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156、鬼女借寿

　　瑄儿这一两年，身子骨瘦的不成样子，最近这几个月更是瘦得脱了形。

　　而现在的瑄儿，确是这二十出头的年华里，她本该有的青春靓丽的样子：长发若絮，肌肤若雪，身姿若柳，脸颜若华。

　　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伞下的瑄儿。

　　“额娘……阿娘……醉烟……”

　　瑄儿刚刚还觉得自己飘摇在九霄之外，轻飘飘的，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受不到身体，感受不到天地，感受不到时间……像是坠进了一场醒不来的大梦里，混混沌沌，飘飘乎乎的。

　　可刚刚，突然地，一道蓝光出现，莹莹耀眼。

　　蓝光从一个小小的光点慢慢变大，慢慢变大，最后，瑄儿被笼罩在这蓝色的光里，感受着温暖，舒适和安心。

　　瑄儿在混沌中，感受到了自己被蓝光笼罩着，拥着。下一瞬，突然，蓝光大盛，亮得她睁不开眼睛，四周都变成了一片净蓝光亮。

　　等这片光亮散去，瑄儿能睁开双眼了，才慢慢适应着这周围的光线。

　　等瑄儿看清了这四周的环境，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就站在自家院落的中央。

　　瑄儿一转身，就看到了满眼泪光，眼神又焦急，又开心，又不敢置信的额娘，阿娘还有醉烟。

　　醉烟一下子冲上前去，牵住了小姐瑄儿。锦曦和晚娘也上前，拉着瑄儿，泣不成声。

　　就这么，院落中，四人抱在一团，又哭又笑。

　　黎沐依旧静静地站在一旁，将这大院中所有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伤，都一一收入她那双总是静若深渊的眼眸中。

　　百里池和离亦瑄却还提着一颗心，放不下来。

　　师姐妹二人同时看了一眼天色。

　　时辰快到了，‘贮魂术’是否能行，就待一验了。

　　师姐妹二人都知道，现在说来，还不算是大功告成的时候。

　　见四人心情稍稍平复了些，百里池上前对众人道：

　　“快到卯时破晓十分了，是阴阳立见的时候。等会儿，需要醉烟姑娘和瑄儿姑娘配合了。瑄儿姑娘现在是魂魄之体。这‘贮魂术’是否能保护瑄儿姑娘周全，日出之时，就能辨别了。”

　　按照百里池和离亦瑄的安排，此把阴阳伞能挡住阳光，护住瑄儿姑娘的魂魄不受伤害。

　　听着百里池的安排，锦曦陪着晚娘站在屋檐下。晚娘是鬼魂之体，刚刚大院的上空洞开了一片空白之地，没有鬼气遮挡。马上要到破晓日出之时了，晚娘也不得不躲一躲这破晓阳光的阳气。

　　至于瑄儿承不承得住，就看这阴阳伞的威力了。

　　醉烟撑着伞，陪小姐瑄儿站在大院中央。

　　院落里，大家都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刻。

　　下一刻，破晓时分到来了。

　　初升的阳光，柔柔的，弱弱的，红红的，暖暖的，一丝一丝的升起，一缕一缕地从天空的那片空洞上，照了进来。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刻。

　　最后，清晨的阳光透下来，洒满了院落。

　　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有阳光照进大宅来。

　　阳光是如此的柔软，明亮，温暖，生机勃勃和充满希望。

　　这是二十年来，瑄儿第一次站在阳光里，如此近地感受着温度，光亮，生命和希望。

　　阴阳伞薄薄的一层黄纸，吹弹可破的样子，外表看上去与市场上普通的黄纸没有半点区别。而事实上，它的材质却是曲师伯在山涧之中，绝壁之上，亲手采的生长于崖壁之间，历经百年风雨的紫枯藤炼制而来。

　　表面上，黄纸是薄薄的一层，实际上，它又韧又坚，能抵金刚刀斧，能抗风霜雪雨。

　　更重要的是，它这样薄薄的一层，如同蝉翼一般的轻薄，日光能无碍地透下来，瑄儿站在伞下，能被温暖的阳光包围着，浸润着。

　　经过‘贮魂术’的加持，阳伞为实体，阴伞为灵体，阴阳二伞结合下的庇护，使得瑄儿的魂魄不受阳光的伤害。瑄儿在伞下，便可自在地行于世间，去到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

　　醉烟为小姐撑着伞，看着阳光中如此漂亮窈窕的瑄儿，醉烟已经哭成了泪人。

　　瑄儿自己却忘了哭泣，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望着阳光，脸上浮现着久违了，活下去的希望。

　　屋檐下，晚娘紧紧地搂着锦曦的肩膀。锦曦在晚娘的臂弯中，紧紧地握着晚娘的手，手还抑制不住地颤动着。

　　锦曦太激动了，她为女儿能再一次活在阳光中而开心不已。

　　百里池见已经成功了，与师姐欣慰地对视一眼，终于能长长地，放心地呼一口气了。

　　百里池又转头看向在人群旁静静站着的黎沐。

　　恰好，黎沐也正望向百里池。

　　黎沐的脸上，表情笃定而温柔，轻轻地勾了勾唇角，给了百里池一个独有的，温柔的微笑，像是在说：

　　小家伙，表现不错嘛。

　　百里池收到了黎沐鲜有人见过的温柔微笑，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像个学堂中，答对了课文，被先生表扬了一番一样，百里池此刻像个得了表扬的学生。

　　这一幕，被一旁的离亦瑄看在眼里。离亦瑄被气的横眉竖眼，脸色黑乎乎地：

　　哼！妖女，耍什么心机，老是向着师妹眉来眼去的！

　　哼！百里痴！只要妖女稍稍微微给点温柔，就能傻得分不清是敌是友！

　　离亦瑄突然生出了一种很不祥的感觉：怎么觉得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师妹，迟早会被妖女拐走呢？

　　还没等离亦瑄把这个问题缕清来龙去脉，百里池已经先一步走向晚娘，对晚娘道：

　　“现在，有劳晚娘再将天空用鬼气封起来。”

　　晚娘也不迟疑，立刻按照白姑娘的吩咐，施咒将天空又封了起来。

　　“醉烟姑娘，这下可以将伞收来了。”

　　醉烟得令，照着白姑娘的吩咐，将伞收好了。

　　一袭白衣，落落婉约的瑄儿，如旧的站在大家身边。

　　只是收拢的伞上，刚刚百里池画的雪梅花树下，多了一个白衣少女的身影，站在树下。

　　百里池连忙解释道：

　　“树下的人影，就是瑄儿姑娘在法器上的化身，也就是贮藏的魂魄所在。也可以简单的理解成：瑄儿姑娘本身的□□消亡之后，这把阴阳伞便是瑄儿姑娘魂魄的护生之所。”

　　百里池继续对瑄儿和醉烟交代道：

　　“醉烟姑娘，以后，白天有日光之时，便为你家小姐撑着伞。这样，就可以抵住阳气，陪她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夜晚，阳光消散之后，便可收了伞，瑄儿姑娘亦可以像现在这样，自在行动。这样，瑄儿姑娘也算是可以行动如常了，只是白天要撑着伞，比别人稍微繁琐一些。”

　　醉烟听明白了白姑娘的交代，牵着小姐的手，高兴地道：

　　“醉烟愿意为小姐撑一辈子的伞，陪小姐去小姐想去的任何地方。”

　　瑄儿没有讲话，只是任醉烟牵着自己的手，已经泪眼婆娑了。

　　“喏，这个，拿好了，保你小命的。”

　　一旁的师姐走近，将一个黑色的小瓦罐交给了醉烟。

　　百里池记得，这是出门时，师姐从她卧室暗格中拿出来的宝贝。

　　离亦瑄对醉烟和瑄儿解释道：

　　“这小黑瓦罐里装的是‘天蚕酒’，有驱邪扶正的功效。”

　　百里池这才明白，原来师姐暗格里珍藏的是师父齐七爷酿的天蚕酒。

　　师姐继续对醉烟交代道：

　　“以后，你同你家小姐朝夕相处，她身上的阴气难免会渐渐渡到你体内，长久下去，也是伤身的。你以后，每日起床，取三滴天蚕酒，擦在眉心，鼻尖和唇上。每日如此，便可阴阳互抵，不再会伤及你的元气根本了。”

　　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咋咋呼呼的师姐，能想得如此周到。

　　醉烟和瑄儿连忙点头感谢。

　　站在一旁的两位娘亲，对白姑娘和离探长也是感激不尽。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白姑娘不仅是帮她们留住了女儿，还能圆了女儿从小的梦想，让她活得自在。

　　晚娘侧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福晋锦曦，心中若有所思。

　　晚娘牵着锦曦，走到了百里池跟前，对百里池道：

　　“白姑娘的恩情，晚娘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我和阿曦对白姑娘和离探长的出手相助，真的是感激不尽。若日后有用得到晚娘的事情，晚娘必定义不容辞，赴汤蹈火。”

　　说完，晚娘像宋代女侠一样，对百里池和离亦瑄行了一个标准的抱拳之礼。

　　“晚娘，不用如此客气的。”

　　百里池见晚娘感谢得如此郑重其事，有些不好意思。

　　“白姑娘，谢谢你恩情。”

　　原本做事周到的锦曦，今日还真的是口拙了，只能用最简单的话语表达自己说不完的感激之情。

　　“嗯……白姑娘……”

　　百里池正准备让晚娘和锦曦不用如此客气。但是见到晚娘似乎还有话要讲，就顿了顿，等晚娘说。

　　晚娘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

　　“白姑娘救了瑄儿，我本不该再奢求任何事情。只是……只是……”

　　百里池见晚娘很是为难，便道：

　　“晚娘，怎么了？”

　　晚娘看了看锦曦，定了定心神，似乎是鼓起了勇气，对百里池道：

　　“阿曦同我朝夕相处了二十年。我知道，是我身上的鬼气伤了她的根本。我怕……”

　　晚娘看了看锦曦，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对百里池：

　　“我怕阿曦的身子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不知道……不知道……还能不能劳烦白姑娘和离探长再出手，救救阿曦？”

　　“晚娘……”

　　锦曦听明白了，晚娘原来是替自己所求，连忙打断了晚娘的话。

　　可锦曦的命，晚娘是看得比自己的还重，不等锦曦打断，继续对百里池道：

　　“我知道，这一场法事，对二位的消耗实在是很大。我……我……是我害了阿曦，我希望她能跟女儿一样，可以好好地活着，去到天南海北。”

　　锦曦没能来得及阻止晚娘向白姑娘请求，这一迟延，却听到了晚娘说了最甜的话。

　　“晚娘，你……你怎么就不懂我。”

　　锦曦一边心里是甜的，一边又气晚娘这个榆木脑袋，自己什么时候想要天南海北了。

　　锦曦望向身后一直静静站着的主子黎沐，牵着晚娘上前，对主子跪下道：

　　“主子在上，锦曦不求长命，更不求天南海北。但锦曦内心确实是有一求，求主子恩典，能让我葬在这院子的枯井古树下，化成幽鬼，能长长久久地同晚娘在一起，守着这院子。”

　　黎沐高高在上地站在人群之外。她总是这么高贵，孤独，清冷，让人觉得看不透，走不近。

　　黎沐受着锦曦和晚娘的跪拜，并未讲话，只是看了一眼百里池。

　　这时的百里池探着头，像个焦急等待的小猴子，看样子比锦曦和晚娘还着急，可明面上，又不敢催促黎沐，更不敢要求黎沐。

　　黎沐将百里池可爱又怯懦，焦急关心又不敢插言的表情看在眼里。

　　黎沐这才对锦曦和晚娘道：

　　“好。这院子，喜欢，便是你们的了。”

　　瑄儿看着两位娘亲这么你侬我侬的样子，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害羞得没眼看，而是真的替两位娘亲开心。瑄儿知道，额娘不想要天南海北，额娘哪里也不想去，有阿娘在的院子，便是额娘最想要一生相守的地方了。

　　“额娘，阿娘……”

　　瑄儿一方面期待着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一方面已经开始舍不得两位娘亲了。

　　“傻孩子，同醉烟一起，常常回家来看看。”

　　院中的四人，各自将开启自己最期待的生活。

　　黎沐依旧高高在上地，静静地，独独地，看着这人间的悲欢离苦。

　　人生的悲，欢，离，苦，人生的贪，嗔，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皆是人生的牢笼，心被锁在里面，挣脱不得。

　　偶尔能在这些情苦中，得一丝的甜，那便是久违的幸福了。

　　黎沐，她懂。

　　黎沐静静地看着人群后的百里池，轻轻地笑了，自己何尝不是在牢笼之中，已被囚禁千年。

　　这小家伙。

　　那一边，什么都还没弄明白，这一刻还根本理解不了黎沐的百里池，看着这悲欢离合的一家四口，在大悲大喜中，终于各自能拥有一些对未来的期待了。

　　今夜本来以为是诀别的时候，可一转头，又发现，是一段新旅程的开始。

　　百里池感概着他人的人生，替她们高兴着，就像是自己要去看看这天涯海角，又像是自己能跟自己钟爱的人厮守一生一样，百里池在旁，一个劲地傻开心，傻高兴，眼睛红红的，像是要马上喜极而泣的样子。

　　离亦瑄在旁收拾好了自己带来的家伙什，抬眼就看到师妹傻愣愣地像是要哭的样子。

　　赶紧打住吧！正阳门的后人里，就没有这么腻腻歪歪的。

　　离亦瑄的性子，是看不得这些儿女情长，哭哭滴滴的。

　　小百里，事情也办了，人也救了，身份也暴露得七七八八了，还留在这干嘛，准备开早饭吗？

　　走吧，回家了。

　　小百里，你路上还是认真想想，到时候怎么跟你师父，我师父，交代咱师姐妹今晚办的事情吧。

　　百里池就这么被离亦瑄拉着向众人，向黎沐告了辞。接着，被离亦瑄拽着，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王府。

　　回去的一路上，百里池心里也有些没底，毕竟是动了正阳门的秘法，做了这强留魂魄的事情，不知道师父和师伯他俩老人家知道后，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可百里池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作为道家后人，能用自己的所学，在不违逆道德，不伤害众生的前提下，出手解他人生死离别之苦，也不枉自己平生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