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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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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地点并非胡家家宅,而是胡家新盘下的一间铺子。胡记当铺的匾额刚刚挂上,还未开业,仍在筹备之中。
门口围了很多人,都被衙门的人有条不紊地挡在了外围,以免干扰官府办案。
金岁言未穿戴捕快冠服,只能混入围观人群,没法离得更近。
远远的,她瞧见一个穿着富贵华衣的老者正黯然坐在门槛上,正是胡家家主,澜县大名鼎鼎的胡员外。而方才与她在衙门交谈过的衙役,此时正蹲在一角吐得死去活来。
白大人铁青着一张脸正巧从屋内出来。
胡员外用袖口擦了眼角,站起身来,与白岳知交谈,虽神情悲伤,态度却是毕恭毕敬。
金岁言踮起脚尖,还是看不清屋中情景。听身前两人聊得火热,想来知道不少,于是凑得近了些。
左边那人道:“惨啊,太惨了,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头都找不见了,连具全尸都留不下来。”
右边那人不屑:“我看一定是胡家为富不仁,才让他死儿子遭报应,要我说就是活该!”
“死的人是胡家少爷?”金岁言诧异,不禁出声相询。
那二人回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人劝道:“你一姑娘家怎么也来凑这种热闹。官府没来前我就悄悄瞄了一眼,嚯哟,全是血,那少了头的脖颈儿跟喷泉似的,可别把你吓破了胆。”
另一人也附和:“没听说最近城里不太平吗?姑娘你还是早些回家。那死了儿子的胡员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一会儿让他看到你,只怕会缠你不放。”
“哦?还有这种事?”
旁边的人听闻此话来了兴致,凑上来打听。
“可不,我听说那老爷子最近看上了城东那边的一个闺女,是姓金还是叫什么穗儿的,非要人嫁给他续弦。你们不知道,那姑娘比他刚死的儿子还要小上十岁八岁的。”
金岁言:“……”
“这么不要脸?”
“可不是嘛,仗着有钱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
“那活该死儿子!儿子死了,那姑娘估计能清静一阵子。”
“……”
话题好像朝着一个奇怪的角度开始蔓延。
雨越下雨大,淋湿了少女的肩头,头发也一绺绺贴在脸上不舒服。
她将发丝往后捋了捋,手蓦然顿住。
“哎呀!”金岁言一拍脑门,被雨水一浇,她想起来忘了什么事了。
也顾不得胡家的案子,她提了裙子冒雨就往人少那边跑。
钻进一条阴湿小巷,转了一圈,金岁言挠着后脑勺又出来了。心里纳闷不已:人呢?
难道找错了巷子?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转了回去,将周边几条巷子都绕了个遍,还是没找到那个起初被他们当成歹徒绑起来的倒霉路人。
终于,金岁言在一张发臭的草席子下面拉出了被割成好几截的麻绳。
看来人已经走了。
金岁言一阵心紧,只求那人大人有大量,切莫闹到衙门里去,否则白大人绝对饶不了她,还会连累刘虎他们。
甩了甩湿透的长发,她抬头瞧了瞧天色,胡家大案,明日必然忙碌。
她想了想,回家去了。
***
翌日。
金岁言到了衙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白岳知眼下两团硕大的青黑。还没来得及问候,就被老头神神秘秘地拉到了一边。
莫非那名路人真来衙门告状了?
她心里一阵打鼓,绞尽脑汁思索措辞。
“上头来人了!”白大人左右四望,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说道。
金岁言:“嗯?”
县令老头两个手指朝天,“今早天不亮突然来的,来不及给你告病假,你莫惹他,遇上了就躲着走。万一他要训话,你找个不显眼的位置。”
不是来告状的就好,她松了一口气。
当差这三两年,她早把男子说话和动作学得惟妙惟肖,出门办差从没露过馅儿,甚至还有百姓来衙门打听,想把自家闺女嫁给她。
不管谁来,一旦问起,只要衙门里的人不说,她就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惦记着昨晚上的胡家人命案子,金岁言连连答应,便赶着去跟仵作了解情况。
谁料刚说没两句,就有衙役找来。
整个澜县衙门,上至县令,县丞,下至捕快衙役几十人全都被召集至正院,聆听上官训话。前面自然是以白岳知打头,金岁言毋需刻意躲避也落在了最后面。
她毕竟女子,身量娇小,被前面几排男人挡了个严严实实,即使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也很难看清那位上官的全貌。
依稀只能看清其身形高挑瘦削,听声音似乎年纪不大。不过,大抵身体不好,说话中气不足,时不时地还会咳上两声。
金岁言离得远,又加上那人说话很轻,着实难以听清,不知不觉她便走了神。
方才仵作岩叔同她说,凶手极其残忍,胡家少爷的头颅是被活生生割下来的,因为如果是人死后再卸下头颅,不会满屋满墙,甚至连屋顶上都溅有血痕。
死者脖颈上和身上均有暗紫瘀斑,也就是说他生前与凶手发生了激烈打斗。如此说来,行凶者身上一定也会沾染血迹,逃跑时很难保证不被人注意到。
若是冲动杀人,行凶者一定慌不择路,逃跑时必会留下痕迹。
那么下一步,就该去附近走访,询问有没有人见过身上占有血迹以及神色可疑的人。
不对。金岁言想。
割下受害者头颅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凶手与其有着深仇大恨,二是为了掩盖受害者的身份。
在此案中,头颅虽不翼而飞,但衣裳穿戴很容易判断胡少爷的身份,因此金岁言倾向于前者。
然而就她所知,胡家少爷胡松唯与他那个稍显猥琐的爹不同,其为人谦和,知书达理,很难想象他会与人结下需要活割头颅来泄愤的仇怨。
所以死者究竟是不是胡松唯?头颅又在哪里?
需要了解的信息太多,她迫不及待想要找岩叔探讨,人却被困在此处无可奈何。
金岁言皱眉“啧”了一声,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前方那有气无力的训话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四周安静地落针可闻。
她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猩红浮肿的眸子。或者说,这人整张脸都有点肿,看起来像足了一个发面馒头。
金岁言眨眨眼,眉心拧了一个疙瘩,莫名其妙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盯着看了半晌,她脑子里将县衙里的同僚,家附近的邻居,以及因办差接触过的乡里乡亲全都过了一遍,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眼角瞥见跟在他后头的白大人正挂着黑眼圈,惨白着一张脸朝着自己龇牙咧嘴。金岁言心里一紧,连忙双膝跪地,压低嗓音磕头道:“卑职见过大人。”
那人清了清嗓子,也没叫她起来,居高临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岁弘。”金岁言伏地,声调不卑不亢。
他朝白岳知摊开一只手,后者战战兢兢将一本册子双手奉上。他不紧不慢翻了几页,目光在某一页上停留片刻。
“金岁弘。“他重复了一遍。
“卑职在!”
“可为什么别人叫你阿言。”
一股凉气从脚底心直窜上脊梁骨,金岁言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本就心虚的白岳知扑通一声跪下了。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她想起这人是谁了。
那把铺天盖地辣椒粉好像洒在了自己身上,金岁言脸上滚烫,后背冰凉,心情复杂得可谓冰火两重天。
怎么办?显然她的底细已经被对方摸了个透底。
咬死不认,问起就说自己昨夜是男扮女装,若是个好官儿,一定会对自己从轻发落。
若是个坏官儿,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现场杀了他为民除害?
胡思乱想之余,她心里的有个声音不断告诫金岁言:穗儿,镇静。只要你表现得够冷静,对方就会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
甩去脑子里不断涌现的荒唐念头,她抬起头,义无反顾对上那人的眼睛,无波无澜道:“回大人,这是爹娘取的小字。”
那人一愣,面无表情地看着金岁言。她手心发汗,粘住了地上的尘土,嵌在指缝间沙沙作响。胸膛里的心脏,发狂般地狂跳着,撞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良久,这位上官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
“白岳知!”他目光略过金岁言,左眉微挑,转脸看向一头冷汗的澜县县令,“你好大胆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