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一串风铃》林崇达

52、第52章

　　“你……”她神色复杂，不知道从何开口。

　　这样的场景总让她觉得她吃干抹净还要拍拍屁股走人，宋浮开口道：“常野，我们试……”

　　床头柜上手机倒扣着，一闪一闪发着提示——有人来电。

　　水杯被她自然地塞回常野手中，够桌上的手机，还没够到，常野看不下去起身给她拿了过来，顺势搂住她往后仰到床头。这样一来，宋浮被他完完全全圈在手臂内。

　　他平常穿着衣服看起来瘦瘦条条的，摸上去倒是结实的肌肉，她许久没有锻炼身体，想着最近要把泰拳捡起来好好练练了。

　　“谁？”是没见过的电话，宋浮问道。

　　“喂！是小浮吗？”略显尖锐的女声传来，宋浮一听就听出来是陈妈的声音。

　　“是我。”余光瞥见常野勾着她的头发在手上绕来绕去，好像什么稀罕物，“什么事？”

　　陈妈道：“老爷子他心脏不舒服不愿意去医院，知道你回来了也不来见他更怄气了，你快回来劝劝他！”

　　她脸色稍变，看向常野，常野也因此严肃起来，扶着她一起坐起身，小声问道：“怎么了？”

　　“好，我知道了，马上回来。”挂断电话之后，宋浮拧着眉坐到床边，把脚往拖鞋里塞，“爷爷生病了，我回去看看。”

　　说完，常野也站了起来，“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宋浮跑入衣帽间，三两下换了件衣服，马面裙配着浅蓝色无袖，袖口仿佛绽放的花朵点缀在肩膀处，清爽带着俏皮，宋浮冲入浴室，头发用一根簪子全部盘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子，她的白透着淡淡的明亮，却不夹杂半点粉，便冷了许多。

　　她剃开口红的盖子，为冷添上几点暖。

　　幸好昨晚还存了些理智，把常野的头从她脖子上按了下去，不然今天这温度再裹上一条丝巾，简直要她的命。

　　打开门就看到常野站在她几天没画完的画前，是条深深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底，天空下着小雨，那画中的人只有身子。

　　宋浮：“在想什么？”

　　“想你为什么不让我送你……”

　　他幽幽地说道，哀怨地睨了眼宋浮，手上捏着纸，碎碎落落地掉在地上。

　　“爷爷心脏不好，看到你还不得气昏过去。乖，等我回来。”她在他脸上揩了一把，“和你说些事。”

　　“有事打我电话！”看着宋浮扬长而出的背影，常野提高音量叮嘱道，那远去的手像白色旗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挥舞着回答。

　　比起阳光下的手，那头顶上的太阳更火辣，从醴园到老宅，不到半小时，车前盖已经晒得滚烫，眼前的大门更是晒褪了色。

　　她摘下墨镜，扔在车内，好久没回来过了，院内的草像是换了一拨，院内角落养鱼的池塘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座直挺挺的石头山。那石头山假得和这屋子似的，泛着死白。

　　院子里的人都是她没见过的，她们手上做着活计，眼睛不断往她这瞟，宋浮找了个在浇花的女人，看起来和陈妈一般年纪。

　　“老爷子吃过饭了吗？”

　　被问的人先是一脸狐疑，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虽然不知道是哪来的姑娘，但能进来必定和主人家有些关系，她回答道：“我不清楚，你来找老爷子啊？”

　　宋浮拨弄着她面前的花瓣，花瓣上挽着水珠，每一朵都是这样娇艳，“这花养得真不错。”

　　一听到这样的话，女人笑得和那花一样张牙舞爪，“你是不知道这花照顾得精细着呢，我养花是这个！”她举起自己的大拇指，真心为她的随口的夸赞感到开心.

　　“那您知道陈妈在哪吗？”宋浮也被她染上笑。

　　刚问完，陈妈出现在小路的末端，唤道：“小浮。”

　　宋浮同那女人笑笑，朝陈妈走去，将近中午不知道老爷子是不是在午睡，还是说……在等着她来。阴霾像是走个过场，还没出现就消失了，宋浮迎上去。

　　听温久霖说宋沉现在在宋氏，但是爷爷一直不放权，宋浮当然知道其中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在，所以她今天来也是想和爷爷说清，让他看清楚现状。

　　既然她不想接管宋氏，那么宋沉应该是爷爷唯一最好的选择吧。

　　“陈妈。”宋浮不冷不淡地回应道，“爷爷在等我还是在休息？”

　　小路也翻了新，这片院子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变化，事实上没有一处不在改变，陈妈也不适应这新换的石子，脚一拐，差点跌倒。

　　宋浮：“电话是他让您给我打的吧？”

　　“小浮啊，你也别怪老爷子，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老爷子从小养你到大，还让你继承公司，不管怎么样都该满足了吧。”

　　“你也别气你爷爷，早点结婚安定下来不好吗？”陈妈苦口婆心地说道，吐沫飞溅而下，在阳光下居然是金灿灿的颜色。“你看看现在，爷孙俩闹成这样让人看笑话是不是？”

　　“陈妈，”要是先前她还要想办法陪笑几句，现如今她是一点笑容也挤不出来，也懒得敷衍，“太吵，头疼。”

　　陈妈跟在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宋浮待她都极其有利，闻言脸都变了形。

　　宋浮生得高，她微微垂眸，眼中满满不爽，陈妈刚想斥责她没大没小，触及她冰冷的眼神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只能埋头在前面小声嘀咕着，具体是什么，宋浮没听清，也不在乎。

　　还是红漆木门，宋浮推开门，每次都是等候多时的训斥，病情应该也只是找她回来的借口吧，宋浮自觉地穿过长廊，来到客厅，陈妈早就消失在她身后，爷爷接替地出现在她面前。

　　“爷爷。”

　　他坐在沙发上，老了许多，前几年还立挺着的背缩了又缩，脸像是挤掉水的海绵，皱巴巴的眼皮撩起皱巴巴的眼，说道：“回来啦。”

　　“回来了。”

　　“来坐，坐到我身边来，”他迟缓地拍起一阵灰尘，“让我看看你。”

　　他这副样子仿佛真的是思念孙女的老人，慈爱且和蔼，宋浮挨着他坐下，“听陈妈说你最近心脏不好，怎么不去医院？”

　　“我这把年纪了，都快死了，还治什么。”他乐呵呵地掀起嘴角，这笑容宋浮只在他和别人应酬时看到过，还有她刚来时，他也是这样笑，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给你约了个检查，就在这几天，到时候让陈妈压着你去。”宋浮看着他，嘴上说这话，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老爷子：“还是小浮心疼我，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弟弟要把我气死才开心。”

　　“宋沉？”宋浮静待他继续说下去，她在国外关于宋沉没听到过多少消息，只知道现在他跑到宋氏工作，具体什么职位宋浮没关注。

　　“家里的东西我肯定都留给你，没想到那家伙，你可是他的姐姐啊，怎么就非要抢姐姐的东西呢！”他说完重重地咳嗽，像个坏掉的烟囱。

　　宋浮算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原来是变着法激她回公司，帮老爷子缓了口气，她说道，“从小你们都让我让着他，要是他喜欢的话，我这姐姐当然要让给他。”

　　“胡闹！”刚说完，他又咳起来，看宋浮不为所动，只好又好言好语道：“小浮啊，你要和你爸爸一起出国我也同意了，说好回来之后回公司的，当年的事情也都压了下去。”

　　“当年难道不是你让我出国的吗？”宋浮拉开和他的距离，靠在沙发最边缘，“一出事就送我出国不是爷爷最得意的招数吗？”

　　“我也没说过我要回公司吧？”

　　老爷子沉默良久，见她软的不吃，回归了正常说话态度，横了她一眼，说道：“你怨我？”

　　“当年要不是……”

　　啪！一张银行卡被打在桌上。

　　“这是这些年你在我身上的支出，从七岁来宋家到四年前我离开，所有的花费都在这张卡里。”

　　“钱，你给我的，我都还了。爱，你没给过我，也就没这必要了。”

　　这嘹亮的“啪”像是抽醒了这个一家之主，从一手遮天的梦中清醒过来，他看向宋浮，才惊觉以前那个噙着笑叫爷爷的小女孩如今已经这么高了，笑容早就消失，冷冷地坐在那浑身都扬着气儿。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宋浮问道，“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公司虽然我不会接手，你……”

　　“你要是想见见我也可以联系我……”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他对她究竟有几分喜爱还是当初接受她就是为了公司，这一切她也不想去追究了。

　　“宋浮！你姓宋！”他突然像是回光返照般，仿佛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呐喊，“你姓宋！你怎么能不接手宋氏！”

　　“宋沉也姓宋。”

　　“不……不是的！他不姓宋，只有你，只有你姓宋，”他站起身，拐杖也倒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走来，眼珠子掉下来似的让人觉得害怕，嘴里呢喃着，“只有你才是我们宋家的孩子。”

　　“宋浮！”

　　门口传来呼喊声，宋浮下意识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