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139、鬼女借寿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入夜之后，乌云就开始慢慢堆积在大宅天空的上方。

　　四周无风，无月影，全然寂静无声。

　　晚娘让锦曦抱着瑄儿，待在床上，自己则一手握着瑄儿，一手握着锦曦，靠在床边坐着，静静守护。

　　子时一过，该来的，如约而至。

　　大宅四周瞬间鬼影重重。先是几只零零落落的乌鸦，也不知从哪里飞来，静而无声地停在了枯树的枝端，死气沉沉地注视着大宅。

　　“他们来了。”

　　晚娘用力地握了握锦曦的手，道：

　　“护好瑄儿，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说完，晚娘拿起早就放在一旁的利剑，幻影一般，一瞬地，冲出了房间。

　　外面，狂风大作……

　　在呼啸的风声之中，锦曦还能听见利剑兵刃交锋的声音。除了这些之外，还有鬼哭狼嚎般的怪异啸叫之声，锦曦不知道，那是鬼卒们厮杀时，发出了叫啸声。

　　“额娘，我怕……”

　　小瑄儿病病殃殃的，卷缩在锦曦怀里。虽然是小小年纪，但是两位娘亲今夜面色上的担忧和愁容，小瑄儿都能知道。

　　“瑄儿，不怕，额娘和阿娘都在瑄儿身边的。”

　　锦曦努力地压着自己内心的惶恐和担忧，安抚着瑄儿。

　　“阿娘……担心阿娘……”

　　小瑄儿努力撑起身子，想要去屋外寻找阿娘。

　　锦曦也担心晚娘的安慰，晚娘不能出事。

　　锦曦也顾不得害怕，将瑄儿裹在袄子里抱着，走到房门边，将木门拉开了一条缝。

　　大宅的院落里，晚娘正被好几个黑衣黑褂，白衣白褂，面色死灰，青面獠牙的鬼卒，围在中间。

　　晚娘也早已杀红了眼。好几个鬼卒敌不过，已经死在了晚娘的利剑之下，地上就是几只死掉的乌鸦的尸体。

　　晚娘奋力死战，可周围乌鸦却越聚越多。然后一只一只的乌鸦落入院落后，一瞬间变做了黑衣白褂的鬼卒，一波一波像浪潮一样，又杀向晚娘。

　　就算晚娘是功夫了得的千年鬼修，可毕竟是孤身作战，已经渐渐落下风了。

　　锦曦和瑄儿在房门缝隙处担心地看着，生人气息就透出了房间。鬼卒的鼻子是如何的了得，立马将注意力转到房间里，藏身的母女二人身上，纷纷朝房间袭来。

　　“阿娘……”

　　瑄儿见到这番打斗场面，吓坏了。

　　晚娘连忙飞身，护到了房门之前。

　　鬼卒向往房内猛冲，可房间四周早被晚娘设下了阵法结界，鬼卒怎么也冲不进来。

　　可是，很快，院落的枝端和屋檐都落满了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的乌鸦，将整个大宅围得水泄不通了。

　　这么消耗下去，大宅是守不住了。

　　果然，大宅的门窗被鬼卒们摇撞得，摇摇晃晃，几近破碎。

　　哐当几声，几扇木窗被震裂，撞开了。鬼卒们飞进了房内，一把就从将气虚体弱的瑄儿从锦曦手中抢了过来。

　　“瑄儿……”

　　“瑄儿……”

　　两位娘亲拼了命不要，也要抢瑄儿回来。可被身前黑压压的鬼卒堵住了去路。

　　“额娘……阿娘……额娘……阿娘……”

　　眼看瑄儿已经被鬼卒抓住，拖上了房檐之上，正要离去。

　　这时，突然一声清脆悠远的笛声，从天际而至。

　　当笛声落下之时，原本被鬼卒占得黑压压一片的天空之上，一道耀眼明媚的金光，从黑色的云层中，穿透下来，像一道通天金柱，落入了大宅院落正中。

　　鬼卒们见到这来自神族的金色光芒，瞬间穿透了自己布下的鬼气，感道自己的能量瞬间被压制得死死地，都纷纷不敢再动，愣愣地停在了原地。

　　晚娘和锦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照耀得几乎睁不开双眼，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从头压了下来，难以动弹。两人也楞在了原地。

　　接着，金色的光芒中，四散开来，飞出了一对一对金色的羽翼。羽翼在空中一圈一圈绕着金柱旋转，展翅，上升，升腾，散开。很快，一只只金色的祥瑞，从金光中腾空飞起，四散飞翔，盘旋，升空。金色翅膀祥瑞鸟，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展翅着，将刚刚还黑压压，鬼气森森的一片黑气，一瞬间拍碎，整个午夜的天空，一下都照耀在了这片金色的耀眼光芒之中。

　　眼下像神话故事中的才有的画面，小瑄儿看得出神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接着，云端天空之中，顺着金色的光柱，由上而下地，出现了两个人。二人从金光中乘祥瑞而来。

　　金色的瑞鸟，展翅，载着一位白衣公子和一位红袍女人，款款而至。

　　瑞鸟载着二人停在了屋檐之山。二人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地站着。站定后，二人脚下金光化作的瑞鸟，又化回了金色的光芒，四散开了。

　　锦曦抬头，向二人看去。

　　左边的白衣公子，白衣随风，襟袂染云，手执一把画扇，是一位风流倜傥的古装公子，着一身如流云的长缎白衫，黑色长发披在背后，被一根白色的锦带随意自在地束着。公子的潇洒，像是一只绝尘于天端的云鹤。

　　白衣公子面上带着一个白玉面具，温润雅致。锦曦看不清公子的相貌，但透过白玉面具露出来的一双眼眸，清澈中，似水寒烟，又有些柔媚灵动。

　　可，即便是如此身姿若仙的公子，他的气质也被他身边那位一袭华贵红袍的女人，掩盖了下来，退居次位，成了配饰的绿叶。

　　因为，他身边的红袍女人，身姿是这世上从未有过的卓绝高贵。这样的高贵，决然，清冷，独自孑然的气质，就连自小身出身在皇家贵族，见过无数皇亲贵胄的锦曦，也不曾见识过。

　　红袍女人的气质，那是女帝般，高高在上的样子，那是不怒自威的高贵，那是看过山海苍茫变迁后，才能沉淀出的气度和威仪，那是天地女君才有的样子。

　　女人穿着一身深红色云锦坠地长裙衫。锦缎的裙衫上，金丝银线勾勒的暗纹，暗纹像是某种族徽，又像是来自于某个高贵的，避世而居的国度的图腾，彰显着神秘和力量。

　　女人面上带着黄金的面具。女人琥珀色的眼眸，深若渊。女人的气质，高贵，清冷，旖旎从风。

　　锦曦注意到，女人的头上戴着红绫纱。红绫纱的头饰下面，女人有一头流云般波浪的银色卷发。银色的卷发披落在肩头，美得绝代风华。

　　女人神色冰冷，淡淡地看了一眼四周，眼光扫过了这一群乌泱泱的鬼卒，又看了一眼锦曦和瑄儿，最后把眼神落在了晚娘身上。

　　就是刚刚，晚娘从金光中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一时半会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神在了当下。

　　“晚娘……”

　　锦曦发现了晚娘的异常，连忙悄悄用手拉了拉晚娘的手，示意晚娘别再愣神了，这神秘的红袍女人可正看着你呢。

　　这一拉，还真的把晚娘从愣神中拉了回来。回神过来的晚娘，立马上前一步，跪在了两位主子身前，立刻行了主仆之礼。

　　晚娘的愣神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错，这位白衣公子和红袍女人就是一千年前，晚娘的救命恩人，也是晚娘的主子。

　　当年，若不是他们像今日这样，突然从天而降，出手相助，晚娘在宋朝恐怕就被出卖自己的人，弄死自己的人，打得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之间了。

　　千年之前，那时，还是宋代徽宗崇宁年间。

　　晚娘自小就是当朝弄臣宰相蔡京，豢养的杀手。晚娘出生孤苦，自小无父无母，被蔡京手下的人收养，训练，成为当朝弄臣刺杀权贵，掠夺势力的工具。

　　晚娘自小在这世上就无亲无故，唯一在乎过的人，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照顾自己，体贴温柔的师姐。

　　晚娘曾经一度以为，就算自己在组织中，被人当作一只残暴，冷血，杀人的狗，但在这世上，至少还有师姐是自己可以亲近，可以信任，可以依靠，可以去在乎的人。

　　但晚娘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一刻，师姐为了她自己的心上人能够上位，设计出卖了晚娘，把晚娘当作了一枚弃子，当作了一头替罪羔羊，让晚娘背上了所有的陷害和污蔑，将晚娘毒杀之后，和情夫合力，将晚娘投入了这废弃的沈园枯井之中。师姐和师姐那个踩着晚娘命上位的男人，为了怕晚娘化了厉鬼寻仇，还准备将晚娘打得魂飞魄散。

　　最后一刻，终于是如同今日这般一样，白衣公子和红袍女人像天神一般，从天而降，收拾了晚娘的师姐和情夫二人。

　　后来，公子收了晚娘做自己手下的鬼修，教她修炼吐纳之法。虽然救不了晚娘做人的命，但至少保住了晚娘，让她不至于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之间。

　　最后，白衣公子还允诺晚娘，待晚娘完成了自己交付的任务，终有一日，公子可以给晚娘自由，让她自在任游于天地之间。

　　晚娘领了主子的命，她的任务就是为主子守好这所庄园。

　　主子吩咐完了之后，就离开了。可主子这一走，就是快一千年了，晚娘都快不能确定，主子是否同自己一样，还存在于这世间里。

　　但除了这院子，晚娘也确实是无处可去。本就是无亲无故的孤人，如今做了鬼，也就是无坟无墓的孤鬼，天地再大，又有何意思？

　　晚娘守着自己对主子的承诺，却也不知道主子要自己守这院子，守到何年何月。

　　所以，当今晚最为艰难的时候，晚娘见到两位主子从天而至，驾祥瑞而来，一时之间，如梦如幻，恍若隔世，楞在了当场。

　　回神的晚娘毕恭毕敬地跪在主子面前。一方面是主仆相见的情分，另一方面，晚娘知道，瑄儿有救了。

　　“起来吧。”

　　白衣公子看了看这场景，心中已是胸有成足了，轻飘飘地一句。

　　“求主子，救救瑄儿！”

　　晚娘不肯起身，又深深地俯身磕头，向白衣公子苦求。

　　虽然晚娘至今不知道主子是何来历。主子不是常人，也不是鬼族。主子是神族？是惊世大妖? 晚娘猜不到。

　　但晚娘知道，自己敌不过的泱泱鬼卒，在高深神秘的主子面前，根本不算个事。

　　白衣公子轻轻地白了一眼跪在地上苦求自己的晚娘，心道：

　　哼，这小妮子，才多少年不见，心眼倒是长了不少。一见面就知道提要求了。今日就算你不开口，本公子不也得救这个小家伙嘛。

　　白衣公子看了一眼被一只黑袍鬼卒抱着的，裹在小袄子里的小瑄儿。

　　行吧。

　　白衣公子不敢再耽误，倒不是看在晚娘求自己的情分，主要是姐姐的事情，不容再耽误。

　　白衣公子悄悄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姐姐，不敢再碎碎念，一抬手，轻描淡写地出手，一勾手的功夫，就把瑄儿从鬼卒手里夺了过来，不费吹灰之力。

　　白衣公子将瑄儿抱在怀中看了一眼：

　　嗯，这小丫头叫爱新觉罗.显瑄？嗯……还行吧，姐姐能用你，算你命好。

　　接着，再一抬手，轻轻用力，就将小瑄儿送回到了锦曦的手里。

　　至始至终，白衣公子身边的红袍女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面上无甚表情，眼中无半点波澜，整个人，孑然独立，冰冰冷冷，清高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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