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一串风铃》林崇达

21、第21章

　　冰淇淋旋转立在甜筒上，宋浮接过钱霁递来的冰淇淋，一口一口地舔着。

　　午后太阳升到正上方，游乐园很少有高楼般的遮挡物，阳光直挺挺地流满整个园区，香草味的冰凉在舌尖蔓延开来，融化流淌入干热的喉咙，萎靡的精神都恢复了几分。

　　每个项目前排队的人还是那么多，孩子真是一种精力充沛的物种，东奔西跑也不嫌累。

　　当然，除了孩子钱霁认为身边这个脚步轻快的家伙也异常体力旺盛，玩了几个项目，她已经累到不行。

　　“小浮，”钱霁走得脚酸痛，揣着腰往花坛边一坐，“你不累吗？”

　　宋浮：“不累啊，才走了几步你就累。”

　　入园前购物那样生龙活虎，现在捂着肚子喘气，她点开手机上的步数统计，才一万步。

　　“这也没走多少路，”宋浮站在她身边，巨大的影子笼罩在钱霁的头顶，在这烈日当头的世界里有了一丝荫凉，“平时多锻炼一下身体吧。”

　　“不要，好讨厌运动。”钱霁听说过宋浮学过一段时间泰拳，温久霖还撺掇她一起去学，但她太懒不愿意动，最后无疾而终，“你泰拳呢，还在学吗？”

　　宋浮：“偶尔会去练练，不过已经不学了。”

　　“怎么不学了？泰拳挺好的，可以防身，看谁不爽也可以给对方一拳。”她说得起劲，手也忍不住地挥舞起来，打得四不像。

　　“你当警察是摆设？”宋浮被她手舞足蹈的样子逗笑，“法治社会看谁不爽上去就一拳，我可是要被抓的。”

　　“你在这等会。”宋浮突然走开。

　　大概二十个分钟，她开着一辆小车出现。

　　钱霁不敢相信，她记得车子只在门口能够租借，而她们已经走到整个园区的内区，离门口有很长一段距离，“哪弄来的？”

　　“就在门口，走几步就到了，上车吧。”宋浮摁响挂在车前的小喇叭，在嘈杂的环境下几不可闻。

　　钱霁：“辛苦你啦。”

　　代步车的空间不大，两个人刚刚好，也成功解救了钱霁即将报废的双腿。

　　宋浮：“想去哪？”

　　“我看看，”钱霁展开地图，指向右上方的大摩天轮，“去这！摩天轮六点开，还有十分钟，时间正好。”

　　宋浮开着小车，穿梭在园区内，收获了一圈孩子羡慕的目光，朝着目的地出发。流逝的时间化作五彩灯光，撑起游乐园的气势。

　　摩天轮在她们到达时已经陆续有人坐上去。

　　“快上去，”钱霁拉住宋浮的手腕，跑出入园以来的最快速度，“待会人就多了。”

　　她说得没错，她们坐在摩天轮上缓慢上升，下方是渐长的队伍，三三两两快乐的情侣抑或是友人互相拽着奔向摩天轮——许愿的高塔。

　　封闭空间中，一时无言，高空气流隔着窗和她们并排而行，宋浮出言提醒道，“怕高的话别往下看。”

　　“你怎么知道我怕高？”

　　宋浮：“坐海盗船的时候你一直闭着眼。”

　　只是刚刚那一个细节，宋浮就能知道这么多，钱霁一直觉得她很细心，观察任何事情都很细致，“你还挺厉害。听说宋爷爷把你调到了子公司，是打算让你积累积累经验，这样回到公司也有资历和说服力吧。”

　　“也许是……”宋浮心不在焉地回答，探出头眼看自身和地面拉开距离，缩小的世界像沙盘，而她是沙盘上空的景色。

　　“有什么要找的人可以来问问我，还有……”

　　她滔滔不绝听得宋浮头疼，手上的伤口都感到肿胀，反问道：“你确定要在这和我聊工作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在今天来这里吗？”

　　“庆祝生日。”脑海里有个抗拒钱霁继续说下去的声音，宋浮选择了一个装傻充愣的方式。

　　钱霁：“小桑找我要了记者联系方式，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看看拍得我好不好看，”她随意地说道，一阵烦躁，“说不定还能买通记者去污蔑一下宋译言。”

　　车体微晃，摩天轮到达最上方，钱霁半蹲凑到她身边坐下，“小浮，我说过，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的，好吗？”

　　这种被洞悉的感觉袭上心头，宋浮避开她视线，“蔡姐又找你吗？”

　　“你都派小桑把人家医疗费全部垫付了，和散财童子似的，人家哪里还会来找我。”

　　钱霁上个星期特意拎了牛奶和水果去看妞妞和蔡姐，碰到蔡姐在门口亲热地送秦桑，一通问才知道宋浮亲自拜访了所有受伤的员工，又让秦桑定期回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小桑怎么没告诉我？”

　　“她啊，”钱霁道，“我请她一顿饭让她保密，别说我背后捅她刀子，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一顿饭都能收买。”

　　宋浮：“言术呢？我让小桑去找她，她回来和我说人请假了。”

　　钱霁脸一冷：“她做错事情了，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宋浮仿佛看到了那个坐在公司里杀伐果断的上位者，“家里负担那么重，她也是迫不得已。”

　　“可是不应该由别人为她的迫不得已买单不是吗？”

　　摩天轮的门被打开，不知不觉一圈都已经结束。

　　踏出脚那一瞬间，烟花在身后炸开，无数彩色碎片如同盛大的花束捧在星星双臂，献给遥远的月亮。

　　钱霁的脸被余光照亮，她笑着说道：“宋浮，做错事是要有惩罚的。”

　　*

　　监控摄像头闪着红色灯光，监视着坐在教室内的每个孩子，晚饭之后的晚自习空气中总会充满食物的余香，常野推开窗户，夜晚微凉，昏昏欲睡的学生被风激起冷颤。

　　数学小练往往在中午吃完饭发下来给学生做，做完收上去再午休，自然而然就没有时间讲题目，晚自习最后一节通常是数学老师的专堂。

　　下课铃声响起，走廊上静悄悄，难得从教室内走出几个前往厕所的身影，老师还在继续争分夺秒地想要多讲几道题目。

　　脑子里莫名出现那个还有着果蔬残汁的榨汁机和杯子，难道她平常就喝那种东西？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是难喝的东西，他早上临走前还是做了杯给她，不由得有些佩服宋浮，似乎也不是那么挑食。

　　“先下晚自习吧。”老师拍去手上的粉笔灰，对着下面的学生说道“昨天数学小练，常野、林嘉还有于颖淇考得不错，下个星期月考，别忘记复习。”

　　数学老师例行公事地叮嘱他们回去好好看看错题，好好复习。

　　人声在教室外渐渐响起，窗口陆陆续续三两人走过，低声说话声传入还未下课的班级。

　　班里的同学蠢蠢欲动，收拾东西的声音窸窸窣窣，数学老师无奈大手一挥，抱起书走了。

　　“常野，”孟朝杰从他身后搂住他的脖子，“最近怎么没和我哥联系。”

　　孟朝杰，孟越帆的弟弟，他奶奶生病之后都是孟越帆给他介绍的兼职，也给了他很多关于编程和电脑方面的专业书，在那段时间里着实帮了他大忙。

　　常野反手一个肘击，锤向他的腹部，“你哥呢，最近忙吗?”

　　“还行，就那样呗。”孟朝杰揉揉自己的肚子，松开揽住他的手，走到他旁边问道，“你呢？你奶奶怎么样？”

　　常野停下记作业的手，笑道：“也挺好的。”

　　“哎，不是我说，”孟朝杰左右扫视，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问道，“钱够用吗？”

　　他在班上和同学关系一般般，都是点头之交，也不会更加深入地了解。和孟朝杰熟络起来，完全都是因为孟越帆，在他为了躲避追债的人流落街头的时候，是孟越帆暂时给了他住处，还帮他找了工作。

　　原本并不知道孟朝杰是他弟弟，还是一次他受爸妈指使来给孟越帆送腊肉遇到了正好借住在孟越帆家里的常野，俩人才慢慢熟悉起来。

　　这俩人也不愧是兄弟。

　　刚休学时候，孟朝杰还怕他落下知识点，每天都给他记笔记，告诉他老师讲了些啥，还多带一份卷子给他，按孟越帆的话来说，他自己学习都没这么大的热情。

　　孟朝杰以为自己戳到他痛点，挠挠头找补道，“我不是说你没钱，你现在又不在我哥家住，又突然回来上学，我就是好奇怎么回事？”

　　常野从包里拿出前些晚上熬夜整理好的数学知识点，塞到他手上，“都解决了，不用你操心，回去好好看看，不会的问我，下个星期争取考得好点，别整天你哥打电话给我吐槽有个傻弟弟这件事。”

　　“一派胡言！”笔记本被他抖动得哗哗作响，“他高中成绩也没多好啊！”

　　常野见他这副摸样，好意提醒道：“你哥成绩比你好多了。”

　　“……”

　　“你可以装作不知道。”孟朝杰投去幽怨地眼神，将他桌上的笔重新又插回他的手上，“快记吧，记完回去发给我。””

　　常野打算先去趟医院，看一下奶奶再回去，他出教室时班上还有几个人坐在那自习，这就是高三的学生。

　　从学校到医院不近不远，打车去的话又很贵，常野想了下，还是坐公交吧，路上还能背背单词，能省下一笔是一笔，最近学校可能要交书本费了，还有要去买些耗油，料酒，他发现宋浮家的餐厅里还少些调味品和佐料。

　　孟朝杰交代完，和他玩得好的其他同学在后门口叫他一起走，走到一半倏地折返，“哎，你休学那阵子有人来班上打听你，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你。”

　　有人打听他？常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常元龙，他欠了一屁股债的爸爸。

　　常野：“是个中年人吗？”

　　“啊，不是，他穿的是隔壁国际学校的校服。”后门口的同学催促着孟朝杰，他加速语气讲道，“说是你朋友，但是最近联系不上你，所以来学校门口找你，我寻思着他来找我一定是你在他那提过我，就告诉他了。”

　　“兄弟，我先走了，他们等着我一起去打篮球呢。”他拍拍常野的肩膀，投入门外抱着篮球的那堆男孩子之间，笑闹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