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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永巷里住着的要么是犯了事的宫女要么是官家罪奴,在来永巷之前就已进过宫中的暴室,受不住折磨熬不过去的早就化做一抔黄土。
      而到了永巷的都是早已被打磨过教导过永巷里规矩的,若用一个词形容永巷里的女人,唯有认命二字便足矣。
      因着太后的恩典,腾婴虽兼着永巷令的官职,却也不过徒有虚名,多数时候是不用做事的。
      这些人另有一些小太监负责看管。
      当然腾婴也乐得清闲,一日苟过一日的活着。
      就如此刻,外头雪一直下,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她只需在屋中烤着炭火窝在床头闲着发呆便好。
      昏昏欲睡中,屋门“吱呀”一声,突然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一阵冷风袭来,炭火噼啪声响惊得腾婴乍然坐起。
      待看清来人是阿不后,腾婴忙跳下了床。
      替阿不拍落肩头的雪花,见着阿不脸颊冻的通红,腾婴不由心疼,“快去烤烤火,手都冻僵了。”
      腾婴拽着阿不坐在了炭火旁,用钎子拨了拨炭盆里的火,又去桌边给阿不倒了杯热水。
      阿不从进屋起就默不作声,腾婴递茶给他,他不知在想些什么,随手接过并不喝下。
      腾婴也不打扰他,只坐于一角又捡了钎子拨弄炭火。
      “阿姐,你可知那荆不言是何人?”
      阿不突然问腾婴,他眸色暗沉,一张清瘦的脸庞上盛满了忧心。
      腾婴闻言不由回道:“他不是金威卫的副统领吗?”
      似又想起了什么,腾婴接着又道:“呃,我好像听万福宫的小宫女说过,他还是皇上的侍卫。”
      阿不听了这话,只是点了点头,神色复杂难辨,“他还是魈营的头子,便是常大统领见着他都得让他几分。”
      “这样啊,”腾婴歪了歪脑袋想起今日所见到的荆不言,并不觉得十分奇怪,很是理所当然的附和道:“难怪福公公这么气焰嚣张的也不敢对他如何。”
      “呵,”阿不却只翘起了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来,“甭说一个太监,便是皇上的妃嫔惹了他,他都敢当场杀了。”
      “杀皇上的嫔妃?”
      腾婴震惊之余,再回想荆不言的模样,不由得承认,或许他真的敢。
      不知为何,腾婴见荆不言只两面,从不曾见他杀人,但总觉得荆不言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极为特殊的气息,冷冽血腥,却又烈焰灼人,莫名让她想靠近想探究。
      可望着阿不提及荆不言时阴沉的面色,知阿不不喜荆不言,于是她这话只在喉咙里打转,并不敢和阿不说。
      阿不哪里知道腾婴心中所想,捏着手中茶杯思量半晌,才沉吟着问腾婴:“阿姐,你可还记得老爷曾与你提过的承天皇朝三大族?”
      “三大族?”腾婴听阿不说到父亲,微微怔了怔。
      她自幼便缺了几分心智,父亲却从不曾嫌弃她,她虽愚钝,但父亲仍是手把手教她读书习字,可她只顾着玩闹,父亲也会生气,拿着板子打她手心时便有些恨铁不成钢,常絮叨些京中谁家谁家的公子小姐如何如何。
      这其中便有京城三大家族——荆白吴三家。
      “这三家都是助高祖建立承天皇朝的功臣。”
      虽许多事不记得,但三大家族,父亲在她耳边念叨过无数遍,她想忘却也带了几分记忆。
      而父亲与她说的最多的便是荆家,只因荆家大公子荆无用虽身负顽疾,却是个惊才绝艳之人。
      荆家?
      莫非荆不言也出身三大族?
      难道他与荆无用是兄弟?
      腾婴按了按额角,幼时记忆有些杂乱,丝丝绕绕她理也理不清。
      她努力回想,却似不曾听父亲提及过荆不言的名字,而且父亲虽常与她夸赞荆无用,但父亲神色里夹杂的惋惜与悲哀却让她一直记到如今。
      惋惜荆家大公子虽文采斐然,却不良于行?
      可悲哀又为谁?为荆无用还是为他自己?
      且每回说到荆家大公子,父亲都会长叹口气呆坐半晌,摆摆手免了她的板子。
      腾婴有些恍惚,耳畔似乎又响起了父亲在出事前的殷殷嘱托。
      父亲说:阿婴啊,你命里有一劫,为父虽不知这劫数应在何处,不过为父却知晓你定能安然渡过。
      父亲说:阿婴啊,若为父有一日也离你而去,你只需好好活着便好。
      父亲还说:阿婴啊,待你长大后可要离荆白吴三家的人远些,他们会给你带来灾难的。
      离荆白吴三家的人远些。。。。。。
      记忆越来越清晰,父亲的话是嘱托又似交代身后事。
      腾婴挨着温暖的炭火,却只觉浑身被凉意浸透,她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将头藏在了双膝中,战栗着蜷缩了起来。
      “阿姐,阿姐,”阿不焦急唤她,可腾婴只觉阿不遥远的似在天边。
      她这一生似乎总在给别人带来灾难。
      她甫一出生便克死了阿娘,九岁时父亲入狱,她被人带去探监,可当晚父亲便死了。
      而阿不,只因被她捡了,就与她一道没入深宫,一困便是这十二年。
      漫天的无力席卷着腾婴的意识,从前被忘却失去的记忆,那些快乐,难过,伤心的往事,与被她深藏起来的脸庞齐齐如开了闸口的洪水瞬间便淹没了她。
      腾婴的身子倒在了阿不怀里,晕倒前,她最后望了一眼阿不,只看见阿不的眉眼里不加掩饰的懊恼与惊慌,还有虽瘦弱却坚实的臂膀。
      原来阿不有这样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呀。
      而她的小阿不,也已不知不觉长成了男子汉。
      人都说儿子随母亲,想来阿不的相貌也应是随了他母亲的吧。
      阿不的母亲定然也是个大美人。
      腾婴闭上眼,陷入了深沉的长长的梦里。。。。。。
      大雪洋洋洒洒,随着夜色将这皇宫里最低等最卑贱的暗巷慢慢笼罩。
      永寿十二年的冬日寒冷又漫长,于腾婴和阿不来说注定难熬。
      。。。。。。

      深宫禁苑,有人悲戚有人欢愉,定也有人彻夜不眠。
      金威卫的卫所在皇宫西南角,是一座二层小楼,此刻,二楼的屋檐下,荆不言一身黑衣常服正对着茫茫大雪朝隔着数座宫殿的小巷遥遥相望。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面上神情冷峻,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响起了踢踏踢踏上楼的脚步声,他敛了神思,并不回头,“你来了。”
      “嗨,小弟我刚从江南回来还未进京,你也不让小弟歇息两日,就这么火急火燎的让人送信与我,我还当是什么大事。”
      来人一脚迈三级,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晃着身子踏上了最后一阶楼梯,话中满是调侃与哀怨。
      荆不言听了这抱怨之声,不但没生气,神色比往日反而舒缓了几分,最后望了眼白雪皑皑下的皇宫,他将玉佩收进袖中,转身撩了檐下的暖帘进了屋。
      “你去江南之前已歇了半年,这才去了几日便又叫累了,”荆不言难得露出几分笑,抬手斟了杯茶递了过去。
      来的是个满身洋溢着少年气的男子,他眸中含笑,脸上藏着得意与骄矜,一身雪白衣衫衬得他青松玉立,恰如贵人家娇养大的不知柴米油盐的公子哥儿。
      他周身都环绕着一种我很单纯,我很好说话,我很好骗,麻烦请与我交个朋友的气息。
      可当他撩起衣摆大马金刀朝那一坐,便突然又发散出十分的放荡不羁与江湖世故来。
      荆不言见他接过茶盏,如牛喝水似的一饮而尽,不由摇头失笑,无奈道:“阿浪,回白家这些年,你的规矩还没学会。”
      阿浪,姓白名浪,出身三大族的白家,白家亦是当今太后的母家。
      而白浪,正是太后的亲侄子。
      “呸,破的规矩,”白浪的唾沫星子一下砸在暖帘上,暖帘晃动,几粒雪花便落在了地板上。
      就在这一瞬间,白浪眸光忽暗,喃喃自语了一句,“白家早晚完蛋。”
      荆不言斟茶的手微微顿了顿,并未接白浪的话,只问起了其他,“腾家都查到了什么?”
      白浪听荆不言问腾家,不由正襟而坐,神色也凝重了些。
      “接到大哥的信我便马不停蹄朝京里赶,”说到这里,白浪似想到了什么,话头一转突然问道:“大哥你与我说句实话,你是否在疑心腾云当年死的蹊跷?”
      荆不言闻言点点头,并不隐瞒白浪,“你还记得腾云是如何做的那捧星阁主?”
      “当然是他精于水利观星之能,他做捧星阁主十余年,但凡天象异常,他从未错辩,只除了。。。。。。”
      白浪对于朝中历年的人和事无所不知。
      “只除了在离任阁主之前错算了承台山的地动,”荆不言接了白浪的话。
      “是了,承台山是皇陵所在,咱们先帝是个孝顺儿子,每年都去承台山祭祖,却不成想那年先帝祭祖时承台山突然发生地动,先帝受了惊吓,回来没几日便崩了。”
      白浪的话里对先帝颇有些不敬,但荆不言却见怪不怪。
      “我曾问过一些宫里的老人,当年先帝只是受了惊吓并未受伤,可即便如此,没几日,先帝仍是没了。”
      “身子弱呗,被吓死的,还能咋地,”白浪撇了撇唇,很是不以为然。
      荆不言却并不认同,“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对于先帝的真正死因,或许腾云知道些什么。”
      白浪却翻了个白眼,“即便腾云知道些什么,那他也死了八百年了,难不成还开棺招魂不成?”
      荆不言被他这番言语气笑了,“你若有这能耐便好了。”
      说完这话,他突然话锋一转,“别贫了,说说吧,腾家的事。”
      白浪知荆不言要办的是正事,于是也不玩笑了,只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打听的一一道了来。
      “腾家,呃,不,应该说腾云,没人知晓他何时从何处来的京城,只知道他最早出现在京城时,是以算命先生露面的,那些年他常支个摊子在西街上,只是他算命并不大精通,他更擅观星卜卦,哪日会下雨,什么时辰会起风,他一掐一个准,也因了这本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了咱们先帝耳里,也因此被先帝封了捧星阁主,辖观星水利之责。”
      这事荆不言略知一二,遂点头让白浪继续说。
      “他做了捧星阁主后娶了个秀才家的女儿,那秀才姓崔,只一个女儿,人丁单薄,在京里也是个没根没基的。”
      白浪说到这里不由唏嘘一声,接着道:“那崔娘子说来也是个命薄的,她嫁给腾云半载便怀了身孕,怀胎十月生产时却颇有些艰难,女儿出生没几日就去了,而那崔老秀才夫妻在崔娘子去后没两年也病故了。”
      “那他们的女儿呢?”
      荆不言给自己斟了杯茶,不动声色的问。
      “呃,这女儿啊,也不知是说她命好还是不好,虽说死了娘亲吧,可他爹,喏,就是腾云待她却如珠似宝,那崔娘子去后,腾云并未再娶,只一心拉扯教养这个女儿,只可惜,这个女儿啊,”白浪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感慨。
      “怎么了?”荆不言耐心极好,并不催促。
      “听说腾云这女儿许是出生艰难伤了脑子,自幼便有些痴傻,长到八九岁心智还如幼童。。。。。。”
      荆不言想起那双望向自己的清澈眸子,不由接了话茬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腾婴,对,她叫腾婴,据说腾云死后,她作为腾云唯一的亲眷被没入宫廷为奴,”白浪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莫非大哥见过这腾婴?”
      不然怎会突然想起打听腾云了?
      荆不言并不瞒他,“是,她如今正在宫中。”
      且还做了永巷令,心智如幼童吗?
      荆不言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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