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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将行 ...

  •   两个月仿佛只是一瞬间。我和知煦不分昼夜苦练,似乎有不小进步。知煦尤为出色,已经能御剑飞上好几里了。我平衡感稍差,踏上剑就没由来的紧张。战战兢兢、慢慢吞吞飞上个几百尺,便摇摇晃晃大叫不行。师伯只赞知煦进步神速,于我则不予置评。我偶尔有点失望,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好容易师伯允许我们休息一天。难得闲暇,我自然要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妙兰过来催我起床。妙兰算是金师伯的侍妾,温柔和美,善解人意。金师伯元配去世十来年,他说是怀念亡妻,一直不愿再娶。妙兰最初是师伯母收的贴身丫鬟,后来一心一意要留在师伯身边,这么些年无名无分也不在乎。我们师子侄辈的,虽然都直呼其名,心里却是将她当作师伯的妻子敬重。妙兰说,师伯今天一早同闵师哥一道去天泽峰了,知煦陪知非下山游玩去了,云涤峰上就我和她两人。她知道我连日辛苦,所以特地让我多睡会。
      我很承她的情。以师伯的脾性,就算言明放我一天假,也是断不容我挺尸(这种俗语料师伯也说不出口)到午间的。妙兰摆出饭菜来,我俩一同用膳,边吃边聊。由于只有我们两个,说起话来分外自由。我笑嘻嘻对妙兰说:“妙兰,你手艺真好,要不是我每天练剑太忙,一定好好跟你讨教讨教,而且现学现卖,就做给师伯尝尝。”
      妙兰面有讥诮:“喔,就为了做给你师伯?”
      我心虚:“在这儿练好了,回去也能让师父一饱口福。”
      “打量我不知道你这小丫头肚子里有什么鬼主意,”她伸出两根手指,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想给谁一个惊喜,你以为我还不清楚呀。不过他回云涤峰吃饭的日子太少,你还不如去天泽峰蹲着,求掌门让你下回厨试试。”
      “哎,我也就说说而已。”我用手背擦擦额头。妙兰比我大九岁,有时仍像个小姑娘似的娇俏顽皮。除了知媛和知煦,就数她跟我最谈得来。开起玩笑常常没大没小。我甚至敢问她一些很特别的问题,譬如:
      “妙兰,你跟师伯这么好,为什么不正式成亲?”
      妙兰笑盈盈答道:“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都这么相亲相爱了……”
      “唉,难道你想叫我‘师伯母’?”她反问。“其实呀……算了,说了也没啥意思。”
      “你说你说你说嘛。”我不晓得自己装可怜撒娇会不会显得很傻,但被人吊胃口……最难受了!
      她犹豫一会,手中筷子放下又拿起。“你和知煦万一叫我声妙姨吧,也不是很麻烦。可知贤就比我小一岁,让他开口叫我师母……我、我准会笑破肚皮的!”
      她的笑容像是硬挤出来的,因为除了咧开的嘴唇,脸上其他部分都是僵的。
      “你胆敢问这无聊的东西,今天的碗全归你洗了。”妙兰马上又发号施令。“记着,今晚的份也包括在内啊。”
      我苦笑不止。“妙兰你欺负人呢。我就这一天能好好休息,还不放过我,偏偏还让我洗碗。要不我就以师姐之威,逼知煦或者沈师弟替我干活。”
      “你平时驱使知煦也习惯了。不过知非那孩子啊,”妙兰摇头,“心重了些。也没法子,那孩子出身可怜。”
      “我听说他爹是被皇帝治罪砍头,母亲自缢,师伯怜他孤苦才带上昆仑。他凡事敏感些,我们多体谅点就好了。”
      “那孩子啊,你师伯给他取名‘知非’,就是盼他悔悟父亲的过错。你说他爹为什么被治罪?听说他爹是雍州河道总督,主管陕北水利,‘敛财受贿、徇私舞弊’什么的。后来黄河决堤,无数百姓受灾,他就被治罪了。下令是满门抄斩的,你师伯把他救了回来。你师伯自然是一片好心,可惜对徒儿严厉了点,又觉得他是罪家之后,更是要严加管教。知非家里遭遇那种变故,心事本来就重;你师伯又性子躁,有时骂得狠了,‘贪官污吏’的念个不停,我怕那孩子想岔了就不好了。”
      我倒还不清楚还有这样一段。知煦与知非向来亲厚,下次找知煦问问去。
      吃罢午饭,妙兰也没舍得欺压我让我多干活,我就奔师伯书房去了。师伯书房中杂书甚多,无奇不有。前些日子拼命攻书,已经瞄中好一堆志怪传奇。这时随手抄起一本,权当消遣。那小说大谈今生前世、六道轮回,夸张至极。明明知道是胡诌杜撰,我还是读得津津有味。翻到最末几页,竟然见到有人笔墨眉批:“胡说八道,无稽之谈!”又有一行:“生即是生,死即是死。阴曹地府,纯属虚幻;投胎转世,无聊之至!下面一处字迹却有所不同,细细看来跟师父的尚有八分相似:“沐瑾师弟何必与此书计较,世上无聊之人如此之众,你我能独清独醒,已是难得了。”我思忖半日,也没忆起哪位师叔名讳“沐瑾”的。这一位似乎又与我师父交情匪浅,我居然从未听过,下次可得好好打听下。其时已很有几分倦意,迷迷糊糊再翻两页,果真就伏在檀木几案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忽然感到有人轻拍我的肩膀。我倏然惊醒,“咚”的撞在椅背上。右颊觉得又麻又痛的,大概是压得太久的缘故。一抬头,心顿时狂突乱跳——是闵师哥!他的神色倒有几分尴尬,想是被我猛地弹起吓了一跳。只是他尴尬,我比他更尴尬。想到被压得又红又扁的右脸和蓬乱的头发全被他看在眼里,脸上就一点一点烧起来,连脖颈都开始发热了。
      他假装无视我的面红耳赤:“师妹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困得厉害?”
      我拼命点头,然后发觉自己实在紧张过度。“好不容易师伯准我们休息一天,四处闲逛一下,结果在这儿看书看到睡着了。师哥今天回得好早。”
      “也不算早了。”他瞄眼窗外。金黄的日晖已然微弱,窗旁的身影拉得老长。“你们这两月练剑,真是又苦又累了。”
      我受宠若惊,忙不迭答道:“是呀是呀。不过师伯教的法门非常有用,起初我还担心自己会撑不下去,后来却越练越充实,越练越有精神了。”
      闵师哥伸手拿起本被我翻乱、随手扔在几案上的书,略一沉吟,露出个不算表情的表情。我忽然没由来的焦躁不安,连头皮都在发烫。
      “师父的法术冠绝昆仑,近十年来无人能敌。人人都道师父得了什么秘法,其实秘法不过‘用心用功’。汤师叔将你和知煦遣来云涤峰,请师父点拨,为的也不是什么‘私藏秘术’、‘独门法术’,而是期盼师父更因材施教、指点诀窍。你可明白?”
      我当然明白了。只是嘴唇方启,吐词未出之际,闵师哥继续说下去:
      “说来说去,修行一门,根本无‘捷径’可走。若要成功,勤加练习才是正道。不过师父悉心教导,定是想方设法令你们事半功倍。可再怎么事半功倍了去,也须先有‘事’,方有‘功’,都懂罢?”
      我一阵委屈:我有表现出半点不情愿不乐意么,我可是每天都在努力练剑啊。闵师哥如此一本正经、谆谆告诫,倒像我真有什么轻忽不当了。明明晓得是为我好,还是觉得听不入耳。
      “懂了懂了都懂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还能厚着脸皮在他面前撒娇,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了。喜欢的心情还是有的,只是很多变味了。我自以为日益成熟,却跟他日益疏远。匆匆遇见时只会客套问好,把肆无忌惮的一面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时跟他独处,却瞧见他一副教训晚辈的模样。虽然清楚他是出于爱护之意,心里就是憋屈。于是完全拙嘴笨舌了。
      他的笑容分明是勉强挂上的。“师哥是罗嗦了,说到底还是为你们好。”
      然后是沉默。我的抑郁在这份沉默里得到了升华。难得与闵师哥独处一室,我居然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垂下眼帘,对着地面乱瞟。唉,昆仑的靴尖还真朴实无华,简直是无趣。
      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师哥。“我去取《寒冰剑诀》,师父嘱咐我这两日全部背下来,为出门作些准备。”
      我忙抬头:“师哥怎么要出门了?”
      “去黄山一趟。师父说我这两年只在掌门师姑身边做事,修为耽搁不少,出去历练总是好的。”
      闵师哥果真要离开?!我急着问道:“那要去多久?”
      “大约三个月。师父都说是去历练了。徽州黄山一带,近四五年据说妖气极盛,近来更是邪佞气息盘旋不散。黄山素来精怪极多,又无修道之人常驻,难保不出乱子。临近百姓传言异象增多,人心惶惶。师姑以为我辈当安抚世俗,前去查探一二,若见到作恶精怪应设法除去。师父便让我去。”
      师哥这下交待得清清楚楚了,我原本也没指望他会留下,这下反而有了主意:“那……我跟你去!”
      他一愣。“师父这些天恐怕还有很多法术要教你们,你就这么出门去怎么行?”
      “没关系。”我愈发坚定。“问过师伯再说。”
      晚间师伯归来,我禀明一切,恳求师伯让我跟着师哥去黄山。师伯将我从上至下打量一番,居然很干脆的迸出一个字;“好!”
      我大喜过望。金师伯接着说:“你和知煦,两人一起跟着师哥去。你们修习御剑术两月,基本窍门也领悟了些,但要熟习其法还须假以时日。与其让你们不紧不慢下不得手的对练,还不如下山斗斗妖邪精怪。可明白师伯的意思了?”
      我笑逐颜开。当然明白了,我一开始还打算,万一师伯不准,我就用这个理由来说服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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