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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月阴关外,秋风猎猎,十里长的送亲队伍,整装待发。

      兰画一身红装坐在马车中,她神色黯然,目光落在车帘一处,自坐下后视线就没有挪动过。

      今日起她将离开南郾,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去北楚,车窗外两国使臣正在交换官文。

      有人从外面扣响车壁,“公主,准备启程了。”

      兰画眸光一晃,搁在膝上的手抓皱了宫制的嫁衣,车外传来列队的声音,南郾王军这就要收兵回京了。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兰画一把摘下头上的九尾凤冠,对着窗外喊了一声等等,“此去北楚,不知何时能回来,我想和兄长道个别。”

      她口中的“兄长”,就是南郾的帝师江湛,年纪轻轻就权倾朝野的男人。

      临行前和家人道别,接亲的使臣也说不出什么,侍卫搬来踏脚凳,随行嬷嬷挑开了车帘,“公主请。”

      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轿厢前,卸去凤冠,她一头乌发尽数倾泻在后背,冷风一吹,缕缕青丝随风舞动。

      兰画敛起嫁衣,步下马车,目光灼灼看向不远处那道清贵的身影。

      她三岁时以老王爷“义女”的名义进王府,一直和他兄妹相称,却在十七岁那年成了他的房中人,一晃就是三年。

      三年里他们夜夜宿在一起,他虽白日疏冷,昏暗的床帐内却毫无顾忌的展现对她的占有欲,恣意的攻城掠地。

      也许就是这样纵情的欢好,让她迷失。

      她以为他早晚有一天会给自己一个名分,在这王府永远住下去,没想到却等来和亲的圣旨。

      给她这个失身之人按个公主的名头去敌国和亲,这个男人,竟比她想象的更冷酷。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兰画一点点走近,他的五官逐渐清晰。

      薄唇紧闭,长目微敛,微微上翘的眉尾,带着一丝矜贵,典型的薄情长相。

      迎着兰画的目光,江湛的眼睛一点点张开,墨色的眸子仿佛冷潭里的两颗黑锆石,莹光瓦亮,没有一丝温度。那走来的红色身影越来越大,占满他的一双瞳孔,如两团火焰在烧。

      兰画径直走到他的眼前,金绣的新鞋顶着他的脚尖,是恋人才有的距离。

      她掀起眼睫,从下到上再一次打量这张脸,眸中的痴怨一晃而过,换上了一如往常的乖顺,“王爷,画画可以不去么?”

      男人长身玉立,没有看她,声音疏淡,“别闹。”

      她抿唇,提出最后一个请求,“我想最后一次抱你。”

      她这要求属实荒唐,两国使臣都在,还有许多的军士,即便是同胞兄妹,也是要避嫌的。

      “好。”他眼尾向上挑着,浓密的长睫下藏着不可一世的傲慢,他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江湛弯腰,宽大的背脊微躬着,向她伸出双手。

      怔了一息,兰画伸胳膊箍住了那一方劲腰,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闭目顿了一会,而后她转过脸,红唇俯在他的耳边轻语:

      “江湛,若有来生,我一定做个负心人。”

      话音刚落,她平静的眸子里突然划过一丝决绝,轻车熟路解开他的白玉腰带,从内侧取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的刺入自己的心脏。

      鲜血如泼墨般喷涌而出,腥味在空气里弥散,对面的人仿佛也换上了红装,兰画狠狠的瞪着他,直到看着那张好看的脸一点点变形,她嘴角噙笑慢慢阖上了眼。

      再世为人,我必负你。

      *

      金楠雕花床柱,象牙花暖帐。

      兰画悠然睁开眼,入目竟是最熟悉的地方。她摔倒之前,除了那个人的脸,眼前明明只有月阴关乌蒙的天空,这会怎么躺在翊和殿的寝宫?

      她寝衣被撕烂,浑身酸胀,身边亦有男人清浅的呼吸声,她陡然坐起,缓缓转眼看向身侧的男人。

      下颚坚毅,五官疏冷,薄唇紧闭,不是亲手送她和亲的江湛是谁。

      她暗暗咬了咬舌尖,是钻心的疼,又摸摸自己完好的心脏,心里一咯噔,难道她重生了?

      她浑身软绵,仿佛被拆了骨头,按照身体不舒服的程度来说,像极了他们初次云雨。

      她不愿相信又回到了那一夜,猛然掀开寝被,看到被单上那一抹血迹,她绝望的闭上眼。

      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对自己也是服气,活了两辈子,竟然看上了同一个人,可真够没长进的。

      上苍也是小气,既然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为何又把她置于最糟糕的境地,如果能早重生一夜,她绝不会和身边的男人再有半分瓜葛。

      仿佛一刻都待不下去,兰画撑起身子就要下床,手上没有力气,腿重的像灌了铅,她一点一点挪到榻沿,双脚甫一落地,她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走。

      而此时,低垂的床幔内,男人睁开了双眼,他看着那道纤柔的身影穿过一道道槅扇,狭长的眸子和夜色一样重。

      *

      兰画刚走出寝宫,就看见婢女云翘候在外殿。

      云翘听见响动忙端着衣裳跑过来,看一眼自家姑娘,她下意识低下了头,脸红的像秋天的柿子,纵然她未经人事,可看主子凌乱的样子,她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兰画看一眼前世忠心耿耿的婢女,也无力多说什么,径直拿起雪白的中衣套在身上,云翘手慌脚乱的帮忙,低垂着眉眼道:“小王爷也忒狠了。”

      兰画裹紧衣领,遮住满身的红霞,问:“你怎么在这?”

      云翘道:“是宴公公叫奴婢来的,说姑娘在王爷这里吃茶脏了衣服,让奴婢带了干净的来接您,可没想到...”

      她没有说下去。

      宴行当年跟着老王爷从宫里出来,自小就贴身伺候江湛,他一直备受器重,果然因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这安排可真是滴水不漏。

      兰画心里冷笑,上一世她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夜夜宿在翊和殿,这位宴公公可是功不可没。

      不愿和江湛身边的人过多牵扯,扣好衣裳,兰画直接回了归晴苑。

      主仆两人刚走进归晴苑的垂花门,就听后面传来喊声,“兰画姑娘请留步。”

      兰画转身,见宴行带着一个内侍跟了过来。

      看着来人,她眼睛眯的狭长,没想到还是没避开,“宴公公,有何事指教?”

      宴行施然行礼道:“王爷让奴才给姑娘送两样东西。”

      说完闪开身子,小内侍端着一个乌木漆盘走上来,盘子里方方正正叠着一个被单,正是昨夜江湛榻上那床。

      兰画面色一僵,只听宴行道:“王爷说,兰画姑娘在上面留了东西,故而交由您亲自处置。”

      说着,他又拿出一个丝绒锦盒,打开后,内里分两层,上层是一对八元花头金步摇,下层整整齐齐排着六枚蓝宝石,流光溢彩,甚是夺目。

      “这是王爷给姑娘的。”宴行满脸堆笑道。

      饶是跟着兰画见惯了好东西,云翘还是不由的睁大了眼睛,步摇精美,宝石硕大,跟这一比,姑娘屋里的首饰顿时黯然失色。

      兰画却连眼睛都不夹一下那锦盒,没想到重来一世,江湛用的还是老一套,上辈子云雨过后,他就喜欢送金器宝石补偿她,最后归晴苑多的都搁不下,以至于江湛在外面买了一个小宅子,专门放她的宝贝。

      可是,送再多金银玉石又怎样,在他的心里,她和这些宝物一样,不过是随意打发的小玩意。

      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厌恶,兰画对云翘道:“只把被单留下。”

      宴行还擎着手里的锦盒,笑容僵在脸上,“这...”

      兰画却已开始送客,“宴公公慢走。”

      宴行毕竟是老江湖,一瞬的失神过后,不动声色的收回锦盒,转了话头,“王爷还有一句话要奴才转告姑娘。今日的文会,姑娘不必参加。”

      兰画倒差点忘了,午后誉王府还有一场文会,正是这场文会,让她做出了昨夜的荒唐决定。

      南郾民风开化,京城年青一代已不兴盲婚哑嫁,王公贵族不愿委屈了子女,以观花斗文为由,暗中相看姻缘,已不算稀奇。

      而王府的这场文会,就是专为兰画“择婿”举办,彼时兰画不想嫁给别人,只想跟着江湛,才大着胆子敲响了他的寝门,铸成了悲剧的开始。

      私下有了首尾之后,她听了江湛的话,没去赴宴,乖乖做他的房中人,可那又如何,三年不见光的欢好后,他转手把她送去敌国。

      这一世她断不会重蹈覆辙,对他的话唯命是从,听闻这次文会来的都是整个上京最优秀的青年才俊,她偏要去瞧个热闹。

      “宴公公代我谢谢王爷的关照,只是今日的文会,我会如约出席。”她说完,就径直走了。

      云翘一愣,忙接过内侍手中的托盘,紧步跟上兰画。

      宴行随他的主子,喜怒一向不行于色,纵然心中讶然,却也只是顿了一瞬,就转身回去复命。

      云翘跟着兰画走进屋内,见自家姑娘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这床单,收在哪里?”

      兰画背对着她,看都没看一眼,淡淡道:“拿去烧了。”

      云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女子初夜落红,都是要仔细珍藏的,怎么能烧掉呢?

      “就这么烧...烧掉么?”云翘瞪圆了眼睛,再次确认。

      “烧掉,一片也不留。”

      *

      宴行回到翊和殿的时候,天色尚未全亮。

      江湛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已经开始处理公文,他状态看起来和平时没差,昨夜似乎没给他造成什么影响。

      宴行端着一碗乌山君眉进来,轻轻的搁到书案边上。

      “王爷请用茶。”说完,他依然微曲身子在桌旁候着,踌躇着怎么开口。

      江湛眼睛仍盯着手中的文书,眉头一提,“说。”

      宴行身子止不住晃了晃,慌忙擎起绿绒木匣道:“奴才办事不利,给兰画姑娘的东西没送出去。”

      “哦?”江湛淡淡的瞟了一眼木匣,又收回视线,“那就再加一份送去。”

      宴行面色一凝,恭声称是,而后又道:“兰画姑娘还说,她会按时参加午后的文会。”

      手下的笔一顿,江湛半掀眼帘,漆黑的双瞳仿佛压住了内里的波涛暗涌。

      他撂了手中的笔,从小屉里抽出一片绢帛,仍在桌上,那绢帛是嫩嫩的粉色,明显是从女子内衣上撕下来的。

      室内瞬时幽香浮动,暖意顿起,眉心一皱,江湛冷声道:

      “去查查,这衣服里熏了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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