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白月光》北方无要事

1、你就像个说书的

　　皇帝对我说：“皇后不可能是你。”
　　此时我正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着地上的碎瓷片，地毯上撒了半碗药，我很头疼，并不知道如何清理，只能先去捡碎瓷片，啧啧啧，贡品啊，一个两三两银子啊，啧啧啧，皇帝真是浪费，生了病的皇帝更浪费。

　　皇子突然就开口了，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我一着急，手攥了一下，碎瓷片就割了手心，我受了疼，手里捡的那几片瓷片也扔了，得了，又地重新捡。

　　皇帝又说了一遍：“皇后不可能是你。”

　　我这才知道这话不是皇帝发烧糊涂了说梦话，他在跟我说话，我连忙趴在地上，诺诺道：“皇上恕罪，奴婢从未有过妄想。”

　　我不知道我要恕什么罪，我一个低品级的起居女史，你跟我聊皇后？我连我为什么会在这给你侍奉汤药都不知道，我明明今儿一早还是个沐休半天的女官，突然之间，就给我安排上了宫女的活计，你当我想吗？你当我愿意跪在这给你捡瓷片？我的手，可是握笔写字的。

　　可是嫂子说，进了宫，无论是什么事，无论是不是你的错，你都要求别人恕罪。乖乖的，才能活命。

　　皇帝继续说：“你别伤心，青青，这不是朕的意思，这是母后的意思，朕也很难过……”

　　青青？是谁？

　　我奢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皇帝正半倚在大迎枕上，一张白脸烧的绯红绯红的，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在看我，也不像在看我。

　　我悄悄吐了一口气，半蹲在地上继续捡我的瓷片，反正你也不知道我是谁。

　　但是皇帝还在看我，看的我直发毛。

　　“青青，你不理朕是生气了吗？”

　　我只气地毯上这半碗药汁子要怎么处理，听此话敷衍道：“青青没有生气，青青不想当皇后。”

　　小皇帝气哼哼地翻过身去，把被子蒙在头上，我站在一旁实在是尴尬，正要考虑是继续擦我的药汁子，还是把他的被子掀起来，他这样捂死了不是我的锅吧？

　　我正天人交战着，忽听见小皇帝闷闷地说：“青青就是生气了，青青一生气跟我说话就很客气。”

　　过了一会，他说：“青青不要生气好不好，朕头疼，青青一生气朕心也疼了。”

　　突然之间，觉得这小皇帝也挺可怜的。

　　小皇帝过了两天就好了，跑来我的起居舍，说是来考察工作，谁知把人都支下去了，房间里就我俩人，我愁的脑袋都冒汗了，小皇帝看着我说：“没事，你该干啥干啥。”

　　然而他这样盯着我……我字都错行了。

　　起居注上有了三四个大黑墨点子，我于是放弃誊写了，开始练字。

　　小皇帝盯了很久，突然幽幽地跟我说：“人都说知道多的人活不长，聪明人都会选择把听到的当成从来没听见过，白女史，你懂朕的意思吧。”

　　我练字正上瘾，头也没抬：“知道知道，奴婢根本就没听陛下说过喜欢青青姑娘不敢娶说是因为太后不同意又觉得心疼姑娘——”

　　我惊觉自己说多了，于是连忙跪下求恕罪。

　　这次好像是真要恕罪了。

　　小皇帝气的脸都紫了，就这样憋了好一会，说道：“你听的倒仔细。”

　　“是了是了，奴婢没别的好，就是过目不忘过耳也不忘，不然能当起居女史呢，不过说起来，陛下这事啊，要我说还是陛下差点劲，你瞧我哥哥，当时我娘也是死不同意他娶我嫂子，俩人磨了整整八年，最后还不是在一起了，还是陛下决心不够啊，陛下再□□□□，八年不行就十八年，太后总有一天会害怕自家的江山没有后人坐的，啧啧啧，再熬熬，等陛下成了老光棍，估计太后要求着青青姑娘嫁呢——”

　　我真是说到了兴头上，要不是皇帝摔杯盏了，我估计还能再说一段拖婚的计策。

　　“……你书说的挺好的啊。”皇帝从牙缝里给我憋出了几个字。

　　我吓得快哭了，嘴却更利索了：“是了是了，奴婢还有个本事就是说书，不是奴婢夸口，这护城河年近五十的说书先生都要来我这讨要一点经验呢，我这是天赋异禀，陛下要是闷了，奴婢可以——奴婢可以——哇，陛下你杀了我吧，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

　　皇帝脸上青白不辨，过了半天才开口说：“像这个字用的不是很准确。”

　　我不敢说话了，死也不敢说了，就捂着嘴，呜呜的哭。

　　皇帝停了一会，突然说：“你哥和你嫂子后来怎么样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再三确认这不是钓鱼执法，才敢开口道：“后来，后来我嫂子嫁进来了，我娘还是不喜欢她，她跟我哥爱恨情仇了三年，我哥要休她，她就杀了我全家，我家就没落了，要不是我家没落了，我现在肯定就不在这当女官了，肯定是嫁给了哪个皇孙贵胄，没准就是个郡王妃王妃什么的了。”

　　皇帝被噎住了，半个栗子卡在了他的嗓子里，我想去拍他，实在也是不敢，就趴在地上哭着看皇帝噎的半死。

　　皇帝果然是皇帝，不一会，他就把栗子咽下去了。

　　皇帝瞪着我，使劲瞪，瞪着瞪着就心软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太后说，皇后可以是你。”

　　嗯？嗯！

　　“我半个月之后娶你，你准备准备吧。”皇帝走了，走到一半又折回来，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但是我总觉得，他或许是气晕了，他看着我，也不是在看我。

　　“大婚之前把狠狠心，去太医院找个哑药吃了吧，怎么这么能说。”

　　我让吓傻了，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没下聘呢，你说娶我就嫁啊！”

　　皇帝气的咬牙切齿的，衣袖一挥给我把门摔上了，过一会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在外面说：“你家里都死了，我让哪去提亲去！不对！谁说皇帝需要提亲！”

　　我也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敢开口嘟囔了一句：“我不是还有个嫂子在天牢吗？”

　　我今日是白班，因为小皇帝的到来已经耽误了我去换值很久了，等我匆匆赶到大殿的时候，果然看到杨姑姑眼睛都翻没了，我只瞧见了大大的眼白，像是吊死鬼一般，她用鼻孔看我，我很生气，可是也不敢得罪她，战战兢兢的说今天皇帝召见了，就来晚了。

　　杨姑姑更生气了，她端坐在太师椅上，后仰着像个佛爷，一边剔着指甲一边跟我说：“别以为自己见了陛下一两面就登天了，你一个从六品的低阶女官，有没有母家可依仗，在这皇宫里那就是条狗，若不听话了，小命能不能保还另说。你当这皇宫是你家后院呢，我且跟你说了，你最好给我小心些，就算你把你那小蹄子翘到天上去了，我都能给你撅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两三年前杨姑姑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嫂子还会经常给我打点，装的杨姑姑口袋里都往外溢银子，杨姑姑行走坐卧都会叫我一声小白子，亲切的腻人，见到我那都是笑的脸上都堆满了皱纹，如今却都是叫我小贱人小蹄子……

　　我拿着大女史的草稿开始誊写，女史中我也算品级低的，所以我没有资格直接近皇帝身值班，只能窝在这书房里写初稿，如今我是写不得终稿的，女史官说我的字不好看，写初稿又苦又累，女史官有些难为人，只要有一点点不工整的地方，她都会逼着我打回去重写，另外，她还逼着我每日练二十篇字，必要符合她要求，不然就不让我吃晚饭。

　　我正写着，巧兮带着西侍卫来了，巧兮今日沐休，出宫回了趟家，给我带了几个烤红薯来。

　　巧兮是我在起居舍最好的姐妹，她来宫里，那完全是镀金的，她爹爹如今在治水要塞上是要员，介日里升官，巧兮看上了宫门值守的西侍卫，俩人一见钟情，巧兮就寻了个名目让家里给她送到宫里来了，俩人一下子如鱼得水，你今天给我个帕子，我明天给你个珠花，你来我往的，终身定的死死的，巧兮明年年纪就够放出宫了，我听说西侍卫已经开始让家里置办房产了。

　　我三人蹲在院子里吃烤红薯。

　　巧兮吃的嘴上都沾了渣子，西侍卫给她拿手帕擦。我看着他俩，酸的要死。

　　巧兮咳了两声，跟西侍卫颐指气使地说道：“你收敛些，小翎儿婚事还没有着落呢，咱这样恩爱，她心里要吃味的。”

　　西侍卫幽怨的看着我，我哼了一声道：“不要狗眼看人低，我已经有人家了。皇帝今儿说半月后就娶我。”

　　俩人皆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过了一会，巧兮偷偷用胳膊肘杵了杵西侍卫，惋惜地说道：“让你别刺激小翎儿，你瞧她都疯了。”
　　西侍卫也一副十分可惜的模样，为了迎合我，他俩跟我说了半天皇帝的八卦。

　　陛下命苦呀，太后是他亲娘，但是不疼他，偏疼他姐姐，他姐姐宋公主，那是个夜叉，嚣张跋扈，面冷心硬，还有点病，老是欺负他，烧他头发，往他衣领里藏针，在太后赏的甜水里放苦瓜汁喂他喝，后来陛下有个贴身大宫女替陛下出气，在宋公主的茶点里加了泻药，让查出来乱棍打死了，陛下哭的可惨了，不过好在宋公主忌讳了，后来就消停多了。
　　但是陛下不喜欢她呀，一上位就把她嫁到边陲小国和亲去了，太后那是割了心头肉，所以后来陛下看上了太子太傅的嫡闺女，太后就不同意，找人家太子太傅家的事，吓得小闺女都神经衰弱了，匆匆就嫁了。

　　其实咱陛下人也挺好的，我听说他以前救过一个八岁的小宫女，人说小宫女偷东西，陛下替她遮掩了下来，说是自己拿了。

　　是个好人啊，是个好人。

　　就是命不好。

　　对，命不好。

　　俩人你来我往说了一些，说到没得说了，我们都是小角色，这种大人物的八卦，我们怎么能知道很多呢？

　　后面杨姑姑进来了，巧兮让西侍卫爬墙跑了，自己则站起来装模作样的骂我，还把我吃的剩下的红薯尾巴扔在地上踩。

　　这是巧兮的政策，我们关系好，但是要做样子给杨姑姑看，让她觉得我们是死对头，巧兮才能在杨姑姑面前有一席之地，这样杨姑姑想整我她也好给我兜着。

　　今日里杨姑姑有些奇怪，瞧着巧兮踩我的红薯尾巴，还张口说了一句：“倒也不用这般。”

　　我和巧兮折服在杨姑姑人性光芒的乍现中。

　　杨姑姑走了，我俩继续蹲在地上聊八卦。巧兮有些不高兴，她问我：“那老货替你说话你是不是心里喜欢她了？”

　　我摇头，巧兮又说：“那就好，小翎儿，我觉的自己像个网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