸哟喂’，王妈已经被牛叔拉进了木屋。牛叔一个转身，就把房门的木锁头搭了下来，落了锁。

　　王妈原本就着急，这下又被自己老头子这一系列的举动弄得气不打一处来，下个暴雨怎么了，你老子发什么神经！

　　王妈心里惦记着白姑娘，牛叔心里惦记着山神老爷……这两个老人家就这么又惊又气又急，一个往外冲，一个往里拉，各说各得，各自念叨各自的，再加上外面已经电闪雷鸣，一时之间，谁也听不清谁。

　　“哇……”

　　一下子，琴儿的哭声才打断了两位老人的争吵拉扯。琴儿被老两口的争吵和屋外的风雨雷电吓哭了。

　　琴儿一哭，王妈和牛叔才各自停下了动作，闭了嘴，屋里突然就静了下来，只是外面，风雨雷电，显得越发得重了。

　　“白姑娘还在外面呢。”

　　王妈一边搂着女儿安抚，一边顺了口气，对牛叔说道，让他赶紧出门寻人。

　　牛叔这下也才听清了王妈刚刚一直的念念叨叨。

　　“是啊，白姑娘……”

　　牛叔这才想到了还在风雨中的白姑娘，也立刻接过了王妈手中递来的蓑衣。一面要准备出门，一面脚下又犹犹豫豫。

　　“历代守林人定下的规矩，这……这……突然漆黑的雷雨风暴天，这天……是山中的山神老爷微服出巡的日子，所有人等都要回避。这……这……这规矩……”

　　牛叔一边为难地饶头，一边尽量为王妈解释这林间的规矩。

　　牛叔本就是个老实嘴拙的人，平日里也就不多话，这条守林人师徒口耳相传的规矩更是重来没有在王妈面前提过。只是师傅去世前，反反复复叮嘱过，老实本分的牛叔就认认真真地记下了，一直到今日方才真的遇上如此情形，一时间也失了些方寸。

　　王妈这下算是终于听清了老头子刚刚一直絮絮叨叨硬拉自己进屋的缘由。

　　这下是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高声道：

　　“什么山神妖怪的！管他是神仙出游，还是妖怪嫁女，你都搞快去寻白姑娘啊，要是白姑娘有个什么闪失！我给你说牛老头！算了……我自己去！”

　　看着自家这个平日里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糟老头子，如今在这天黑，风急，雨大的日子里，还在这磨磨唧唧地跟自己说什么神仙妖怪，给王妈急得。

　　“欸……欸……欸……”

　　眼看自己老婆子要亲自出门，牛叔自己也是着急，他也知道这天变得突然，眼看就要暴雨如柱了，山路湿滑泥泞，到处都是些土坑恶石，这城里来的白姑娘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我……我……我现在就去寻……”

　　师傅的反复叮嘱，守林人世代的规矩，牛叔暂时也得放在脑后了。人命关天，万一，小姑娘出了什么意外，那……那……那……可不好了。

　　“轰隆……”

　　一道天雷劈就下来，震耳欲聋，似乎是直直地劈在了屋外的院落之中。接着，就听得雨声稀里哗啦地落了下来，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天，一下子就黑透了。风，呼啸啸的，把屋顶的草棚刮得咧咧作响，似乎，这花了好些力气搭建的小木屋，转眼就能被这狂风暴雨，掀飞得七零八落。

　　“不好……不好……不好……”

　　在这里守了一辈子林的牛叔，也没有见过如此突变的天气，心里一边觉得是老神仙发怒了，一边也是担心这城里来的白姑娘在林中有危险，赶紧开门，准备出去寻人。

　　可是这风是压着木屋吹的，那猎猎的狂风来得太过猛烈了，牛叔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有拉开木门的一点缝隙。

　　王妈见状，放开怀里的琴儿，也赶紧过来一起使劲开门。可这两位老人，就算是拼了命用力，也推开不了一丁点缝隙。

　　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