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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番外一、病与母亲 ...

  •   昏暗的房间,厚重的窗帘将光挡在窗外,只些许光芒从窗帘的缝隙潜入,试图为昏暗的房间驱散弥漫的压抑,却遗憾止步于窗下地板。
      风吹不进来,阳光止步窗下,压抑肆无忌惮在房间扩张自己侵略的脚步,将整个房间紧握在自己的沉重之下下,逼迫得人喘不过气息……
      比如,坐在桌前披头散发的女生。
      她背脊直挺,像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孩子,宽大的衣服却藏不住底下凸起的小腹。她不是个孩子……
      扒在桌边的双手,借助仅有的光线能看到十指成爪的手背指骨分明,她的身体似乎很不好,从鼻腔呼出的气息缓慢且粗重。
      隐约能听到,那喃喃在唇边的自言自语。
      “打掉他……不想他存在就打掉他……趁现在……还可以……”
      “不……必须留着他……要他也尝尝绝望的滋味……”
      沉重、挣扎……时而充斥憎恶的话语低低徘徊在压抑的房间,使得房间更加压抑。
      就在这份压抑更为沉重时,女生豁然站起,推开的椅子划拉出刺耳的声响。
      “不可以!”
      她呵斥,看着立在说上的镜子大声呵斥。
      “不可以这样做……不可以……再怎的恨,也不该牵连无辜的生命……”
      “他没有错……不是他的错……不可以这样……”
      激动的声轻轻颤抖,摇晃的身子几乎站不住,她俯下身撑着桌子。
      他是一个污点,他的存在只会让你变得更加肮脏!
      不存在房间的声音,却在她耳中回荡,她惊恐地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唇颤抖,半天没能磕碰出话来。
      泪水于眼中凝聚,她笑着,看着镜子里牵强的笑容笑着。
      突然,一段铃声打破房间的压抑,女生霎作平静地站直身,拿起桌上电话。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女生微微蹙起眉,似乎在思考来电人是谁。
      半晌,她笑了,在昏暗中温婉如玉般地笑了。她接起电话。
      “云淡同学今个怎的,没有与秋水煲电话了?”
      她戏谑的打趣,语调轻扬彰显她此刻喜悦的心情。
      通话不算长,也不短,堪堪半小时吧,她先挂断了电话,洋溢的心情也在挂断电话的瞬间阴云密布,变化之快令人咋舌。
      她放下手机,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在那张将房间扭曲倒映的镜子上。
      瞳孔微微收缩,她将镜子盖向桌面。
      就在镜子被下盖的刹那,镜面映下一张厌恶的脸孔。
      女生挂着淡淡的微笑,平静地转身走向床,平静地拿起扔在床上的裤子穿上,平静地整理好凌乱的被子,最后平静地离开房间。
      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个镜中幻影。
      离开房间,她向着楼下去。
      从走廊墙上斜射进来的光束洒落在她身上。
      冬日的爱琴海阳光洋洋洒洒,被阳光照射的身体仿佛被一道暖流包裹,她激动地颤了颤身,迅速退出光束照射的范围。
      步子向后划出间距,她看着光束穿越的窗户,仓惶退步。
      却忘了身后便是楼梯。
      她踏了空,身体不得控制地向后倾倒。
      她惶恐,满目惊慌的恐惧,靠近扶手的那只手却毫不犹豫将扶手抓住,生生将后仰至空中的身体压向扶手,另一手护住贴近扶手的侧腹。
      她坐在了台阶上,好像是吓到了,又似乎不是,就面色古怪呆呆地坐在那。
      一抹嫣红自她身上流向台阶。
      她感觉到了,一股温润自□□流淌,顾不上身体上的剧烈撕扯感,她将目光越过凸挺的肚子,像下半身望去。
      看不到,她却在笑,喃喃自语地笑着。
      “结束了……终于……不必再为他连累,不必再与他……瓜葛……都结束了!”
      她笑着,咬牙切齿憎恶的、慌张地笑着。
      话虽如此,她身体却没有一点含糊,借着扶手将自己从地上拽起,迈着踉跄的步子,倚着扶手一步、一步缓慢向下。
      口中呢喃支离破碎……
      “为何害怕?你不是一直想他死吗……假情假意……惺惺作态……着实令人作呕……你不配!”
      “姑姑……林姨……你们在吗?”
      随脚步落下最后一道台阶,她话锋一转平静地呼唤起在楼下的两位长辈。
      “姑姑……林姨……”
      “怎么了思琪?”
      林奕从卫生间探出头来。
      “请送我……”
      话刚出来口,林奕便睁大了眼睛,心急如焚地大声喊起来:“阿钰!快、快去向乌斯先生借下车,思琪见红了!”
      一阵鸡飞狗跳,孩子生下来了。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虽然脸还没长开,但是很有你的影子,和你刚出生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就是身体不是很好,医生说需要在保温箱里住不少时间,不过你别担心,有你林姨在外面看着。”
      温敏钰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描述着孩子的样子,强颜欢笑的目光扫过那张平静得就像块木头雕刻的脸后,她无声叹了气。
      “你先休息,我去弄点吃的给你。”
      站起身,掖掖被子,温敏钰便离开了病房,只剩温思琪双目无神躺在病房。
      “为何要拼尽全力生下她……你不是憎恶她吗……为何?”
      好久,空荡的病房响起来她的自问,淡漠的口气仿佛在对自己的质问。
      之后便再无声,那张木讷的脸,唇角挂起了怪异的弧度,像笑?像哭?或是两者都不是?
      没人知道,温思琪自己也不知道,她就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古怪的笑着。
      不知时间过去几何,安静的病房传来了憎恶地低语。
      “脏!”
      ……
      一日复一日,身体瘦弱的孩子隔三差五被送进重病监护室,每每这个时候,温敏钰就会就会来劝温思琪去看一看。
      温思琪自始至终无动于衷,她就像个睁着眼的植物人看着天花板无所作为。温敏钰逼不得,只能叹着气离开病房。
      庆幸的是,孩子命很大,加上有人慷慨解囊,挺过一次次死亡的威胁。
      终于有天,孩子发烧了,医生给她们下了病危通知。
      温敏钰吓得面无血色,慌不择路跑回温思琪病房。
      “孩子发烧了,情况很严重。”
      “思琪,你去看看吧……”
      安静的病房传来了走廊上窃窃私语,恍惚有孩子在哭泣,无力垂放在被子上的手抓出了几道褶皱。
      温思琪沉默不言。
      温敏钰不甘放弃,“思琪,我知道她的存在让你痛苦,也厌恶她,但既然你当初反悔打掉她,现在也生下了她,你就应该承担起生下她之后的责任。你说过,你讨厌不负责的人,你也不想变成那样的人对不?”
      “的确,她是那个人的孩子,但是思琪,她同样也是你的孩子,你是她的妈妈……”
      孩子……妈妈……
      孩子……妈妈……
      他的存在只会让你变得更加肮脏!
      不!
      “我没有孩子!我没有孩子……我没有孩子……”
      骤然激动的情绪又吓着了温敏钰,失了分寸的她一时间找不到安慰的话,就只好顺着温思琪的抗拒平复她的激动。
      不知是话起了效用,还是别的,温思琪很快平静下来。
      就如时间的倒流,病房又回到刚开了门时的安静,温敏钰长叹了口气,叮嘱了温思琪两句,就带上门回去林奕身边等待医生通知。
      是个好消息,孩子又抢救回来了,且在之后的半个月里没有在闹幺蛾子,平平安安到被允许抱出保温箱。
      彼时,温思琪已经回到家里,自始至终她没有去看过女儿一眼。
      孩子出院后没几天,温敏钰抱着孩子过来。
      林奕要去面试,不能在家照看孩子,温敏钰又得去上班,只得把孩子交给温思琪,这个从孩子出生就未曾施舍一眼的、不负责任的母亲!
      温思琪想拒绝,孩子却恰时地对着她露出了笑容。
      咧露牙床的笑容傻傻吐着口水泡泡,挥舞的双手总是软软糯糯,不牢实地向她伸来。
      彼时,心口倏忽一跳,重重地、狠狠地撞击在胸骨上,温思琪答应了,神使鬼差留下了孩子。
      温敏钰走了,孩子被放在了她身边。
      孩子是个很可爱的小家伙,很爱笑,在灯光下“呀呀”笑着伸着手双手空蹬。
      温思琪静静地看着,看着她不牢实地躺在身边、骨碌转着干净、纯澈的眼睛。
      放在床被上双手时而抓出褶皱,时而僵硬松开。微微向孩子挪动,又在刹那受了惊吓般倏地收回,闪动的目光充斥憎恶。
      【爱情?别说的那么高大上,不就是荷尔蒙分泌的多了,想艹和想被艹而已,你不会真以为这个世上有爱情吧?】
      【下贱!】【□□!】【艹你跟艹跟木头一样没趣!】
      住口!住口!别再说了……
      “求求你……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
      他说的没错不是吗,你就是脏,满身污泥,不堪入目!
      “我不是……”
      “我不是……”
      她捂着脸低泣,不敢放声大哭。
      饶是如此,孩子也哭了,刺耳的哭声刺痛沉重的脑袋,捧在脸前的双手抓着脑袋……
      孩子哭的很激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拍在了她心口,伴随着极具节奏的拍打,哼唱的歌声从半遮半掩的手缝中传来。
      孩子安静了下来,可能是刚才哭的太厉害,眼皮开始打架,慢慢地,她睡了过去,柔软的胸膛传来微弱的起伏。
      温思琪悄悄收回手,拉过被子一角盖在孩子身上,并细心地替她掖好被子。
      昨晚一切,她突然怔住了一样,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怎么了?
      她自问。
      还嫌自己不够脏吗?
      别忘了她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她只会让你变得更肮脏。
      更肮脏!
      脏!
      脑子里的声音激烈、偏执,宛若一个疯子站在面前狺狺狂吠。
      温思琪被吵的头疼,不得已曲起双腿、蜷起身子,抱着脑袋将自己埋藏,只有些许颤抖的呢语从缝隙间钻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这样的声音持续好一会儿才渐渐安静下来,抱住自己的身体也不再颤动。
      半晌,温思琪松开双手,背靠床头板,侧过头无神地看着熟睡中的女儿。
      “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污点也不复存在。
      “杀了她……”
      倒映着光点的眼眸不起波澜,沉静的如一潭死水。
      温思琪喃喃……付之了行动。
      她将女儿细小得仿佛一用力就会被拧断的脖子握在手心,一点点……一点点……五指指尖红里透白。
      那张才刚刚张开的脸很快皱在了一块,不得痛畅的血液在巴掌大的脸上充斥,小嘴微微张开吐不出声音来。
      温思琪看着,如同残忍的杀人魔,无动于衷看着她挣扎地摆动胳膊。
      渐渐地……渐渐地……
      啪——
      就在孩子挣扎的四肢迟钝无力时,清脆的巴掌声炸响。与此刹那,红里透白的指尖不复月白,她失魂落魄怔愣。
      女儿哭了,哭得比刚才要无力得多,好似失了声一般,只剩气的吐露。女儿一边咳一边哭,她慌乱地回过神,不知所措怔愣着,怔愣地看着还掐在女儿脖子上的右手……
      “你在……做什么?”
      双唇颤颤磕碰,她质问。
      温思琪不敢回答自己……
      女儿还在哭,哭的已经接不上气。
      再这样哭下去,对孩子的身体没有好处。
      温思琪犹豫了……犹豫着伸去手,笨拙地将它抱在臂弯,轻轻摇晃、轻声哄着。
      女儿被哄住了,她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僵硬、扭曲、怪异的笑容,又傻乎乎笑了,恢复活力的小胳膊小腿也不歇停,表达着自己的喜悦。
      挥舞中,肉肉的、小小的手调皮地抓住了她伸过去的手指。
      她愣了,呆愣地看着女儿那傻傻单纯的笑容,灯光将它灿烂。
      她笑了,跟着一起笑了。
      她也哭了,眼泪滴溅在女儿的衣服上。
      女儿又睡了,哭累了、笑累了,打着小小的哈欠慢慢的、慢慢的眯着眼睡过去。
      像一个小天使,安静地躺在她臂弯。
      温思琪看着,小心地将女儿放下,拉过被子盖过她身体,目光不由自主停滞在女儿脖子上尚未退去的指印。
      她睁大了眼,记忆回现遥远的过去,那段难过、迷茫的片段。
      【起来!你个扫把星还有脸睡!】
      【我让你害你弟弟!我让你害你弟弟!】
      【蛇蝎东西,我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蛇蝎心肠的东西!】
      【你怎么不去死……】
      【怎么不是你死!】
      身子冷不丁打了个激灵,温思琪回过神,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你都……做了什么?”
      再次质问,温思琪依然没有回答自己,话声也没有继续,平静地注视着颤抖的右手,仿佛是在等它回答。
      好久过去,压抑的沉闷似在扭曲的房间兀然笑起声嗤笑,似是想到好笑的事情,突兀的笑声颇是忍俊不禁。
      背靠床头板,她缓缓转着自己的右手,似是欣赏的目光却是叫人颤栗的冷漠。
      泛白的唇轻轻磕碰,仿佛失去了力骨只剩精气维持的话语自唇后吐露。
      “口口声声说不会做第二个她,可你看看你刚才都做了什么?”
      “将自身不安、恐惧、错误……自私地推卸到孩子身上,这不就是她吗?”
      “真是……虚伪呢……”
      “这么痛恨、厌恶……为何不是你死……一了百了……”
      话就这么默了,落在右手上的目光挪移向了墙角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两本书、一个杯子、一个奶瓶、一面镜子、一把梳子……和一把剪刀。
      床头柜上的闹钟,秒针滴答滴答,与心口‘怦怦’跳跃的节奏完美融于一拍。
      怦……答——怦……答——
      温思琪放下手,掀开被子下了床,迟钝的步伐一步一个停顿,木然往前。
      拖到桌前,低垂的目光定定落在桌上的蓝柄剪刀,是把新买的剪刀,刀身不染一尘。
      看了好久,温思琪伸去手触摸至那份冰凉。
      就在右手伸出的同时,左手退下睡裤些许,撩起了睡衣衣摆,一条宛若静止在小腹上的肉白色蜈蚣的刀疤暴露在阴寒的空气中。
      剪刀张开双腿,一脚尖头触碰肌肤,冰凉的触感刺激到了身体,冷不丁她打了个颤,一涓殷红顺着剪脚滑落,她犹不知觉似的,抓着剪刀的手向下垂落,锋利的刃破开‘蜈蚣’。
      像一泼红色颜料泼在了描绘天空的画布上,血色染红了天蓝色的睡裤,映照在镜子中是那般引人眼目。
      一段铃声兀起。
      垂落的右手被抓住了,温思琪看着镜子里的左手扒开右手手指,轻描淡写拔出了剪刀。
      “想死可以,请先承担你作为母亲的责任。”
      “别再给我自私!”
      她扔了剪刀,捂着小腹转身回到床边,拿起吵闹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名字陷入回忆。
      好许,她笑了,笑意盈然接起电话,“云淡同学~”
      温思琪就这么坐着、笑着,打着电话。这次的通话不长,不过几分钟她便找了借口挂断电话,继而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林姨,能先回来一趟吗?我需要紧急救治。”
      在邻居的帮助下,温思琪被送进了医院,一同进来医院的还有睡得跟只小猪似的女儿。
      林奕接到电话匆匆忙忙赶回来后,温思琪告诉了林奕自己都干了什么,在林奕被吓得即将惊恐时,温思琪以极其冷静的口吻让她带孩子去做个检查。
      那份冷静让林奕由不得不怀疑,温思琪说的是真是假。但在温思琪住进医院后,当她抱着孩子进来病房时,温思琪那副激烈的抗拒模样不似作假,惶恐、不安、自责,弓起的身体紧张得像只警戒的刺猬,浑身看不见的刺让抱着孩子的林奕打消了怀疑。
      也自那之后,温思琪再没碰过女儿,每当温敏钰或是林奕抱着孩子靠近时,她总会变得警惕、激动,好几次,她们从温思琪抱着脑袋的呢喃的话声里听到这么句话:
      “带她走……带她走姑姑……求求你们……我不想伤害她……求求……不要带她过来……不要让我伤害她……不要……”
      她们明白,她病了,病的更严重。
      但是,温随云很喜欢她这个母亲,一看到她就伸长了手讨抱。每每这个时候,温思琪都会远远的、既渴望也惶恐的不靠近,温随云一靠过来,她就拉距离,就连云淡第一次来看望她的那几天,她也在不着痕迹间错开与温随云的接触。
      温随云这个名字也就是在云淡过来的那天给取的,温思琪就像喊过无数遍的脱口而出“随云”二字,并信手拈来名字的由来。
      【随云心自远,我希望她将来能像云一样有开阔的眼见,不会被眼前一时繁华蒙蔽自我束缚当下,就给她取了随云……】
      林奕当时就站在楼梯间的阴影里,听到这话脸上只有古怪。
      真如所说的期望?还是别有寄托?
      林奕看不知道,温思琪她似乎知道,她不断因此质问自己:
      “你到底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还要无病呻吟到什么时候?”
      “别再自私了,既然生下来,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利用,先承担你作为母亲的责任!”
      “……”
      她不断自问、质责,总是没能振作起来,浑浑噩噩躲在房间,躲避着女儿的靠近。
      啪啪——
      坐在桌前的身体猛然一颤,温思琪绷直了身,屏气凝神听着门外的声音。
      “呀……呀……嘛……呀……”
      房门被轻轻拍打,伴随着拍响是女儿咬字不清的呼唤。
      “呀……呀、嘛……嘛”
      随时间的消失,已经一岁过半的温随云堪堪学会除了‘呀’字外的第一个字,妈妈的妈,只是早产的她发育比其他孩子晚,说话也一样,都快两岁了咬字还十分模糊。
      温思琪没有回应她。她的沉默让门外的女儿着急了,响亮的哭声托着口齿不清的“妈妈。”
      “还不出去!”
      她低声叱喝。
      门外的哭声弱了,依稀能听到抽抽搭搭的哽咽。
      霎时,心如刀绞。
      温思琪再无法像之前那样忍受着这份煎熬,对门外茫然、无助的呼唤置若罔闻,她坐不住了,豁然起身迈向房门,抓住手柄。
      就在握住的瞬间,就差一个下压的动作,温思琪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整个人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神色狼狈之极。
      抓在门把上的手轻轻颤抖。
      “不,你不配碰她……别用你的脏手碰她!你没资格,没有资格触碰美好……没有资格……”
      她喃喃,疯疯癫癫的喃喃。
      门外的拍打停下了,哭声也渐远,温思琪知道,是林奕抱走了孩子,可是耳边的哭声却还是那样的清晰,那样茫然、无助、悲伤的清晰……
      “活该!”
      温思琪松了手,无力地贴着门板滑落,她笑着,讥讽地笑着。
      笑了好一会儿,她又曲起双腿将自己埋藏,泣声自藏起的缝隙里肆意。
      日复一日,月过一月,温随云的吐字越来越清晰,会的话渐渐多了,她学会说“妈妈开门”、“妈妈吃饭了”、“妈妈不要不要云云……”
      温思琪还是没有回应她,总是满怀期待的、跌跌撞撞跑过来,撕心裂肺被抱着离开。
      “你闹够了没有。”
      “温思琪,我问你闹够没有!”
      站在书桌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狼狈、懦弱,比小丑还要像个小丑的那张脸,她声色俱厉叱骂道。
      “是你选择把她带来这个世界,报复也好、不忍也罢,不论你是什么理由,既然选择生下她,就请承担起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哪怕是厌恶,也不要推卸责任,除了你,其他人没有这个义务为你的选择承担任何责任!也请不要再消费她们对你的爱,当爱被消费殆尽,你的存在只会带与她们痛苦和折磨。”
      “不要再踌步不前了,好吗?我明白你的痛苦,也清楚你心中惶恐的罪恶感,但它们都不是你逃避责任的借口。压抑痛苦也好,无处宣泄也罢,都请你不要将它们带给孩子,那些不是她应该承担的过错。”
      “……当你的身份无可避免的转变,即便你厌恶它带来的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并为此反抗,只要你一开始就没摆脱这个身份,就请你接受它、承受它。”
      “为人母者,当承母责。”
      温思琪背脊直挺端坐在镜前的椅子上,翕张的唇细语和声,却是沉着、郑重。立在桌上的镜子宛若平行世界的投射,镜面上一张为痛苦、惶恐交错的脸扭曲般挣扎变化,渐渐变作与话声一致的沉着冷静。
      “记得多笑笑,爱笑的人不论身在何处,她都能看见光。”
      “别哭,会让人笑话,也千万记得不要将这样的表情流露在亲人面前,她们会为你难过……”
      “别怕,不论你变成怎的模样,有着怎样想迫切倾诉的心事,或许我无法回应你,都请不要失落、或是伤害自己,请记住我一直在,我都在、陪在你身边。”
      她向镜子伸去手,轻轻抚摸着镜子中那张笑得古怪、惹人发笑的脸。
      “去吧,随云差不多也该上来了,这次就别再叫她哭了,啊。你已经……是个妈妈了。”
      她笑着,施施然从桌前离开,握住门把,轻轻压下。
      咔——
      门开了,明亮的光拐射进来,眼睛被刺的有些发疼,她抬起手遮住光,待眼睛适应后方将手放下。
      眼角余光处,一道小小身影抓着扶手自视野的尽头,一步、一步,踉跄向上。
      “妈妈~”
      看到母亲,摆着一张认真的笑脸霎时阳光灿烂,尚未齐整的牙床露出了傻傻的笑容,清脆的喜悦活力明亮。
      心花怒放之下,脚下错了节奏,啪地声她扑倒在地上。
      就在她前扑的瞬间,像以往扑过来的欢喜,温思琪下意识退了步藏进了门后。
      她的消失雪上加霜,泪水顷刻溢满眼眶,滴答滴答就落在了地上。
      “哇啊~~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呜呜……不要不要云云……妈妈……”
      哭声凄厉,扯着人心弦不放,温思琪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一如那个时候不留余力。
      “出去!”
      她咬牙怒目。
      她重振勇气,深深吸了口气。
      温思琪揉揉脸颊,缓缓迈出房门。
      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身影,她缓缓蹲下张开双臂。
      “站起来云云,跌倒了就站起来,不要停滞不前,勇敢的孩子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原地哭鼻子。”
      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温随云听不懂,但她听清楚了声音,是谁的声音。
      她停下了哭泣,眨眨眼,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她看到妈妈在对她笑,在对她轻轻拍打手掌。
      “站起来,到妈妈这边来。”
      “妈妈……”
      温随云瘪瘪嘴,又开心地笑了。
      脆弱的四肢撑起了身体,她撅起屁股从地上爬起,迈开脚丫子向妈妈的怀抱奔去。
      歪歪扭扭、踉踉跄跄,她伸长了手,挂着眼泪鼻涕开心的一头倒进母亲怀抱。
      “妈妈,抱抱~”
      “……好,抱抱!妈妈抱抱……”
      温思琪双膝跪地,弓起身将女儿拥在怀中。
      感受着怀中的柔软,感受着柔软带来的温柔,吸取着软软糯糯的奶香,心弦不住颤动。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自私的将你带来这个世界,却将你抛弃在世界之外……
      对不起,不该把错误推卸到无辜的你身上……
      对不起,一直逃避责任……
      对不……不会了,再也不会把你丢下,再也不会自以为是的推卸错误,我会成为你的母亲,做到我应做的责任,承担我应承担的义务,指引你走向人生正确的道路,而非如我这般一错再错。
      就从现在开始,请让我以母亲的身份,我的孩子……
      抱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6章 番外一、病与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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