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规》阿九王兄

43、鱼刺

　　裴其星抱着简莛出了校门，就放他下来了，后来俩人胡闹了一路，都出了不少汗，便各回各家。

　　下午四点，裴其星洗好澡出来，干毛巾搭在还在滴水的头发上，便听见门铃响了。他过去开门，简莛套着那件绿色军大衣，十足精神地出现在他面前。

　　“你怎么穿成这样了？”裴其星无法评价他绿大衣红围巾的搭配，想了半天，感觉他能斩获冬春季时尚穿搭王者的荣誉。
　　“我洗完澡赶紧就来了，着急穿衣服，你送的这军大衣不是厚嘛，穿着简单。”他往门里挤，“让我进去，冷死了。”

　　他一喊冷，裴其星就往他脚上看，果然露着脚脖子。
　　“你跟你脚脖子有仇还是什么，非得把它冻死。”
　　裴其星把毛巾卡在脖子上，去开房间里的暖气。

　　简莛来裴其星家，二话不说，眼也不观八方，直接就往人私密的空间钻，还钻的理所当然。

　　“别瞎跑了。”他招手让裴其星过来，手搂道人腰，问：“今天抱着我走路吃亏了啊，腰疼不疼。”
　　说着，他看见裴其星还在滴水的头发，拿起他脖子上的毛衣，把人拉坐在床上，帮他擦头。

　　“小瞧我。”裴其星乖乖坐着，任他擦头。“要是你不挠我痒痒，我能这样抱着你走回家。”

　　简莛仔细盯着他的头发，用干毛巾细细地擦，嘴里还夸奖道：“哟，真厉害。”
　　“不过我也舍不得，真坏了腰，我这下半辈子的幸福可没着落。”

　　裴其星：“……”顺手顶了下他肚脐眼。“快点擦。”

　　擦好了头发后，简莛飞快地在裴其星脸上落下一吻，屁颠颠蹦出房间去，将毛巾往卫生间的毛巾架上随手一放，再冲进来扑倒裴其星。

　　“今天你爸妈不在家？”他明知故问，今天工作日，他爸妈都在公司上班呢。
　　裴其星平时没受过简莛这么实在的泰山压顶，今天居然还加了一件军大衣，重的他呼吸道都狭窄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做点坏事什么的。”简莛半跪着，把军大衣脱掉，只剩里面的单件毛衣。
　　“你真敢？”裴其星有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今天的天气很好，下午这会的阳光还洒在阳台上，透进屋子里。

　　简莛脱了军大衣就没什么动作了，他跨坐在裴其星身上，居高临下，满是上位者的满足。
　　“你怀疑我？”他作势要去扒裴其星的衣服，但看见裴其星没挣扎，他这假动作没进行下去。“我想脱你衣服，但现在还不行。”

　　简莛想等裴其星考上大学，等他长大，等周围的一切能给他俩一个光明的未来，到时候他再去拥抱自己的爱人。
　　还有，他还要等爱人同意，绝不搞强迫那一套，做个情根深种的绝世好男人。
　　他自诩深情款款，却被裴其星不适时地捏了一下手臂。
　　“嘶——”
　　脑海里的幻想破灭，简莛回过神来，只听裴其星神色淡定，往下看了一眼，说：“你顶到我了。”

　　他才慌忙从人身上下来，坐在床尾，背对着裴其星。
　　欲盖弥彰的模样完全没有刚才的自信嚣张。

　　“藏什么？”裴其星挪过去掰他的肩膀，好意道：“我可以帮你。”
　　简莛耳根一红，迅速起身，走到房门口突然折回来，在裴其星脸上亲了一口。
　　看着关上的门，裴其星忽然笑了。

　　……
　　十几分钟后，简莛急吼吼地跑进来，别扭小媳妇似的往裴其星身边一坐，恰好瞥到他手机屏幕，看见了成川的微信。
　　聊天内容东拼西凑看了几个字，合不出意思，只觉得裴其星和成川的聊天界面过于简单，似乎就是成川一个人的独角戏。

　　简莛在裴其星身边坐下后，他刚好看完成川发来的微信，刚好关掉。那动作很容易会被误解聊天内容不想被简莛看到。

　　“刚才成川发消息给我了。”思索两秒，裴其星决定说出来比较好。
　　简莛不在乎，伸出食指挑了挑他耳根后的碎发，其实简莛不会因为成川和裴其星胡闹，他觉得一个总是暴力相向对待别人的人，不值得在裴其星心里留下很重的份量，所以他也没打算让裴其星解释什么，只不过裴其星先开口了，他就顺着往下问了问。
　　“嗯，说什么了？”

　　“他说想见我。”
　　“奥，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简莛说：“但他要是再对你不客气，老子非抽的他爹妈都不认识！”

　　对面的裴其星沉默了好一会，短短一瞬，眼里貌似闪着泪光。
　　简莛察觉他情绪不对，神色严肃，问：“怎么了？”

　　往事如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终日笼罩在无边的阴影下。而这些阴影也是裴其星的保护壳，他想抛开就必须亲手撕开保护壳，但撕开需要勇气，因为会流血。
　　可那些事不说依然存在，依然像根经久不衰的刺卡在裴其星心里，他慢慢张口，说出了他和成川的过往。

　　“我和成川以前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我伤害了他爸爸。”裴其星说道。

　　如果说直接害死并不准确，但间接责任裴其星算是不能逃避，至少这么多年成川是这么认为的，裴其星也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裴其星十四岁生日的时候，正巧赶上成川的爸爸妈妈从外地回家看孩子，裴起城和程蕙兰就邀请人上门做客，反正都是邻居，又是好久没见的朋友，裴其星这次的生日算是特别有意义，既代表着幸福健康，又代表着平安团圆。

　　可晚上吃饭的时候，成川说要吃饺子，裴起城和程蕙兰便忙活着做饺子皮剁饺馅，也就是这会，裴其星突然说想喝橙汁，还是这条街上指定一家便利店独有的橙汁。
　　因为天黑，怕小孩子出去不安全，成川的爸爸就去了，结果去了好久没回来，等家里来人通知，说成川的爸爸走路不小心摔了，下巴被石头剌了好长一道口，送去医院了。

　　所有人都慌了，忙出门去医院看情况。
　　晚饭这顿饺子没吃成。

　　回忆起往事，裴其星恍惚身临其境，声音有些抖，他虽然没见到当时成川爸爸的模样，但去医院看到延伸出病床的血迹，照样心惊肉跳。

　　“其实成川恨我是有理由的。他觉得自己的爸爸出了这事是我害的，不然的话后来也不会眼瞎，腿骨折。”

　　成川的爸爸后来去医院拆线的时候被车撞了，眼睛被玻璃扎瞎了一只，腿也断了，走路到现在还跛脚。

　　“成川的妈妈在那几年后癌症去世了。”一个完整的家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其实我不碰上成川还好，一碰上他，我就在想，要是时间能重来，我绝对不要过生日，也绝对不要喝橙汁……”裴其星有些难过，他眼尾晕染了泪渍，眼底红了一片。
　　“要是我没有说喝橙汁就好了……”
　　那么，成川的爸爸会不会健健康康的。

　　后来成川总是责怪他，怪他非要喝橙汁，怪他过生日，怪他害死自己的父亲。怪到后来，裴其星真觉得是自己的错，有段时间他经常做噩梦，连续梦到好几天有个浑身鲜血的人在追着自己跑。他实在受不了跑去成川家道歉，被成川打了出来，一个人在门口哭半天。

　　现在，成川的爸爸还活着，不过他已经回乡下老家了，他瞎了一只眼，瘸了腿基本丧失了大半劳动力，只能在老家干点农活，贴补家用。

　　不过早年他们家在外地做生意赚了点钱，家里的生活不至于拮据，供成川上大学还是没问题的。

　　“我觉得挺对不起他的。”裴其星压抑住自己没痛哭流涕，成川爸爸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折磨。
　　他无法撕心裂肺，但一想到仍然后悔。

　　所以，他不去搭理，或是默默忍受成川的找茬，他觉得成川要是能从欺负自己这件事中释放点痛苦，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不是你的错。”简莛拥抱他，轻拍他的后背，“对不起，原谅我看问题的局限性，这事不能怪你，那天他不也嚷嚷着要吃饺子么，你父母也出去买了……说真的，是运气吧，厄运降临到谁的头上是谁都无法预测的。”
　　简莛还有话没说出口，可能是成川的爸爸命中注定有这一劫，就算那天他不出去买橙汁，也会因为其他事导致悲剧的发生。

　　“可它的诱因还是因为我——”裴其星嗓子哑了，他说：“是因为我触发的。”

　　“不能全怪你，宝贝。”简莛心疼地说：“白长这么大人有些事还看不明白么，我们每天发生的事，都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我们做的事有可能是另一件事发生的因，而这件事产生的结果又有可能是下一件事发生的因，因果循环蝴蝶效应构成了我们生活的世界，没有绝对的对和错，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你当时并不知道喝橙汁会发生什么。”

　　“好了，如果你非要给自己按个罪名，那我眼睛被我老爸打坏是不是还怪我老妈去世得早？”简莛露出一个笑安抚他，“他们都说我老爸对我妈用情至深，我老妈死了，他才变坏的。”
　　“可我知道他不是，他就是坏。”

　　裴其星挤掉眼眶里的泪水，朦胧地循着他的眼睛。
　　简莛亲吻他的眼睛，说：“我不疼，再哭我就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