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144、相州之战(六)

　　“将军情况如何？”苏文远替李嗣业把过脉，李嗣业身边的副将就迫不及待将他围住，急切地询问。
　　苏文远朝帐外看一眼，冷月正神色平静地望着他，他便示意那副将出帐相谈。
　　“李将军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亦不轻。”苏文远据实以告。副将一听，脸色立时变得难以形容：“怎么说？”
　　苏文远俯身从地上捡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两条平行的线：“这就好比李将军受伤的两条经脉。”接着画了一个“十”字在两条线正中间：“而这是刺入将军体内最凶险的那支箭。箭头倒刺分别划伤了这两条经脉各一侧造成出血，但万幸都止血及时。”
　　“所以？”副将听得云里雾里，“苏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直说行不行？”
　　苏文远把树枝丢去一旁，站起身来：“只要李将军平稳心情，勿急勿躁，待经脉长好，自会无虞。”
　　副将总算听到一句明白话，松口气露出几天来第一个笑容。

　　回营的路上，冷月有些不可思议地问苏文远：“还刻意画一张图给他，够形象的。这伤这么凶险，你如何这般有把握？”
　　苏文远看向冷月，沉吟一刹，才答道：“以前也没有，不过好巧不巧遇到过一次，在潼关外，那个小山村。”说完，他就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缓缓朝前走，留冷月一个人怔在原地。
　　苏文远说的，是冷月胸前被射的那两箭。

　　李嗣业重伤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叛军耳朵里，作为围攻相州城二十万唐军中最拼命的人物，他的倒下无异给叛军带来了莫大的转机。当然，这个转机并非安庆绪的，而是史思明的。
　　他特意找来一位有名的占星师，为三日后的出师占卜。
　　后来市井间多有传言，说占卜当夜，本来所有的卦象都指向大凶之兆，史思明不信，又连卜三卦，却无一例外，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因此放弃出兵时，他勃然大怒，亲自登坛写卦，一连三次，竟皆变为吉卦，自此众将士再无一人对出征提出异议。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史思明得知李嗣业重伤后是否找人卜卦不得而知，但的的确确倾了全部兵力朝唐军扑来。
　　五万叛军袭击二十万唐军，怎么看怎么都是以卵击石，可偏偏就是一块又硬又小的卵，把唐军这块质地松软的巨石磕得一个豁子接着一个豁子。

　　部分叛军又与李嗣业的军队交了手，其间不乏许多赫赫名将。但即便如此这也并非什么很难以收拾的事情，冷月、裴十一还有其他将领早已做好了充分准备，完全有能力击退叛军。
　　恨只恨，李嗣业本来在营中养伤，忽听前营有擂鼓叫阵喊杀之声，居然按捺不住性子，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起来了；起来尚且无妨，他竟又披甲擎刀，要上马出战，任谁也拦不住。
　　于是，悲剧发生了。由于李嗣业太过激动，远没有长牢固的经脉被血气一冲，竟刹那间迸裂。李嗣业发觉事态不妙时已经来不及。
　　一代名将，竟然因为心情激动过甚，创裂流血数升而死。
　　冷月、苏文远和裴十一惊呆了，其他将士惊呆了，剩下的那些节度使更是惊呆了。
　　可现实有时偏就是这般弄人，由不得你信或不信。唐军连给李嗣业好好入殓的工夫都不曾腾出来，便又被史思明压到了眼前。

　　由于肃宗根本没有给这二十万人马设立总指挥，当史思明率军席卷而来时，他们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于是直接导致不同军队之间的行动全然不统一，甚至互相掣肘。仅短短数月，唐军兵力就耗损近半。
　　郭子仪实在看不下去，这二十万人仅是攻打一座相州城就够费动了，哪里再经得起史思明的节外生枝？若要取胜，务必先将史思明拿下，相州就在那里，一时半会儿是跑不了的。
　　确实，郭子仪的策略是正确的，难得鱼朝恩对此也没有持反对意见，而且众将士也因为郭子仪的挺身而出有了一个临时的主心骨。可谁能想到，还有一件更令人唏嘘的事情等着他们呢？

　　这天，郭子仪率领众将士，从正面拦劫住了史思明的主力。唐军集精兵之众，无论是人数还是装备，都要胜于叛军。加上郭子仪出的是奇兵，史思明一开始的确有点慌神。
　　但还全然不至于乱了方寸，他甚至连半点退缩之意也没有，而是指挥军队迎着唐军冲了上去。
　　殊不知，郭子仪等的就是他这一冲，因为队伍一旦冲锋起来，势必要被拉长，届时，他埋伏在两翼的部队就可以顺利将其分割，然后分而食之。
　　但是这终究只能成为郭子仪的美好幻想了。

　　唐军前锋才与叛军交上手，两翼部队就发出了巨大的骚乱，别说分割叛军了，他们连自已怎么被敌人分割的都不知道。
　　郭子仪见状大惊，急忙命冷月和裴十一率军救援，他一时想不通，史思明怎么能将他的计策猜得如此精准。
　　更令人不能相信的事情又随之发生，原本唐军和叛军是能够势均力敌一阵的，倘若等到援军到来，唐军更是多达九成胜算。可就在冷月和裴十一帮助两翼脱困后，天色突然大变，霎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大风起、吹沙拔木，天地晦暝，跬步不辩物色。两军顿时悚悚骇然——此处地处中原，为何无端会起沙暴竟是谁也说不清楚。
　　史思明唯独不惊，见手下士兵有惊惶后逃者，便当众斩杀，如此杀了七八个后，所有的叛军都不敢再逃，并且惊讶地发现，刚才还气势汹汹不分双方的沙暴，这会儿竟全朝着唐军扑去。
　　这种恶劣的天气，郭子仪终于无法再与之抵抗，无奈率军向南撤退；史思明则在追击斩杀一段之后，也率军北撤。
　　但是郭子仪这一撤，撤出了一个大麻烦，如同雪崩一片连一片，一片推一片：李嗣业成殁本就对唐军打击不小，如此又遇妖风，许多土兵便彻底失了斗志，纷纷作了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