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153、鬼女借寿

　　百里池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确确实实被惊了一下，原本准备上前的脚步一下子踉跄了。还好身边的离亦瑄似乎是早有准备，及时伸手扶了一把百里池的后背，又侧头向百里池飞了个白眼，似乎在说：大惊小怪。

　　然后，离亦瑄也没顾还在兀自惊愕的百里池，自己轻车熟路地迈步，推开了半掩的纸扎铺木门。

　　走过小姑娘身边时，离亦瑄还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

　　“带我去见爷爷。”

　　可说完，也没有耐着性子等小姑娘带路，自己不客气地直接走进了铺子里。

　　小姑娘没有挪步，还仰着头，用她白皙且惨淡的脸颜上，那双过于黝黑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百里池。

　　看得百里池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相视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才生硬地转了个头，转回了纸扎铺的方向。

　　小姑娘的头转了好大的幅度，接着，身子才慢慢也转了过去，然后，掌着蜡烛，轻轻飘飘地跟上了前面的离亦瑄，朝店铺内走去。

　　百里池心里又是一惊，这……

　　这不像是活人的样子啊。

　　可师姐早走了，现下也没有人搭理百里池，没有人替她答疑解惑。

　　百里池看了一眼身后黑漆漆的弄堂，又抬头，看了一眼这诡异的纸扎铺墙头上，晃晃悠悠的红灯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也赶紧一脚迈进了烛火暗淡的铺头里。

　　就是百里池这迟疑的间隙，铺头里的师姐和小姑娘都已经不见了。

　　百里池走进来，铺头里的柜台上，还留着一盏独自燃烧的小油灯。灯芯又短又细，灯光极其微弱，还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会被夜风吹灭的样子。

　　若不是百里池自小练就了夜视的能力，普通人在这蚊蝇一样微弱的灯光里，哪里能分辨出前后左右。

　　借着这暗暗淡淡的灯光，百里池勉强能看清四周。

　　这是一个又老旧，又破败，又堆满了纸扎品的小铺头。

　　铺头的四面墙周围，堆满了花圈，纸人，寿衣，骨灰盒。铺头的木货柜上放着长长短短的香和蜡烛，还有厚厚叠叠的纸钱，元宝，地上还放着几块新刻的墓碑，墓碑上已经用朱砂描摹好了碑文。

　　阴飕飕的。

　　师姐呢？

　　百里池看清了铺子的周围，又向店铺后屋望去。

　　店铺后方，横七竖八的随意摆放着几口黑漆棺材。棺材的上方，斜着架着一条木楼梯。楼梯通向二楼。

　　二楼的房间，通过纸糊的窗，有灯光透出来，百里池还听到了师姐的交谈声。

　　原来，师姐是上了二层阁楼。

　　欸……百里池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

　　又蹬蹬蹬地，也踏上了嘎吱嘎吱作响的狭窄木楼梯，朝着阁楼上的小屋走去。

　　木门虚掩着，百里池轻轻敲了敲门。

　　“小池，进来。”

　　是师姐。

　　百里池推门，走进了屋内。

　　这是一个低矮的阁楼，百里池站直了身子，如果抬手，能轻而易举地摸到楼板顶。

　　屋内十分昏暗。

　　屋里有一张深棕色的旧木桌，旧旧破破的，表皮都已经斑驳了，看不出是何种木头。

　　一个白发稀疏，佝偻驼背的老者正坐在木桌后方，百里池一进门就刚好正对着他。

　　师姐隔着桌，坐在老者对面，刚好背对着百里池。

　　飘飘乎乎的小姑娘，乖巧安静地站在老者身旁。

　　木桌上点着一支幽暗的蜡烛，这就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了。

　　“小池，过来。”

　　离亦瑄让百里池来自己身边。

　　“咳咳……咳咳咳……”

　　老者佝偻着身子，连连咳嗽了好几次。

　　百里池站到了师姐身侧。

　　老者佝偻单薄的身子，像老旧的破风箱一样子。等老者咳嗽完，似乎随时能散架的样子。老者缓了好一会儿，才似乎终于是顺过了气来。

　　老者抬头，看了看百里池。

　　百里池刚好对上了老者的目光。

　　百里池心下又是一惊。

　　这……这老者两只眼窝都空了，没有眼珠，只是在眉骨的地方，还有薄薄的眼皮包裹着深陷的眼眶。

　　“嗯……咳咳……好俊俏的姑娘……咳咳……齐老七那老头子……咳咳……算是……咳……后继有人了……咳咳……”

　　老人骷髅般的眼窝，看着百里池，然后断断续续，咳咳嗽嗽地，说了上面这段话。

　　百里池又是一惊。

　　老……老人家……能看见自己？

　　齐老七？

　　是……师父吗？

　　老者认识我师父？

　　听了老者的话，百里池满头问号。

　　“小池，快见过曲师伯。”

　　离亦瑄用手肘碰了碰身边兀自愣神的百里池。

　　师伯？

　　这老者……是师父的同门师兄吗？那……也是我们正阳门的人？

　　见师姐现下也没打算再多解释，百里池也不好细问，赶紧对曲师伯正正经经地行了一个道家后人拜见前辈的拱手礼，道：

　　“晚辈百里池，见过曲师伯。”

　　“嗯嗯……咳咳……好……好……”

　　曲师伯一边咳嗽，一边摆了摆手，示意百里池不必多礼。

　　“曲师伯，骨伞的事情？”

　　见师妹已经见过了师伯，眼下时间紧迫，离亦瑄提醒师伯刚刚自己对师伯的所求。

　　“嗯，咳咳……咳咳……好……咳咳。”

　　师伯的身子骨，看来真的很不好了，说了一个‘好’字，咳了六七下。

　　“纸儿，咳咳……扶……我过去。”

　　曲师伯努力用手撑着桌子，佝偻着身子站了起来。

　　一旁叫‘纸儿’的小姑娘，连忙上前搀扶着曲师伯。

　　师姐也立刻站了起来，绕到桌子后曲师伯身边，扶着老人家。

　　百里池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礼礼貌貌地站在旁边。

　　“扶我……咳咳……去柜子……旁。”

　　百里池顺着曲师伯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才留意到，屋内左面墙，放了好几口五斗柜。柜子也是老木头了，旧旧破破的，看得出来，都是有年生的老物件了。

　　曲师伯被师姐和纸儿扶着，走到了最靠墙根的一方五斗柜旁。

　　“纸儿，第……咳咳……三个抽屉。”

　　曲师伯对纸儿吩咐道。

　　纸儿领命，将第三层的抽屉拉开。

　　百里池看过去，里面装着竹篾黄纸糊的冥具，有些小四合院，小纸屋，小纸人什么的，很是精巧。

　　曲师伯慢慢地俯下身子，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把竹篾做骨架，黄纸糊的伞。

　　“纸儿，下……咳咳……一个……抽屉。”

　　曲师伯讲话都费劲，几乎一字一顿。

　　纸儿照着曲师伯的吩咐，合上了第三层抽屉，又拉开了第四层抽屉。

　　里面也是装着类似的冥具，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冥具都只是竹篾骨架的构造，还没有糊上黄纸。

　　曲师伯佝偻着，躬身又拿出了一把竹篾做的伞，同刚刚那把大小一样，只是没有糊上黄纸。

　　百里池看了看两把伞，终于明白了师姐来这里的所求，原来是找曲师伯求‘贮魂术’的法器了。

　　只是，百里池好奇，曲师伯是何等修为？为何明明双目失明，却还能看到东西？还能准确地从柜子里拿出这两件法器？

　　难道曲师伯已经打通了自己的顶轮气脉，开了天眼？

　　“咳咳……咳咳……拿……去吧。”

　　曲师伯将两把伞，一把糊了黄纸的伞，和另一把没有糊纸，只有竹篾骨架的伞，都交给了师姐。

　　“谢谢师伯。”

　　师姐带着百里池谢过曲师伯。

　　“曲师伯，今晚叨扰您了。那我跟小池就告辞了。”

　　“嗯，咳咳……去吧。”

　　今夜，算是难得的好时机，若错过了今日，又得再算个日子，才能实施‘贮魂术’。但万一瑄儿姑娘的身子拖不到下一个良辰，无法实施‘贮魂术’，怕就来不及留住她了。

　　于是，告辞了曲师伯，离亦瑄和百里池二人，急急忙忙地离开了纸扎店的老旧弄堂，朝着王府所在赶去。

　　路上，离亦瑄才大致地跟百里池解释了曲师伯和正阳门的关系。

　　曲师伯的确原本是正阳门的人。按辈分，他是青鹤道长的师弟，齐七爷的师兄。

　　很多很多年以前，曲师伯被朋友暗算出卖，被刺瞎了双眼，连妻儿也被仇家杀害。自此，曲师伯性子大变，不再追求修道济世，而是一心修行禁法报仇雪恨。

　　最后，曲师伯的确是大仇得报，灭了仇家满门，可也因为修行了禁法，自己最后也落下了一身被禁法反噬的内伤。再之后，按照正阳门的门规，私自修行禁法，违背门规，曲师伯还是被判逐出师门。

　　门规不可逆，但青鹤掌门和师父齐七爷同曲师伯的师兄情谊还在，偶尔还是会连系和走动。

　　当初，离亦瑄初来上海，曲师伯也是帮着指导和照顾。

　　只是，因为朋友的背叛，妻儿的离世，曲师伯性子变得冷了很多，不愿意再跟任何人走近了。

　　今日见到的他身边的小姑娘‘纸儿’，是曲师伯用竹篾纸人化的，有身无心，有形无识。对曲师伯来说，却是个可以信赖的陪伴。

　　没有人心，就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暗箭伤人，没有笑里藏刀。

　　欸……

　　百里池听师姐讲了曲师伯的过去，也只能一阵叹息，这……世道人心，确实……确实是太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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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大家发现我有一段时间，没有按时更新，抱歉啊，请包容~~我一定不是去浪了，肯定是被生活压哭了~~前几周进入了新工作，累得回家后只能发呆，写不动了。之后，再适应一下搬砖的节奏，应该能渐渐缓过来，更得勤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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