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小师弟的自我修养》时秋舒

10、第十章

　　也许是时慕喻眼里的质疑太明显，楚玉辞换了个语气，凑近他，怂恿道：“师弟，我带你去个地方。”

　　时慕喻狐疑抬眸：“现在？”

　　楚玉辞眉眼微弯，点头道：“跟我来。”

　　半刻钟，时慕喻靠在高大茂密的大树下，困意上涌，他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他的身后是万籁俱寂、只闻得一两声狼嚎的后山，月光清淡打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脾气的前兆。

　　时慕喻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燥意，忍不住反省自己为何会一时脑热跟着楚玉辞出来。
　　现在是半夜，正是入睡的好时候，他竟然离开舒适的床榻同楚玉辞跑到后山来吹夜风？莫不是被楚玉辞影响，脑子也跟着坏了不成？

　　“师、姐。”时慕喻看着躲在大树后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楚玉辞，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咬牙切齿道：“你在做什么，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别急别急。”楚玉辞匆匆从树后现出身影，她手里多出两坛子酒，将其中一坛塞进了时慕喻手里，嘴角难得露出狡黠的笑：“这是我悄悄酿了许久的桃花酿，整个仙云宗无人知晓，你是第一个，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时慕喻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她嘴角的笑意，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低头看向突然被塞进怀里的那坛子酒。
　　楚玉辞坐在他身旁，仰头喝了一口，酒香四溢，令人喉头涌动。
　　她咂摸咂摸嘴，不是很满意：“勉勉强强，想来若再酿一些日子，味道会更好。”

　　时慕喻淡淡看了她一眼：“是吗？想不到师姐为了饮壶桃花酿，竟然如此大费周章。”
　　主峰上处处可以酿桃花酿，她倒是不嫌麻烦，跑到后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楚玉辞表情滞了滞，复而笑道：“师弟有所不知，师尊不喜弟子饮酒，认为饮酒误事，故而也不许我饮酒，师弟回去之后，一定要将此事捂好了，千万莫要告诉旁人，否则你我都要受到师尊责罚。”

　　时慕喻闻言，慢悠悠道：“我曾在主峰上饮酒，被师尊撞见过，他未曾责怪我。”
　　这自然是假的，他并不好口腹之欲，他只是好奇楚玉辞听到这话的反应。

　　楚玉辞一顿，心里的异样一闪而过，她笑着道：“你刚入门不懂规矩，师尊这才没有过于责怪，下次万不可再如此了，莫要三番五次惹师尊不悦，知道吗？”

　　时慕喻挑眉，慢条斯理道：“可我觉得，师尊待我，似乎比待师姐好些。”
　　楚玉辞抿了抿唇角，又饮了一口酒，慢慢道：“是吗……师弟排行最小，天赋又高，师尊待师弟好些也是应该的。”

　　可时慕喻并不这样觉得，他知道，楚玉辞自己也清楚，方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无道尊者，待她确实不好。

　　若论天赋，时慕喻第一，楚玉辞次之，江姝云最后，可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无道尊者待江姝云不如待时慕喻那般重视，该教的剑法心法却从未少过，甚至法衣法器也从来不缺，可这些，都是楚玉辞当初没有的，她所有的东西，都是靠自己一点点打拼出来的。

　　楚玉辞又饮了一口酒，有些神色不属。

　　她拜入师门后，师尊只是随意扔了几本剑法和心法给她，便再也不管不问，她现在所有的本领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待她长大些，师尊便经常将她派出去，这些年来几乎一大半的时光，她都在宗门外度过，长老们告诉她，师尊这样做是为了历练她，他只有她一个弟子，自然是待她好的。
　　她也曾以为确实如此，师尊这样做，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待她好。
　　可如今有了江姝云，有了时慕喻，她才知道，原来师尊待人好，并不止一种方式。

　　时慕喻看着她失神的面容，下意识饮了一口桃花酿，待微微甘甜的滋味涌入喉头，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清甜的桃花酿在口中回味无穷，他垂眸道：“师姐亲自酿的酒，味道确实极好。”

　　楚玉辞朝他弯了弯嘴角，眼前的少女笑容清淡，月光洒在她身后的草坪上，竟也成了她的点缀，夜风徐来，吹起少女鬓角几缕垂下来的长发，拂在时慕喻挺拔的鼻梁上，他的心微微一动，竟没有将长发拨开。

　　少女与月光，恰似一副极美的画卷。
　　他忽然就不想戳破这场幻梦了。

　　少女似乎有些醉了，她突地凑近时慕喻，双颊酡红，迷蒙的杏眼弯得很好看，她偏了偏脑袋，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时慕喻只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迅速跳动，他认输般扭过头去，然后听见一旁的少女笑眯眯道：“师弟，我再悄悄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不等时慕喻回答，楚玉辞突然起身，脚尖一点，跃了出去，长剑随她的动作而起，月色洒在她半边酡红的面颊上，美得如梦如幻。

　　楚玉辞无疑是美的，但她往日总是喜欢摆出一副端庄严谨的模样，众人对她的畏便多于了对她的美的欣赏，可时慕喻不惧她，她在月光下舞着剑，一招一式皆凌厉如锋。
　　突兀地，她手中剑势一转，凌厉不再，如春风化雨，绵绵流长，她不是在练剑，她是在……跳舞。
　　剑舞。

　　时慕喻从未见过这样的剑式，剑修从来只讲究快狠准，哪怕之前同楚玉辞对过数次剑，她的招式同样也以凌厉之势为主，哪怕偶有柔势，也是为了更好地获得胜利。
　　他从来不知晓，原来舞剑也可以这么美。
　　是的，美。哪怕时慕喻不喜楚玉辞，也无法昧着良心否认她的美，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的楚玉辞更是美得动人。

　　大概是醉了吧……时慕喻垂眸看了眼不知不觉被他饮了半坛子的酒，第一次知道，原来桃花酿也能醉人。

　　不知过了多久，楚玉辞的动作慢下来，她站在月光下，巧笑嫣然，问他：“师弟，好看吗？”

　　时慕喻指尖摩挲着酒坛，轻应了一声：“嗯。”

　　楚玉辞得到的肯定，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微微扩大，露出几分俏皮的得意，不惹人厌，反倒很是可爱，但那弧度很快收敛起来，她有些闷闷不乐：“可师尊不喜我这副模样，我曾想将舞与剑融合，亦能对敌，且还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可师尊认为所谓剑舞有辱真正的剑道，不许我再用第二遍。”

　　时慕喻轻嗤一声：“他胡——”
　　‘胡扯’二字被他咽了回去，对上楚玉辞诧异的目光，他微笑着转移话题：“师姐，累了吧，快坐下来休息。”

　　楚玉辞从善如流地坐在他身边，她确然有些醉了，托着下巴垂着眼喃喃道：“师弟，我已经将我的秘密告诉你了，除了你，再无人知晓，咱们扯平了。”

　　时慕喻饮了一口桃花酿，没有回答。

　　楚玉辞话里带着醉意，慢吞吞道：“师弟，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当仙云宗的大师姐，长老们告诉我，我的身份不同于普通弟子，必须要好好修炼，来日撑起仙云宗的门楣，我每日都在辛苦练剑，认真修习，从未有一日倦怠，我虽然喜欢，可也会累，我想休息……可师尊待我这么好，长老们待我这么好，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她有时候也觉得很疲惫，她也想像普通弟子一样敢跳敢闹，她也想像师弟一样得到师尊的关爱……
　　可师尊会不高兴。

　　时慕喻突然问道：“你为何要留在仙云宗？”

　　楚玉辞眨眨眼，似乎对他问出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我在仙云宗长大，仙云宗就是我的家，我不在仙云宗，还能去哪里？”

　　家……
　　时慕喻心头一动，他垂眸看她，对上她迷茫清浅的目光，“若是有一日，你的同门负你，师长疑你，所有人对你刀剑相向，你还会认为这是家吗？”
　　楚玉辞蹙紧鼻头，不太高兴：“师弟你莫要胡说，师弟师妹们不会，师尊更不会。”

　　时慕喻闻言，侧头看着她，像是在透过她看向某个人，片刻后，突然嗤笑了一声。

　　楚玉辞凑上前，清浅的呼吸吐在他脸上，像个好奇宝宝般问道：“师弟，你笑什么呀？”
　　时慕喻下意识将头侧了侧，忍不住道：“师姐，请自重。”
　　都说修真界的女修乃三界女修最矜持之人，为何堂堂仙云宗大师姐竟如此轻浮？

　　楚玉辞茫然道：“啊？”她真是醉了，脑子晕乎乎的，不懂方才时慕喻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又转回了原来的问题：“师弟，你方才为何要笑？”
　　和一个醉鬼没什么好说的，时慕喻敷衍道：“因为月色很美。”

　　楚玉辞抬头看了很久，才转头对时慕喻道：“确实很美。”
　　时慕喻：“……你醉了，回去休息吧。”

　　楚玉辞坐在原地不动，她慢吞吞开口：“师弟，你当初是怎么拜入仙云宗的？”
　　她靠在树旁，强行睁开眼，目光却愈发迷离，她弯唇问道：“是不是因为仙云宗名声好，特意寻来的？”

　　“不。”时慕喻慢悠悠答道：“我是为你而来。”

　　楚玉辞怔了怔，她抬头看他，本就迷茫的双眸显出几分无措：“你，为我而来？”

　　时慕喻眸光流转，低沉的嗓音轻轻应了一声：“嗯。”

　　楚玉辞觉得自己更晕了，时慕喻耐心地等待楚玉辞给出反应。
　　他没想到，待他再次看过去时，对方已经轻轻合上了双眸，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静谧美好的睡颜犹如一副绝佳的美人画，每一寸都透着动人心魄的美。
　　时慕喻已经无意识地饮尽了一壶酒。
　　也不知涌进胸腔里的甜到底是酒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