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一串风铃》林崇达

24、第24章

　　对于宋老爷子来说，他虽然不是那么满意齐家，但总归是有底子在，而且小辈们这代总不爱听家里的安排，宋浮和齐远明两情相悦总好比结婚结成仇好得多。

　　齐平双手交握，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流畅地说道：“小浮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当然是希望两个孩子尽早完婚，主要还是看小浮怎么想的。”

　　他说完看向宋浮，笑得一脸慈爱，宋浮不得不配合他微微笑，递了个眼神给齐远明。

　　齐远明还算聪明，立刻明白，接过话头说道：“我和小浮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先吃饭。”老爷子没有正面回答，转眼看见宋浮手上的伤口，还没用过的筷子伸向靠的最近的冷盘，夹起放在宋浮的碗里，“吃吧。”

　　酱油铺满盘内，指甲盖大小的肉快的上方点缀着香菜叶，宋浮轻声细语道：“谢谢爷爷。”

　　“小浮和爷爷关系真好啊。”于文姚将所有都看在眼里，打趣道。

　　宋浮在他们欣慰慈祥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吞下去，而后拿起餐巾擦擦嘴角，“哪里。”

　　这一顿饭吃得似乎除了老爷子和宋浮，没有一个人自在，齐平绞尽脑汁找些话题活跃桌上的氛围，恨不得直接定下俩孩子的婚事，拉着他妻子赶快走。

　　饭吃得差不多，老爷子才放下筷子，“那就尽早订下，孩子的事情拖不得。”

　　齐远明：“好，都听宋爷爷您的。”

　　“远明开心吗？”

　　于文姚冲着齐远明眨眼，眉眼间都是欣喜，齐远明只能昧着良心说道：“开心。”

　　一顿饭吃得很快，宋浮也没想到这么顺利，他们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气温骤降许多，她耗尽毕生的热情同齐远明爸妈告别，跟着宋老爷子上车。

　　老爷子正视前方，坐得端正冲司机说道：“回老宅。”

　　宋浮摆正坐姿却发现自己一侧的裙摆被卡在车门里，她拍拍副驾驶座位，“叔，稍等一下。”

　　她打开门艰难地扯出卡住的一角，就听到老爷子问道：“把她先送回家。”

　　宋浮一听不妙，这个时间点可能会碰上正好回来的常野，她关好门，示意司机出发，“不用了，我今晚回老宅住。”

　　“家里的那个还没送走？”老爷子挑眉，眼眸中起了寒意，拇指无声地碾过指尖，“在我没干涉之前早点断了。”

　　“你想要齐远明，我满足你，适可而止，宋浮。”

　　手掌沁出细微的汗，宋浮转动自己右手无名指戒指，“知道了。”

　　“齐平不成大器，齐远明我看还是个不错的，”宋老爷子听到她的回话接着说道，“所以我答应了，我看好的人必然不会差，你爸爸就是当时没听我的话和你妈结婚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越说越激动，搬出这句宋浮耳朵都听出茧子的话，目光扫向窗外，投向路边小巷里亮着灯的店，店门口挂着一只可爱的崭新红灯笼，灯穗扬起又落下，烟气飘忽，绕着梁栋旋转而上，心念一动。

　　宋浮打断道：“叔，在这放我下。”

　　“你要去哪？”

　　“钱霁姐让我帮她拿文件，我给忘了，在这下正好离得近。”

　　宋老爷子一向喜欢钱霁，虽然对宋浮气不打一处来，还是让司机停了车，“在这停车。”

　　雨后地面还湿漉漉的，她换了双高跟鞋，踩在地上有些打滑，她目睹着车去开走，按来时的路往回又走了一会才到在车上看到的那家店。

　　店面不大，红色醒目的泡沫板菜单挂在墙壁上，价格被涂涂改改好多次，显得有些凌乱，桌面上油乎乎的却擦得很干净，调料瓶整齐摆放在桌上的一侧。

　　她披着外套还是感到冷飕飕，挑了处室内光线充足的地方坐下，抽出纸巾擦了擦桌上的油。

　　许是因为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小店里没什么人，过了一会才见老板从外面走来，手上提着一袋东西。

　　老板是位老奶奶，似乎是为夜晚还能坐上生意而感到惊奇，就连语气也多了几分激昂，“吃点什么！”

　　“来碗馄饨。”饭桌上都不是她爱吃的，也没怎么下筷子，现在也不是饿，只是不想再呆在老爷子的车上，狭小的空间让她几乎喘不上来气，现在有些冷，空气中夹杂着小吃街的油烟气，仍然让她觉得清新许多。

　　“等着噢，马上就来。”老奶奶进到后厨，没过一会又走出来，端着一碟小盘子上面放着圆润的白色小果。

　　“今天才买的新鲜的，尝尝？”老奶奶笑得一脸慈祥，放下盘子又佝偻着背走向后厨。

　　“这是什么？”宋浮捻起小小的果子疑惑地问道。

　　“荸荠，”奶奶坐在小凳子上边择菜叶边和她解释，哄孩子似的，“水果，好吃的。”

　　宋浮一口咬了下去，发现格外的清爽解渴，脆爽的口感有着粉质感，她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争吵声。

　　那吵闹声攀附着水泥墙的裂缝分裂开，细微却又让人不得不在意。

　　“滚啊——”

　　这一声呐喊，宋浮突然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她和后厨的奶奶招呼道：“钱付过了，我待会回来。”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这家店在巷口，左边是一条长长的深巷，看着像居民区，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循声查看。

　　没走多远，在两条小路交接拐角处，宋浮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少年被男人的膝盖压在地上，头发被死死拉扯，死角压下黑影，好像隐约有血，他的目光和宋浮在空中交汇。

　　常野咬着牙朝她摇头，面目狰狞。

　　“弟！”一票人的眼神聚集到宋浮身上，自己走到那群人面前。

　　“弟弟你怎么了？”宋浮好不容易才憋出眼泪来，那人见宋浮来只好松开手退到后面，表情却充满玩味，色眯眯地盯着宋浮看。

　　她拽起少年的手拉他起来，却被甩开往后一踉跄差点跌到地上。

　　“不用你管。”

　　方才踩着常野那人态度眼神微眯，对着宋浮说道，“怎么能对这么漂亮的姐姐怎么粗鲁呢，既然是姐姐的话那应该知道家里欠了一笔债吧。”

　　“我不认识她，”常野撑着墙站起身，他的左半边脸上沾着雨后潮湿的泥，泥水混着血水溢满嘴角，他眼神凶狠，像是随时要冲上去搏杀，“谁欠的你们找谁去要。”

　　宋浮：“欠了多少钱。”

　　“我说了不用你管！”常野压低声音嘶吼着像只狂怒的野兽，宋浮第一次见到他这样，他眼睛微红，眼眶中残存着未干的雨水，倔强地梗着脖子冲她喊，“这是我自己的事！”

　　“也就十二万，人要是找得到，咱哥几个也不会来找你弟弟了是吧。”一群讨债的人脸上洋溢着猥琐的笑，为首的人又说道，“要不你陪哥几个睡……”

　　拳头和肉撞击让一众人措手不及，眼看常野冲上去一拳夯在那人的脸上，顿时带起飞溅的泥，两人扭打在一起。

　　“行了！”宋浮对小流氓的言语调戏无所谓，不过是一群在街头巷尾乱窜的老鼠，今天这身裙子也不方便打架。

　　她护住身后的常野，警告道：“在我过来之前已经报警了，我们快速解决别耽误对方时间。”

　　那人一口血痰吐在地上，宋浮见常野还拗在那，拉住这只小野兽的胳膊，对着他耳朵厉声道，“常野，清醒点，别给我犯病，你非要他们冲进医院去找文奶奶才甘心？”

　　“老实点，”宋浮见他听进去了，又问道，“他们手上有拮据吗？”

　　“有。”

　　宋浮摁亮手机屏幕点开网上银行，“银行账号和借据留下。”

　　领头的人怀里掏出字据，空中抖动，耍猴似的到处挥舞，“哪里来的姐姐对弟弟这么好，不得了，好羡慕哦。”

　　后面的人哈哈大笑。

　　“你们，”她一把抽过借条，转完账之后毫不犹豫地撕成碎片，手机屏幕映照着精致的下半脸，唇红齿白，那群人只见女人嘴巴微动，吐出几个字，“滚吧。”

　　“你他妈！”为首那人挥起拳头却对上常野恶狠狠的眼神犹豫下来，这小子可真不是开玩笑的，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似的，虽说他来找事却也对这小子有些怵。

　　宋浮：“再不走警察马上就来了。”

　　后面的小喽喽们见钱拿到手也不想生事，一人劝一句把自家老大拉走。

　　她掏出一包还未拆封的餐巾纸丢在他手上，睨了眼他战损的那张脸，简直惨不忍睹，“擦擦。”

　　那群人走之后，常野彻底安静下来，默默用纸慢吞吞地在脸上擦着。

　　“跟我来。”他不说话，宋浮也懒得问，折腾这出，她的馄饨都要冷了，领着常野又回到先前的店。

　　幸好还冒着热气，表面飘着紫菜，她坐下，热腾腾的馄饨顺着喉管而下，胃部被熨帖得暖洋洋，“坐啊，站着招魂呢。”

　　常野不答话，今天学校有活动，他穿得是西服校服，星星点点的泥点到处都是，连脖子上都有，宋浮自顾自说道，“这馄饨和你煮的味道挺像。”

　　“是一家。”他说得快，宋浮没听清。

　　这时，店主奶奶走出来，看见她兴奋地站起来招呼道，“怎么突然不见了呢，我煮完馄饨出来一看，哎呦喂人没了，你说我着不着急，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浪费一碗馄饨。”

　　“哦哟，这不是文英家的吗？”她惊讶地搂住常野的肩，左看右看确认没认错，继续说，“这脸怎么回事？”

　　“文英呢，最近还好吗？她人好久没来玩，我想得很。”

　　老人家滔滔不绝，说的都是关心的话。

　　常野一笑，扯到嘴角的伤，只能摇摇头，“没事，我没看路摔了一跤，奶奶她好得很，下次有空来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